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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上這道坡最快的速度也得一個半小時到礦區,這是一個有上萬人的大型煤礦,家屬區高高低低的樓房占了整個山頭,還有四麵高低不平的溝塄畔上都挖有窯洞,住著從全國各地來這裏挖煤的礦工,緊鄰家屬區東邊有一條寬闊的馬路,這條馬路很長,一眼望不到頭。這就是礦區最中心的街道,也是最繁華的地方,也是工人上下班必經之路。街道旁邊是個職工食堂,聽說礦上有四個職工食堂,這個最大,距離家屬區最近,工人從食堂出來就能乘坐軌道車上班,下班的工人也是乘坐軌道車到食堂吃過飯,進入自由休息的時間段。因為這座煤礦是因地形而建,分上廣場和下廣場兩個區域,生產區在下廣場,生活區在上廣場,沒有軌道車工人上下班就得繞山走半個小時的路程,坐軌道車隻需要五分鍾。軌道車是專為礦區的職工家屬建的,四節車廂用和小孩胳膊一樣粗的鐵繩拉著在鐵道上行駛,幾分鍾一趟,晝夜不停地來回運行,使我們這些農村人感到非常的繁華和現代。那裏還有穿著各種時髦衣裳的女郎,說話是跟我們不同的口音,口袋裏掏出的是十元錢的大團結。這就是我們國家新建設的新型煤礦吧,和我以往對煤礦的印象形成三百六十度的反差,我甚至想,這哪裏是煤礦,簡直就是天堂。

賣柿子讓我見識了這麼美好的地方,西安、北京那些大城市雖然沒有去過,在我想象中也不過就是這樣。此時此刻,我猛然間萌發了將來在這裏當工人的奢望,但這念頭瞬間就消失了,因為自己現在麵對的是兩大籠的柿子咋樣能賣出去,賣個好價錢的問題,母親還等著用錢給父親看病買藥哩。

這是我來這兒的第一趟。我們四個人,其他三人的家境相比我家能好一些,而且其中的兩人年齡比我大好多,已經來過多次了,對這裏的情況非常熟悉。我是第一次跟著來,挑擔換肩的勞累被好奇和新鮮感衝淡得無蹤無影。他們仨看到我無知的模樣,就說,你先在這裏看著柿子,我們有點事,一會兒就回來。大約過了二十分鍾他們才回來,原來他們拿錢找熟人換成飯票,到職工食堂吃一毛五一碗的白麵去了,不跟我說的原因是都去了柿子沒有人看。另外還有一個原因,都是一村一院的,誰家是啥光景,非常清楚,他們知道我身上根本拿不出一毛五的現錢,怕傷害我自尊,相互間尷尬。這些我心裏也清楚,誰也不想把話說透,當務之急是跟著他們學,把柿子賣出去,等下次口袋裏有錢了,再和他們一樣換飯票,享受同等的待遇。他們回來了,我拿著洋瓷缸子從附近的人家討一缸子白開水,將自己拿的冷苞穀麵饃掰碎泡著吃。遇到天氣特別冷的時候,苞穀麵饃凍得根本掰不開,用牙使勁兒咬,出現一道白茬,湊合填飽肚子。趕礦上八點鍾上班之前這個最佳的時機,柿子是一毛錢賣四個,一般早上都賣不完,得到中午和下午工人上下班時間再賣一陣,基本就差不多了,最後實在賣不完的時候,就要等到上四點班的井下工人下班,一毛錢六到八個便宜處理。

賣過幾次就熟悉情況了,也掌握了基本的規律,假如在下午能賣完,就有寬裕的時間拿賣下的錢換飯票,兩毛四買一份生炒肉片,兩毛錢買兩個四兩的杠子饃,美餐一頓,再下那道坡,趕淩晨一點鍾裝煤的火車回家。若下午賣不完,等到四點班工人下班便宜處理,有時連本錢也賣不回來,就是肚子再餓,也不敢拿下一趟的本錢去美餐。另外,還要趕時間攆火車,錯過了淩晨這趟火車,就要等到天亮坐早八點那趟煤列了,凍一個晚上沒有地方睡不說,影響第二天收柿子。連續兩個白天忙活,兩個晚上幾乎不能睡覺,正常的情況下,能賺十塊錢,當然遇到運氣不順,虧本也有,那是極個別現象。盡管路程不算太遠,但要扒火車是件非常危險的事情,好在鐵路線不正規,開車的司機和工作人員都是從我們方圓招來的,不少人都認識,他們對農村的境況和農民的苦衷最了解。在不違反鐵路交規和安全的情況下,盡量給予我們很大的方便。有時也會遇上難說話的,給吃些柿子,就過去了,不會過分地刁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