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錄 歲月無悔 ——憶馬王堆考古中的良師益友王?(1 / 3)

1997年11月30日,禮拜天。早八點,已退休的我騎車上路,趕往北京安貞醫院,去向一位離休的老戰友告別。三天前,一縷壯烈的英魂,依依不舍地脫離了久病的軀殼,過早地結束了他67個寒暑的人生。路靜人稀,天,昏暗暗,心,沉甸甸。途中,稀疏的雪花輕輕地飄灑,落在臉上、身上,涼涼的,地麵漸漸白了起來。告別室外,許多單位的領導、同誌、眾親、故交,都肅穆佇立,其中有的是從千裏迢迢的外地趕來。簡單的送別儀式開始了,雪也不得大了。他靜靜地安眠在擺滿鮮花的室內,牆上懸掛的大幅彩色遺像栩栩如生。大家懷著依戀的心情一一向他致敬道別。我將淩晨寫在小卡片上的兩句話獻給了他:

為我國文物考古事業不遺餘力拚搏到底的堅強戰士王?先生業績長存

您的獻身精神音容笑貌將留在廣大科技界朋友們的記憶之中永不磨滅

他的去,勾起了我對往事的許多回憶。

在我長期從事考古和文物修複、保護生涯中,和老王唯一的一次共同進行田野考古和室內整理,是38年前我倆前往長沙,與湖南省博物館的同誌們一道發掘蜚聲中外的馬王堆漢墓。

1972年4月13日晚,我和王?受中國科學院考古研究所領導的派遣,乘15次特快列車離京趕奔馬王堆發掘現場。14日晚到達長沙,與省革委會文化組、省博物館革委會幾位領導和工地同誌見麵,了解了前一段發掘進展情況後,又談了下一步的打算。

4月15日上午,我和王?在侯良等同誌的陪同下,到馬王堆工地作了勘查。這時一號墓已經掘到木槨頂麵,槨室結構保存得非常完好,同時發現距槨頂東南角外一米多高處有個盜洞,卻停在那裏沒有再往下挖,否則這座完整的墓就會被毀。隨後我們去省革委會會議室,與文化組負責人和工地發掘同誌一起研究了下一步工作部署和各項準備。下午,我們這支小小的聯軍開到現場,進入了戰鬥崗位。

在這座西漢古墓中,埋藏著未朽的墓主屍身和上千件品類繁多的珍貴隨葬品。這批文物深埋地下2100多年,處在一種長期黑暗、溫度濕度相對穩定的條件之下,受自身逐漸老化變質和周圍多種不利因素的影響已變得非常脆弱,一旦厚重的棺槨蓋子揭開,使它們重見天日,周圍環境與氣溫等會驟然發生巨大改變。倘若不能及時采取有效的保護措施進行安置和處理,出土的器物必然遭受嚴重破壞甚至毀滅。故此,這次發掘任務之艱巨是可想而知的。最終能取得圓滿的發掘成果,全在於大家如同打仗時火線上搶救傷員一般,團結一心,一鼓作氣,在十分緊張而又有條不紊、隨機應變的高速運轉中來完成。

大隊人馬從4月15日開赴工地,一直到4月28日下午吊棺出坑,接著是當晚在博物館內延續到次日清晨五時的開棺夜戰,在這半個月的時間裏,大家按照嚴格的操作程序,一絲不苟地對一層層遺物進行清理、照相、記錄、編號,神經處在一種高度興奮狀態而幾乎忘記了疲勞,熬紅了眼、累瘦了臉。其間也隻能緩口氣,稍稍休息一下,研究和解決工作中遇到的問題和下一步的安排,同時抓緊做好攝影、繪圖和補充文字記錄。

在這次發掘中,王?拖著有病的身子同大家一樣夜以繼日地幹,從十幾米深的墓室到地表,爬上爬下、忙裏忙外,協調工作進度和各方麵的關係,還要安排好各項拍照和電影紀錄片的拍攝工作,而重點的照相底片則需要及時在現場衝洗,確認可用之後,才能決定繼續進行下麵的清理工作,以防萬一出現質量問題而無法彌補。工地發掘告一段落以後,接著就是緊張的室內資料整理和文物的保護。我和熊傳薪同誌每天下到陰冷的防空洞內負責對暫存那裏的文物逐件做進一步的觀察、研究和記錄,並配合攝影和繪出草圖。清理時,在兩個衣笥箱裏盛有19件服飾,而最難取出和分別展示的是那些看似完好,但一觸即破成泥狀的紗衣和素羅綿袍等衣物,在吹涼到適當時機,才能一折一折地打開,頗費了一番周折。隨後,與周世榮同誌一起整理出土的竹簡,逐條進行編號,對已散亂的部分,盡可能地恢複其原始排列順序,並全部臨摹了簡文。這一階段工作,仍是日無暇晷,而且不時挑燈夜戰。對於發現的女屍,我和王?、熊傳薪負責清理和保護,在室內工作台上,把其腳上的絲履,身上的衣服,頭上的假發,發髻上所插玳瑁等質料的梳形發笄,前額及兩鬢的花形飾品,麵上覆蓋的絲織物,兩手中握著的香囊等,一一記錄後輕輕取下來。五月的長沙天氣已漸漸熱了起來,我們製作了一個框架,四周和頂麵堆滿人造冰袋,置屍體於其中,每天還要往她身上多處注射防腐劑(湖南醫學院用酒精、甘油和福爾馬林配製而成)。王?出於對工作高度負責的精神和鋼鐵般的意誌,為了挽救和保護馬王堆漢墓出土的一大批珍貴的古代絲織物標本,舍身忘我地和湖南博物館以及國家文物局等有關同誌一道,持續苦戰了三個多月,為保護民族文化遺產做出了突出的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