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誰?進來幹什麼?我當時也急於要知道。關於第一個問題,我從這“人”的高度和體格上估量,像是一個女人;關於第二個,我拋了孟飛,立即跨進甬道。隻跨了兩步,我的身體已經停留在書室門外。第二步呢?我伸出右手,摸著了門扭,輕輕地旋一旋。鎖壞了,旋轉不發生作用,可是門很寬鬆,一推動就向裏麵蕩進去。
一寸,兩寸,門逐漸地給推開到足以塞進一個頭。我先聽一聽,像有隱約的鼾聲。大榮正睡著呢!
我的視線瞧到書室裏麵時,看見裏麵的光亮程度比甬道中強很多。長椅上橫著白色的東西,顯然是大榮。書桌旁邊站著那穿白衣的女人。我的估量沒有錯,真是個女人,穿著短衣服,背向著我,身材很瘦小。
我顧不到後果了,舉起手中的電筒,正想放膽地照一照。唉,這一刹那的變動太多了!
我的耳朵聽到腳步聲,聲音就在我的背後——不是孟飛,因為聲音是從樓梯方麵過來的!還有。一輛汽車在後門外停住。後門也砰的一聲給推開了!
怎麼一回事?我在做夢?現實環境似乎不會用。
後園中有腳步聲了,聲音很重濁!一隻手掌拍在我的肩上!我的手中的電筒給一震,不期然而然地發光了。不,先發光的不是我,是東窗口裏射進來的一道強烈的白光——唔,又有一道,兩道,連我的較細弱的光一共是三道。三道電炬光交織著,照得書室中完全雪亮。可是從雪亮中看到的景也不在我的想象範疇之內。
一個小女人正雙手舉起了一方大石硯,在向長椅上的大榮的頭部作瞄準姿態。
這小女子是顧俐俐!
“哎呦!救命啊!”
“住手!別動!”
“大榮,別慌,沒有事。……俐俐別亂動!”
我承認我已經失卻了控製力。我的身體仍舊在書室外,不知道是給人拖住了,還是我的腿喪失了活動。恍惚中我覺得喊救命的大榮;第二聲喝阻的,是汪銀林!——太奇怪了,他也會在場!第三個人才是霍桑。這倒還不算得過分奇怪。
嘀嗒——電燈亮了。開電燈的是岑紀璋。他的開電燈的手是從我的肩背上抽開去的。
一種尖銳的呼聲直刺入人的心腦。接著是一種雜亂的腳步聲,首先是孟飛後麵跟著的霍桑和汪銀林,從玻璃門裏進入甬道,奔進書室裏去。
書室中同樣紛亂。白衣女子橫倒在地上;俯跪在一旁的是岑紀璋;大榮赤著腳在壁角中發抖,後進去的三個人都圍集在女人的周圍,二樓上有哭喊聲音;後院中也發生一片喧叫。我獨個兒立在門框邊!
這案子這樣急遽地轉變和迅速地結束都是我意料所不及的。而且當時我身曆其境,昏沉沉地無法理解,我的神經也失了常。所以當汪銀林陪同岑紀璋把顧俐俐送自新醫院裏去時,霍桑也用汽車親自護送我回家。
我足足睡了八個小時,才清醒過來。吃過中飯,我又趕到霍桑家裏去,要他解釋破案的經過。佩芹一再阻止我,叫我多休息一會兒,等第二天再去,我沒有接受。
我踏進霍桑的辦事室時,正交午後三點鍾。室中煙繚繞,茶杯也沒有收拾,原來汪銀林和孟飛帶了不必要的指印報告剛才走。
霍桑帶著微笑說:“怎麼?你又趕來了?休息一天,明天再來呢,我會逃走嗎?”
我也笑著說:“我不能等到明天。事情太幽秘,不像是現世界的事。我的好奇本能追著我不能再等。”我在藤椅上舒適地坐下來。
“那當然。此刻我和你完全一樣。”
霍桑搖搖頭,感喟似的微微歎口氣:“昨夜裏的局勢實在太突兀,加著那陰森森的環境,的確刺激太厲害了。”他也坐下來,抽出一支白金龍,慢慢地擦火。
一小時前,霍桑已經把偵查的經過情形,向兩位公務員解釋過一遍,這時候他再度敘述,用的是綜合的方式,所以更簡明扼要。
他說:“這件案子的複雜性,可算是在我的經曆中少有的。顧家的家庭情形既然十分複雜,每一個分子簡直個個對立,加上死者——玲玲——又是個交際花一類的少女,同時可能牽涉到外麵人。論動機和犯罪的機會,幾乎人人都可能有。然而當初最困人腦筋的還是那別開生麵的凶器——一塊靈璧石。包朗,你說記錄的近百件凶案中,可曾有凶手把這樣一塊古董做凶器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