很快,他們就扭轉了這種情緒。炮團黨委向全體指戰員提出口號:“打好總攻突破這一仗,洗去臉上恥辱的灰塵!”前線指揮所把打總攻突破口的任務正式交給了炮團。
戰鬥打響的前夕,炮團處處充溢著嚴肅而熱烈的氣氛:各級指揮員帶著機關的參謀、助理員、幹事奔波在前沿陣地上,團長領著偵察員在陣地上察看敵人的陣地。
戰鬥開始了。
擔任前衛任務的3個連隊向前方敵人的碉堡發射炮彈。近百發彈頭卷裹著風飛向碉堡群。敵人用磚頭砌成、又經過水泥澆灌的一座座碉堡被徹底摧毀。
擔任壓製敵火力的另3個連隊從一開始就以密集的火力網壓著敵炮,一發發炮彈擊中了西車站的站台,擊中了天橋。福堅麵粉公司的大樓在火光中倒塌,油化工廠附近敵人苦心經營的炮陣地也在炮彈的爆炸聲中摧平……
步兵部隊跟著炮聲掃開的通路衝了上去。步兵團長拉著炮兵團長的手說:“你們的炮真神,炮彈會拐彎!”
初戰大捷,步兵團給炮團送去了一麵錦旗,上麵寫著4個大字:“開路先鋒”。
解放軍已經緊緊地包圍了天津城。陳長捷當然不會沒預感到死神正在一天天逼近。
他命令:打開西郊三元村附近的水閘,使南運河的水大部分流入護城河。同時,在陳塘莊、趙各莊堵塞護城河流入海河的通道。
護城河裏的水有進無出。於是,暴漲了。
河道裏的水無法流通,僅僅3天時間就漫溢而出,猛獸似的向西南地區的大窪地傾瀉。很快,這不可收拾的大水就使北起小梢口、南至八裏台一線,沿保定、天津公路兩側十餘裏的地區被淹沒。大水繼續向四外漫漲。解放軍預定的幾個主要突擊方向的陣地也成了汪洋,嚴重妨礙著攻取天津的行動。
這一著很毒。疏通河道迫在眉睫。但是,剛剛在天津地區落下腳的解放軍對這裏的水係分布、地形情況,還有風土人情,都是兩眼墨黑,連個向導都找不著。
幾個戰士好不容易才找到三個老百姓,還沒有提問,他們就擺擺手,走開了。怕,還是疑?為什麼不吐一個字?一位白發、白須、白眉的老頭串通了他熟知的幾戶“水上通”來到解放軍營地,伸出暴著青筋的手,說:南運河的上遊有一個水閘,隻要把它閘死,運河水就可以不再流入護城河。
戰士們沿著南運河上行。天陰沉沉的,遠處的山腳下滾動著幾團淡淡的輕霧。不一會兒,天就離離拉拉下起了雨星子。漸漸的,雨點兒變大、變密,最後竟夾雜著扔來一星半點的雪粒粒。雪粒落地轉眼就化成了水珠,與那雨水攪在一起,路麵上就像潑了一層油似的滑。風頭很硬。
有人告訴他們:這運河上水閘多的是,附近就有十餘個,不知你們找的是哪一處。
戰士們已經走出了30裏。終於有人說:那個水閘就在唐官屯。多遠?大路30裏,小路20裏。
他們來到了唐官屯。果然有這樣一個水閘:閘門大開著,蹦蹦跳跳的水向下遊一瀉而去,注入護城河。
“哐當”!聲落閘門下。南運河通往護城河的水斷流了!很快,下遊護城河的水位落下。淹沒在水中的解放軍陣地露出了泥巴地麵,露出了被大水衝洗得青青翠翠的耐冬草。陳長捷苦心編織的一個美夢破滅了。
護城河裏的水已經3米深,沒有橋。部隊過不了河。
戰士們焦急,岸上的莊稼人也焦急,他們蜂擁到縱隊指揮所、師指揮所、團指揮所,獻出了多麼多奇特的橋:葦子橋、汽油桶橋、木板橋、船橋、活頁橋,還有雲梯橋。這些在所有橋梁史上都查不到記載的特殊的橋閃爍著智慧。
在村鎮的小河邊,在樹叢遮掩的河灣裏,在街心的澇池裏,在所有敵人看不到的水網地帶,幾乎都有軍民在試驗著橋,進行著渡河演習。
可是,試驗接連告敗。葦子橋浸入水中不足半小時,葦子便變重,沉入河底;汽油桶橋搬運很不方便,難以躲過敵人密布的火網;船橋倒是很實用,可是天津的船隻太昂貴……平津大戰在呼喚橋!”
坦克部隊的營地。一位坦克手說:“把坦克開到河裏去,在坦克頂上搭板子,不就是挺方便又結實的橋嗎?”
沒有人響應,這建議來得太突然。短暫的沉默後,終於有人質疑:把坦克開進河裏後,坦克手怎麼出來?3米深的水呢!
沒有人回答。沒有人願意回答。沒有人能夠回答。坦克部隊都沉默了,再沒有人提“坦克橋”的設想,那種代價太令人驚悸了。
攻城渡河的問題沒有解決。攻城渡河的問題必須解決。
終於……又是在坦克部隊。首先是一個班長和幾個戰士,接著是幾個班長和許多戰士,後來就分不清誰是班長誰是戰士了,他們擁向師部,擁向縱隊。“不搭橋部隊怎麼過護城河?天津怎麼解放?我們已經想好了,用坦克架橋!”這麼多的坦克兵,縱隊、師部的小院落都被擁得滿滿當當。這是一個堅強的集體。
許多步兵的眼眶濕了,許多領導的眼眶濕了,許多鄉親們的眼眶濕了。當然,坦克兵們的眼眶也濕了。縱隊領導反複研究,同意了坦克兵的要求,批準他們用坦克搭橋。
連一分鍾的演習都來不及,渡河戰鬥就開始了。一輛輛坦克待發。
臨下水前,部隊領導嚴肅地對每一個坦克手說:“坦克,一定要開到河底。人,一定要活著爬出來!”沒有人答話。每個人隻是點點頭。
一座座坦克橋搭成了,一個個坦克手從水中爬了出來。可是……為什麼有幾輛坦克始終沒有動靜?坦克手呢?水麵上冒著微微的氣泡。他們出不來了,他們靜靜地躺在天津的護城河裏,他們沒有墳地。他們沒有留下自己的名字。
步兵大批地從“坦克橋”上開過。他們之中不少人已經知道了搭“坦克橋”的故事。這個悲壯的故事傳遍平津前線。他們望著河水真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