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醫生略停一下,喝口開水漱淑喉嚨:“那隻表竟成了傷心遺跡!”
他喝幹了開水,瞧瞧平帆,看他是否聽得有興趣似的。
“振東的祖父有兩個兒子,大的就是振東的父親頎齋,第二個叫實臣。分家的時候,實臣分得那隻表,頎齋分得一個翠玉硯台。”
金黃色的太陽從玻璃窗裏射進來,像病人似的衰弱無力。
“後來怎樣?”平帆的樣子像是很注意。
“實臣很喜歡賭錢,有此,把表賭輸給別人,頎齋化了許多錢才贖回來。”
張醫生像那些說書人,講到半中間就閉上嘴不講下去。
屋子裏一篇靜肅。平帆闔著眼躺在沙發上,樣子很安逸。
“據說那隻表的樣子非常可愛,頎齋化了錢贖回來,當然,表是屬於他的了。”
“後來,那隻表被人偷去,他就急瘋了,我猜得對嗎?”急性子的平帆打岔著問。
“不,並不像你猜想得那麼簡單。”張醫生的足尖閑暇地踢踢那隻磁痰盂,痰盂裏的水像大江中刮風浪似的一陣波蕩,剛拋進的煙尾仿佛破船遇波濤般擊打得成為齏粉。
“實臣死的時候遺下一個九歲的兒子叫維德,過了兩年實臣的妻子也相繼死去,維德就寄養在頎齋家裏。七年前的一晚,頎齋和振東躺在煙榻上閑談,同時,從頎齋紐扣上解下那隻表。據說是一隻圓形的紫紅琺琅表,像一隻紅熟的李子。頎齋非常寶愛這隻表,終日掛在身上,聽說有塊表墜,是一串玫瑰紅寶石琢成的葡萄。振東玩弄一回之後,放在煙盤上,自去睡覺,沒有隔多少時間;忽然,鄰家大呼捉賊,頎齋忽忽走出,老年人腳步不穩,踏個空,從三層樓直跌到二層樓,震傷腦筋,就此發瘋。”
“那隻表呢?”
“就此不翼而飛。”
“那時維德在家嗎?”
“我沒有問他,不知道,聽說那時振東的境況很窘,家裏除出一爾一大姐之外,家務全是振東的夫人自己動手,所以決沒有外人偷去。可是那隻表就在這晚振東曾玩弄之外,從此不曾見過。”
平帆闔上眼,手指插在發根爬抓。他沉思的時候,往往有這樣態度。
“你和嚴振東很熟悉嗎?”
“後來他囤積奎寧和別的西藥,狠發了一票財。我也是朋友介紹向他買西藥才認識的,後來,他們家裏大小有疾病,都來找我醫治。現在每天要去看他父親的瘋病。”
“他瘋病的程度怎麼樣?”
“據說,初起時很厲害,大叫大鬧,不吃不睡,後來漸漸地好了。最奇怪的是大煙癮不戒自斷。平常不發病的時候,他一個人坐在房裏,看看佛經,拜拜佛,像常人一般吃、睡,不過不出房門,不大見親友,有人到他房裏去,他並不像一般瘋人的嚇人。發病的時候就不吃不睡,一天到晚在房子裏踱方步。最近忽然變樣,半夜裏要大喊捉賊。”
“喔,原來如此!”平帆又闔上眼,不住地抓頭發,“今天你仍舊要去麼?”
“今天不去了,我已經和振東說過,要等漢口回來後再去。好在這種病不比急病,過一星期也沒大關係。”
“我有個朋友買進一票西藥,他想脫手,曾托我找尋戶頭,過幾天托你介紹見見嚴振東,和他接洽接洽看。”
張醫生立即從皮包內取出一張名片,放在小桌上:“他什麼時候想去,隻要說是我介紹就得了。”
“嗯,他們是幾……號?”
“一百四十八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