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i��O�雖說時令才踏進初冬的門坎,古都北京卻已進入蕭條、冷落的季節了!太陽剛剛移到西方,塞外又送來了漫天的黃沙,隨著呼呼作響的風聲逐漸加大,光芒被吞沒了,隻剩下一個桔色的金盤。不久,天地化為一色,帝都宮闕也被籠罩在風沙之中!一聲清脆的鞭響,驚散了王府井大街上擁擠的行人,他們身不由己地閃開一條通道,循著叮作響的鈴聲向南望去,一輛豪華的馬拉轎車沿街駛來,看看坐在車轅上的馭手那神氣勁兒,足以想見乘車人是何等的威風了。頃許,轎車前的花洋布棉門簾打開了一半,一縷昏黃的光線射進了車裏。坐在右邊的是位文人,三十開外的年紀。一看他那瘦骨嶙峋的身子骨,就知準是一位又抽又嫖的老手;一看他上身那件黑緞子坎肩,就知他是一位清末的遺少他是肅親王的遠房侄子,名叫憲飛,不久以前才由日本回國。坐在左邊的是位武人,年近四十的樣子。早年,曾在川島浪速創辦的警察學校中習文練武,並和憲飛結拜為金蘭之好。不久,皇帝遜位,他一氣之下離京出走,遠遁關外。他叫什麼名字,無人知曉,但是一提賽大俠的威名,“胡子”、“響馬”,還有巴布紮布的蒙族兵勇無不嘖嘖稱道,五體投地。他們二人相對無言,似在想著各自的心事。待到馬拉轎車拐向左邊的街道,透過黃色的風沙,看見巍峨壯觀的東華門時,賽大俠終於打破了沉默:“賢弟,你帶愚兄去拜見何人?”

憲飛看了看賽大俠那蹙眉不快的表情,淡然地一笑:“是盟兄的老校長最信得過的人。”

賽大俠回想了自己的老校長——川島浪速在華結交的朋友,除去肅親王以外,再也記不起還有哪位王公顯貴了。稍經沉吟,問:“是日本人,還是咱們中國人?”

“是日本人!”

賽大俠微微地點了點頭。但出他所料的是,憲飛又鄭重地補充說:“他不同於一般的日本人。用你恩師的話說,給一個師團的中國人也不換。”

賽大俠又有些糊塗了,他回憶了在華的日本人,沒有一位被恩師川島浪速器重到如此程度的。他小聲地問:“他叫什麼名字?”

“土肥原賢二。”

寒大俠猝然大聲地狂笑起來,操著一萬分蔑視的口吻說:“就是他啊!一個阪西公館的小小的輔佐官。哈哈”所謂阪西公館,是指北洋政府聘請的最高軍事顧問阪西利八郎公館的簡稱。日本參謀本部在京城未設特務機關的年代裏,顧問機關——權西公館實際上也就是最高級的特務機關。在賽大俠的心目中,阪西利八郎是不能和自己的恩師川島浪速同日而語的。自然,權西的輔佐官——一個小小的中佐土肥原賢二就更不足掛齒了!但是,當他想到自己的恩師如此器重這個小小的輔佐官的時候,又禁不住地收住了笑聲,他沉吟片時,又操著習慣的稱謂,詫疑地問道:“我的恩師真的信任這個輔佐官嗎?”

憲飛微微地點了點頭,順手取出一封信,操著肅親王家族中慣常的口吻:“瞧!這是川島老伯寫給土肥原中佐的親筆信。”

隨著馭手一聲“籲——”的叫喊,馭手敏捷地跳到地上,轉身撩起轎車憲飛微微地點了點頭,順手取出一封信,操著肅親王家族中慣常的口吻:“瞧!這是川島老伯寫給土肥原中佐的親筆信。”

隨著馭手一聲“籲——”的叫喊,馭手敏捷地跳到地上,轉身撩起轎車憲飛緩步走到賽大俠的身旁,輕輕地拍了一下賽大俠的肩膀,感慨萬千地說:“盟兄!自從你出塞後,我再也沒有來光顧這座東興樓飯店。”

這時,東興樓飯店中走出一位中年堂倌,躬身向外,把憲飛和賽大俠迎進門來。一位身著和服的日本浪人坐在櫃台旁邊的太師椅中,遲疑片刻,匆忙站起迎了過來,操著日語非常客氣地問:“您二位就是憲飛先生和賽大俠武士吧?”

憲飛打量了一下這位日本浪人,遂笑著用日語說:“對!輔佐官閣下到了嗎?”

“恭候多時了。我叫小田五郎,請!請!”

憲飛和賽大俠隨著小田五郎穿過東興樓的門臉,剛剛走進包間的廊道,突然迎麵撲來了“我正在城樓觀山景”的京戲清唱聲。憲飛仔細一品,這剛柔相濟的韻味,禁不住暗自說了一句:“謔,真是正宗譚叫天的行腔。”

他們二人循著飛出的京劇《空城計》中的名段唱腔,透過寫有“瓊台會友”的玻璃門窗,看見包間的正中央擺著一張圓的餐桌,有三名尉級軍官和三名浪人正襟危坐,望著一位身著中式冬裝,約有四十來歲的男子。那人雖然坐在太師椅中,卻依然可以看出他矮小的個子,身體結實粗壯,小仁丹胡剪得齊刷刷的,顯得是那樣的精明。他右手輕擊桌麵,有板有眼,搖頭晃腦,自我陶醉地吟唱著。賽大俠早年是個京劇迷,從給老祖宗——慈禧太後唱戲的楊小樓、譚鑫培,到後起之秀王瑤卿等人,無一不熟,可這位清唱《空城計》的戲子卻不曾見過。他好奇地小聲問:“賢弟,我出塞多年了,京城何時又冒出這樣一位譚派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