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他終於通過關係找到了吳佩孚的政治顧問白堅武,經白聯係,約好到洛陽去見吳佩孚。行前約土肥原賢二同去,他當然同意。“他搞的什麼,我不清楚,但是他那一口流利的中國話,給我增加了不小的信心和力量。”

遠在鈴木貞一剛剛踏上中國領土時,發生了所謂的“中國炮艦從黑龍江上向日本領事館等地發炮轟擊的實際情況”。當時稱為“尼港事件”。為了“根據事實迫使中國方麵承認”,他曾受命趕赴黑龍江,協助土肥原賢二進行調查。開始,他對土肥原賢二那種漫不經心、隻找當地駐民聊天的行為十分不滿,尤其對土肥原賢二和一位中國人的日本姨太太廝混更為厭惡。直到土肥原賢二從百姓中獲得線索,找到了軍艦上的耗煤日記,發現炮擊那天耗煤特別多,“證實了中國方麵所提出的全員上陸是假的”,他才敬服了土肥原賢二,並寫下了這段史有所記的話:“土肥原看來好似凡事漫不經心,實際上,他卻有著特殊的機智敏感;更由於他了解中國人的言行、習慣,注意中國方麵的一舉一動,不放過蛛絲螞跡的任何可疑現象,從而獲得了成功。”

土肥原賢二斜倚在車廂上,側首看著窗外飛馳而過的荒涼大地,他似乎又看到了義和拳示威、進擊的浩蕩隊伍,聽到了倒袁的戰鼓聲催;突然,他的眼前又相繼出現了直皖、直奉撕殺的戰場,漸漸又化做了流淌鮮血的瘡瘦大地待到這血染的大地化做一麵麵太陽旗的時候,他感慨係之地長歎了一口氣“輔佐官,你在為何大事喟歎不已啊?”

坐在對麵的鈴木貞一笑著問道。土肥原賢二側回頭,望著分外精神的鈴木貞一,有些難為情地說:“多有意思,我好像看見車窗外麵到處都是我們日本國的太陽旗。”

鈴木貞一清楚這句話的隱寓之意,但他卻有意操著譏諷的口吻說道:“你不覺得這僅僅是美麗的幻影嗎?”

“可沒有理想中的美麗幻影,又從何談起楔而不舍地追求呢!”

“你總是站在戰略家的高度思忖問題。”

“請問大和民族的實際家,”土肥原賢二麵向鈴木貞一半開玩笑地說,“你此時此刻在想些什麼呢?”

“我呀,在猜想身著大元帥服的吳佩孚,是如何向你我侃侃而談他的治國方略。”

“依我之見,你的這種猜想才是一廂情願!”

“為什麼?”

“道理是簡單的。”

接著,土肥原賢二說明吳佩孚是一位足智多謀的軍閥,又有英美勢力做後盾,他怎麼會對素不相識的兩位日本人談他的治國方略呢!對此,鈴木貞一有自己的見解:正因為吳佩孚是英美勢力在華的代言人,必然會在日本人麵前炫耀自己的實力,吹噓自己的雄圖大略,借以動搖日本支持奉係軍閥張作霖的決心。二人各持己見,誰也沒說服誰。最後,土肥原賢二漠然一笑,說:一有自己的見解:正因為吳佩孚是英美勢力在華的代言人,必然會在日本人麵前炫耀自己的實力,吹噓自己的雄圖大略,借以動搖日本支持奉係軍閥張作霖的決心。二人各持己見,誰也沒說服誰。最後,土肥原賢二漠然一笑,說:胖子。我看最為現實的事情,還是想想如何會見吳佩孚吧!”

土肥原賢二不願繼續這種無謂的爭論,勉強地笑著說:“客隨主便,我一切聽你的。”

入夜時刻,火車安全抵達洛陽車站。土肥原賢二和鈴木貞一隨著人流走下客車,一位身材瘦削,披著大氅的中年人迎了上來,打量了一下土肥原賢二和鈴木貞一,操著標準的日語問:“二位是從北京來的客人嗎?”

土肥原賢二一聽這帶有鄉音的問話,本能地睜大了犀利的雙眼,恰好和這位中年人的目光相撞。此刻,風度飄逸的鈴木貞一趨步向前,用日語熱情地答說:“我叫鈴木貞一,是從北京來的客人,請問您是”

“我是吳大帥的日文翻譯。”

這位翻譯轉身指著一輛嶄新的軍用汽車,似乎有意地說,“十分遺憾,這車不是貴國生產的,而是英國人送給吳大帥的。請二位上車吧!白顧問奉吳大帥之命,正在迎賓館等候二位的蒞臨。”

白堅武字惺亞,河北交河泊鎮人。早年就讀於天津北洋法政專門學校,與李大釗同班,二人堪稱同窗摯交。李大釗東渡求學期間,他投在江西督軍李純的門下任顧問兼書記處秘書;李大釗歸國不久,他又投奔直係軍閥,做吳佩孚的高級幕僚;中國共產黨創建以後,他又利用和李大釗的關係,借用京漢線鐵路工人的力量,戰勝了奉係軍閥張作霖。同時,還撮合成了李大釗和吳佩孚的洛陽會見,通電發表了“保護勞工”等所謂“四大政治主張”。墨跡未幹,他又為吳佩孚出謀劃策,血腥鎮壓了工人運動,演出了中國工人運動史上最為悲壯的“二.七”風暴。從此,李大釗斷然和他絕交,各自走著不同的道路。張作霖敗歸關外後,白堅武最想知道的是奉係的複仇計劃,自然還想了解支持奉係的日本又做何打算。所以,他格外重視鈴木貞一的來訪。然而出他所料的是,同行來訪的還有土肥原賢二。憑借他混跡政壇多年的經驗,一見土肥原賢二那老謀深算的樣子,就知道他是一位比鈴木貞一難對付得多的人物。因此,見麵寒暄,未敢貿然深談。說罷“沿途勞累,請早早休息吧。”

白堅武便帶著翻譯驅車離去了。白堅武行色匆匆,引起了土肥原賢二的懷疑。他洗漱完畢,躺在舒適的床上,望著就要坦然入睡的鈴木貞一,笑著問:“鈴木君,你猜這位白顧問現在什麼地方?”

鈴木貞一覺得這種問話毫無價值,故打趣地說:“一定是躺在熱被窩裏一邊噴雲吞霧,一邊和他最得意的小妾取樂呢!”

“他呀,”土肥原賢二凝視著前方,“才沒有閑心幹這種事呢!”

“那他會幹什麼呢?”

鈴木貞一不解地問。“正在和吳大帥秘密會談。”

土肥原賢二不容置疑地說。“他們能談些什麼呢?”

“他們能談些什麼呢?”

土肥原賢二的猜測是正確的。吳佩孚字子玉,山東蓬萊人,出生在一個小商人的家庭。20歲考取秀才。次年,因得罪當地的一個豪紳,被革去秀才,並遭到通緝,遂逃到北京以擺卦攤算命謀生。不久,到天津投入淮軍聶士成部當兵,幾經升遷,終於得到袁世凱的寵信,並被派到曹錕的手下任職。由於他足智多謀,精於文墨,很快便由營長晉升為旅長。後來因鎮壓蔡鍔的護國軍有功,又被袁世凱授予陸軍中將,成為北洋軍中一顆後起的新星。之後,他在英美的支持下,擊潰了張勳的辮子兵,戰敗了皖係段祺瑞,打垮了奉係張作霖的幾十萬精兵,一躍成為北洋軍閥中的首要人物。曹錕賄選總統,入主北平後,他坐鎮洛陽,挾製中央,並公開提出武力統一中國的主張。同時,還狂妄地揚言,龍泉劍斬血汪洋,千裏直驅黃河黃。吳佩孚親自繪製的統一中國的藍圖中,首要的敵人是南方的國民革命軍,以及北方如火如荼的工人風暴和學生運動;其次是日本支持的——並敗在他手下的奉係張作霖。在南方他勾結陳炯明,演出了孫中山蒙塵觀音山的好戲;在北方大耍兩麵派手派,殘酷鎮壓了“二.七”風暴。正當他和心腹幕僚白堅武密謀如何取得英美的支持,徹底摧毀奉係實力,揮師入主關外的時候,張作霖的主子——日本卻派來了兩名使者求見,吳佩孚遂與白堅武連夜密謀了會見土肥原賢二和鈴木貞一的方略。翌日清晨,土肥原賢二和鈴木貞一剛剛用過早膳,白堅武和翻譯便驅車趕到了迎賓館,說是吳大帥上午在迎賓館設宴,招待遠道而來的日本客人。鈴木貞一受寵若驚,喜形於色,連聲說道:“謝謝吳大帥”對此,土肥原賢二卻漠然處之,隻是詭秘地向鈴木貞一送去淡淡的一笑。走進豪華的宴會廳,撲進眼簾的是一桌豐盛的酒筵,四周卻空無一人。宴會廳一側是半間古色古香的書齋,一位身著銀灰色的絲棉長袍、外罩一件黑緞子坎肩的半百老人,手捧著線裝書,傾倒在安樂椅中。冷丁一看,真像是一位八方行騙的江湖術士。他就是鼎鼎大名的吳佩孚。說實在的,鈴木貞一真是有些失望了。賓主相見後,吳佩孚竟然置他這位訪人不顧,緩緩走到土肥原賢二的麵前,彬彬有禮地說:“土肥原閣下,久聞大名,如雷貫耳,今日得見,真乃是三生有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