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家夥還真的要查我。我收回了我的鋸子。
“假如你什麼都沒發現怎麼辦?”我也決定為難他一下。
“假如什麼都沒有的話,”他摸了摸下巴,“我多付你一個月房租怎麼樣?”
這買賣可真是太劃算了,我立馬欣然同意。
“好,那就說定了,到時候你可別不承認啊。”
“沒問題。”
“另外我還可以提供我的所有舊工具給你查,但是,你必須得先為我服務一下,送我去樹林怎麼樣?”我問道。自從坐過他的摩托車後,我承認自己有點上癮,真的很喜歡他的車。
穀平笑起來。
“我就知道你會來這一招。送你去也行,先跟我去趟蘭芝米團店。”
“蘭芝米團店?”我在門口停住了腳步,“你要去那裏?”
“沒辦法,根據最新情報,四月二十三日那天,那位神秘的‘陸小姐’曾經在路上啃過米團,所以得去問問。”穀平一邊說,一邊搶先一步走出了門。我聽到摩托車鑰匙在他的口袋裏叮當作響。
“那個女人吃過米團?誰說的?”我鎖門的時候問他。
“當然是街上的人說的。在你們這個微型小鎮,就連誰打個噴嚏估計都瞞不住。”穀平從口袋裏拿出鑰匙,向空中擲去,又馬上接住。
“可是,還不是有人失蹤了嗎?”我反唇相譏。
“是啊。這讓我對你們的小鎮刮目相看。”他一轉身接住鑰匙,走向了摩托車。
看見我跟穀平同時進來,程惜言顯然十分不安,但她很快就控製住了自己的情緒和麵部表情。她朝小店的玻璃窗上掃了一眼,確定自己一切如常後,才若無其事地向我們走來,綻開職業性的微笑。
“嗨,狄亮。最近真有空啊。”她招呼道,一邊用她手裏那塊潔白的抹布,象征性地擦了一下我們麵前的桌子。
“是穀平要找你。”我說。我不想讓她以為,我在找借口來她們這家店。
她把目光轉向了穀平。
“有什麼事嗎?”
她剛問了一句,她的阿姨王雲豔就急匆匆跑了出來,手裏拿了一個茶壺,熱情地給我們倒了兩杯冷茶。
“哎呦,來貴客了,怎麼也不倒茶啊?”她小聲埋怨她的外甥女。
程惜言看看我,沒說話。
“我早聽說,小亮家住了一個城裏來的大官,就是你吧?”王雲豔問穀平。
穀平客氣地笑了笑。
“不是什麼大官,就是一個休假的法醫助理,正好住在這個鎮子上,正好又是小亮在替大家做事,我也就是幫幫他。”
“哦哦,是嗎?那你真是太辛苦了。”王雲豔客套著,回頭吩咐程惜言:“快去多拿幾樣點心來,還愣著幹什麼。”
程惜言有些不情願地走進了廚房。
“這孩子雖然跟小亮同年,也快二十二歲了,可還不懂事呢,盡給我添麻煩!”王雲豔把茶杯往穀平麵前推了一下,“喝茶喝茶,有什麼想說的,想問的,盡管開口,我們跟小亮的老爸也是老朋友、老鄰居了,當年他爸媽結婚,還是在我們這裏擺的酒呢,是我親自下廚做的菜。”
我心裏很急,照王雲豔這囉嗦勁,也不知道會磨到幾時。天黑後,我可是沒辦法在樹林裏找我要的木材了,這樣的話,該幹的活,又得耽擱好幾天。
“王阿姨既然這麼說了,你也不要客氣,有什麼就快問吧。”我催促穀平。
穀平推了下眼鏡,開口了。
“那我就開門見山了。有人看見住在小吳旅社的陸小姐,四月二十三日下午在路上閑逛的時候,吃過米團。我想問一下,她是什麼時候來的?”
王雲豔困惑地看看我,又看看穀平。
“她吃過我們的米團?這個,我倒不清楚,等等,我問問惜言。惜言——”她朝廚房後麵叫了一聲。
程惜言快步跑了出來。
“那個、那個住在小吳旅社的女人,就是那個姓陸的,來買過我們的米團嗎?我怎麼沒印象啊?”王雲豔問道。
程惜言也是一臉疑惑,認真地回想了一下,說道:“沒有,她肯定沒來過。你說的哪天?”
“四月二十三日下午,大概四點半左右。”穀平道。
程惜言搖了搖頭。
“真的沒有,她沒來過。”
“奇怪,那她吃的米團是哪裏來的?”穀平自言自語,接著又問,“會不會是別人送給她的?能不能回憶一下,那天下午有多少人來買過米團?”
王雲豔為難地笑出來。
“這個啊,穀先生,還真的沒辦法記。你別看我們這個鎮子小,現在來附近旅遊的人多,路過的人多,所以買米團的人也就多了,我們哪兒記得住?”
穀平接受了她的說法。
“我聽說,住在小吳旅社的那位王先生也是你們這裏的常客,有一天,他還來過兩次。”
“那個啊,”王雲豔笑得有些尷尬,“嗬嗬,我們是老字號了,他喜歡我們這裏,也是可以理解的。喏,前兩天來了個老伯伯,一下子就買了三十多盒木錫米團;還有還有,我記得有個從美國來的,一下子就買了二十多盒小葉米團……”
王雲豔囉裏囉嗦地說了一大堆,穀平朝她客氣地點頭,但神情卻絲毫沒顯出迷惑。
“可以告訴我,王海南第一次來這裏是什麼時候嗎?”穀平問道。
王雲豔不知從什麼地方找出把扇子,一邊扇風一邊說:“他第一次來,要是我沒記錯的話,應該是十五號吧。嗬嗬,他問了很多問題,所以,我對他印象挺深。後來他馬上就成了我們這裏的老客戶了。這全憑我們的好手藝,就跟小亮一樣。”
莫名其妙,幹嗎提到我?我心裏不服氣地想。你的手藝是祖傳的,我的手藝可是自學的。當年我媽看我坐在門口刻木頭,就鼓勵我把這手藝練好。“小亮,你有了手藝,以後就不怕沒飯吃了。你把這行幹好了,以後賺了錢沒準還能娶媳婦,生孩子呢。”我媽的話,就好像是昨天說的。
“我這哪叫手藝,騙人罷了。”我不太高興地說。
王雲豔看著我笑起來,肥胖的手伸過來,給了我胳膊一下子。
“這孩子還不高興了呢!真是的,跟你爸一個樣,沒什麼本事,就一個倔脾氣。”她說完,正好程惜言送點心出來。她拿起筷子,從三個盤子裏各夾了兩塊點心放在一個盒子裏,包好,塞到我手裏。
“喏,拿回去吃吧!”
“不用啦。”我不知所措地說。
“客氣什麼呀,這孩子!”王雲豔道。
沒來由拿人家的東西,我真覺得有點兒不好意思。這時我抬起頭,看見程惜言正笑眯眯地看著我,一雙烏黑的眼睛裏仿佛蘊藏著無限的深意。
“拿著吧,別客氣。”她說。
那片樹林在木錫鎮以北,我們到達的時候,差不多已是下午四點半。每天下午隻要一過六點,我的視力就會逐漸開始模糊。這種從模糊到黑暗的過程極為迅速,通常六點半之後,我就看不見任何東西了。所以一到樹林,我就立刻以最快的速度鋪開工具,忙碌起來。
這片樹林裏最多的是柏木和銀杏,我選中了一棵樹齡較小的銀杏樹,用鋸子將它整棵鋸了下來,斫清枝杈隨後又把它鋸成半米左右的樹段,用繩子綁好,裝進了我早就準備好的大布袋。就這樣,我的工作隻用了近四十分鍾就完成了。我看了下手表,現在是五點十分,時間正合適。
我很希望能盡快趕回去,在看得見微光的狀態下,享用那些王雲豔送給我的白色米團。我們出門前,程惜言曾特地跑出來叮囑我,那些米團是新鮮的,最好不要隔夜。所以,我準備聽她的話,把它們當做我今天的晚飯。
“喂,我好了。”我隨口嚷了一句。
可身邊卻沒人答應。我轉過身,發現剛剛還在我身後低頭沉思的穀平不見了。
“穀平!”我茫然地環顧四周,叫了一聲。
沒人回答。
“穀平!”我又叫了一聲。
這時,我前方的樹叢裏冒出一個黑黑的卷毛頭來,我知道那就是他了。奇怪,他躲在那片樹叢裏幹什麼?
“穀平!你在幹嗎?”我走了上去。
穀平直起身子,我模模糊糊看見他手裏拿著些綠色的草狀物。
“那是什麼?”我問道。我知道他不會是因為喜歡這種綠色植物才把它們摘下來的,他做什麼總有他的道理。
“好像是種特別的植物,你聞聞。”他把那幾株小草拿到我跟前,一股異常辛辣的香氣撲鼻而來。啊!那味道!
我的心不由自主地往下一沉。我剛才沒注意,原來他采的竟然是它們!我當然知道這股味道意味著什麼,我聞過,還相當熟悉。但是,他又是從什麼地方聞到的呢?按理說,他不應該有機會聞到這股味啊?“怎麼樣?有印象嗎?”他問我。
我鄭重地搖頭。
“沒聞過。”
“這幾天我總覺得有股味在我鼻子前麵飄來飄去的。剛才我在你旁邊休息的時候,忽然又聞到了這股味兒,於是就找了找,沒想到,還真的找到了。這應該是你們當地的特色植物吧,知道是什麼嗎?”
我漫不經心地搖頭。
“不知道。我們該回去了吧。”我把布袋口收緊,扛上了肩,打算把這些木頭捆在他的摩托車上。
穀平卻仍盯著手裏的小葉子。
“我覺得它有點兒眼熟,回去要查一查……不管它是什麼,今天晚上我都要弄清楚,它到底有什麼功效。”他說。
他的話使我忽然想起,走出蘭芝米團店的時候,穀平曾向王石豔要過一些做米團用的各式野菜和草籽。他想幹什麼?檢驗那些野菜的來源嗎?
直到我心神不寧地吃完晚飯,穀平才告訴我,今晚他要在自己的房間做兩件事。第一件事,準備檢驗他今天帶回來的無名小草中是否含有毒成分;第二,要對那幾根從薛寧房間撿到的毛發進行化驗。
“你帶顯微鏡了嗎?”我問他,我不知道他怎麼才能進行這些複雜的檢驗工作。
他把一個硬邦邦的東西放在桌上,我聞到一股化學藥水的味道。
“我從縣警察局借了一個顯微鏡來,另外我還弄了些氯氧化鉀溶液、亞甲藍溶液和烷烴液。”
這些化學名詞聽得我一頭霧水。
“那些是什麼?”我問道。
“用來檢驗毛發性別的,”穀平在叮叮當當地準備試管,“縣警察局的法醫化驗室居然明天開始要裝修,現在,他們的實驗室被臨時搬到另一棟樓的五樓去了,我實在懶得爬樓梯,所以今晚就暫時把你這裏當我的實驗室了。反正你爸也不在,嗬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