偉生諾之,興辭而出。

翌日午膳後,偉生仍進化驗室自修。至晚膳,更換華服,乘車直詣寶琴家去。時寶琴正新裝初整,炫麗銷魂,脂粉鮮香,羅紈妍媚。

偉生一見麵,即歎曰:“卿真天人!吾有何幸福,竟能消受此美人乎?”

寶琴低首暈紅潮頰問曰:“今可去否?”

偉生探懷其時計視曰:“七點矣。”

寶琴遂起,與偉生同駕油馬車,一鞭斜指,直抵俱樂部去。

入門首,二人攜手入,見來客紛紛,絡繹不絕,座為之塞。偉生與寶琴行至稍靜處,擇一位坐下。旁觀者目皆炯炯注視寶琴,且竊竊議其美豔。

時國材與小鳳已至會,遙見寶琴及偉生在,即攜小鳳前行,又代向寶琴介紹。寶琴知小鳳是冒稱伯爵女,心頗鄙之,隻隨意與之點首。國材見其似有不悅之容色,以為寶琴存有妒意,心竊欣忭,乃問寶琴曰:“姑娘近日好否?”

寶琴曰:“承君盛意,妾邇來亦幸無恙。”

國材又謂偉生曰:“子今日竟暇至此耶?”

偉生曰:“然。”

小鳳隨執偉生手,笑問曰:“君數日來,忘卻我耶?”

偉生見小鳳作此下流舉動,且在寶琴前說此不類之語,乃勃然憤怒,欲直斥之,旋以魯莽,遂即淡漠答曰:“吾不知姑娘語意。”

小鳳笑曰:“今對他人麵前故作此憨態耶?”

偉生不禁怒曰:“仆與姑娘實一麵之交,別無他事交涉,姑娘祈自重為要!”

小鳳冷笑答曰:“薄幸郎!妾真想不到有今日!”言畢,遂離寶琴徑往他座。

寶琴見小鳳如此舉動,乃恚懣欲哭,偉生慰之曰:“卿又疑我耶?”

寶琴曰:“否,妾非愚懵,今見彼等舉動,已盡悉其有意陷君矣!”

偉生曰:“既明此理,卿又何用憤為?”

寶琴又轉笑曰:“妾以其如是無恥,實有貽君羞,故怒之。”

偉生曰:“此等人,置之勿較可矣!”

二人談正濃,忽聞樂聲大作,跳蹈之音與絲竹之聲,互相上下。二人停語細看,愉快異常。是夜跳舞者共有三十人。及十一時,音樂停歇,觀者亦紛紛散去。寶琴四顧座客,若覓人然。

偉生問曰:“卿欲覓誰何?”

寶琴曰:“吾不喜與小鳳同出此門,欲待彼先去,吾等乃回。”

偉生曰:“彼等於跳舞未終時,已早回去矣!”

寶琴曰:“彼等已去耶?”

偉生曰:“然。吾先間見彼等挽手齊出門口。”

寶琴曰:“如是,吾等亦可歸矣!”

偉生遂扶寶琴出門外上車。二人在車內仍評論是夜跳舞之優劣。

經數街,寶琴問曰:“妾另雇車返家,君自回可乎?”

偉生曰:“夜深岑寂,吾不願卿一人獨回。”

寶琴知偉生不允,乃從之。

及抵寶琴門首,二人下車,偉生代按門鈴。忽然聞偉生猛叫一聲,踉蹌踣地。寶琴及禦者均大驚。當偉生叫時,寶琴見一物如兩歲小孩,從身旁掠過,惶迫之際,不暇顧及,急俯身問曰:“偉生,爾病乎?”不應,寶琴益驚。

禦者即下駛台,燃火細視,見偉生頸際插一匕首,血涔涔下。寶琴看見,不禁魂離魄懾,手戰足顫,狂叫曰:“天乎!天乎!殺人!殺人!”欲拔去匕首,而手甫下忽昏倒地上。

禦者驚慌無措,急以手推門,“呀”然一聲門啟。一仆出,問曰:“小姐回耶?”

禦者跳叫曰:“速救!速救!”語時以手指地上。

仆提燈細視,失聲曰:“噫!此何為哉?”

禦者又頓足呼曰:“殺人!殺人!”

已而屋內有多人出,而警察亦至。寶琴醒過,各婢仆細詰問寶琴何遇。寶琴心內焦急不暇答,欲上前拔偉生頸上之刃。

警察止之曰:“不可,彼已死矣!”隨以燈照偉生麵。

寶琴借燈光見偉生麵如白紙,手足均挺直不動,心益痛傷,問警察曰:“爾等今欲如何置之?”

警察曰:“偵探及醫生行將至矣!”

亡何,警察長及醫生偵探三人至,後隨數人推一病床。警察告以故。偵探即俯視屍身,見匕首入頸不深,約僅寸許。醫生以手探偉生胸際,並按其腕脈。偵探問曰:“尚可救否?”

醫生搖首曰:“不能。”又視其指尖,曰:“爪甲亦變藍黑色,此必受重毒所致。”

偵探亦俯視其爪甲,果見變藍黑色。忽有一物觸偵探目,急注視之,見死者右手拳屈如握物狀,指縫露有黃色毛一撮,更細察其手握之狀。

醫生即命數人將屍身扛至病床上,俾易審視。

偵探謂醫生曰:“羅君,此事誠大奇!死者手上之毛,究何物乎?”

醫生亦細心審看,謂曰:“敏卿先生,爾以為何故耶?”

偵探曰:“吾意其受刺時拔得。且毛尖緊握掌裏,毛根露出指縫,此顯然是被刺猛拔之據。”

醫生及警察長均點首稱是。偵探即啟偉生之掌,將撮毛取下,反複視之,不知為何物之毛,旋在衣袋出日記扯下一頁,將此毛包而藏之。醫生又於偉生項上拔出匕首,就火光細視,見匕首甚輕薄,狹小銳利,長不滿四寸,光芒耀目。

偵探問曰:“此物何痕跡乎?”

醫生曰:“雖未見痕跡,但吾知該凶手持製此刃以為謀殺之用,故其式不與尋常同。然此匕首必有毒物製成,試觀其插入頸,隻寸許深,且所刺又非要脈,本不能致人死也。”說畢,即以紙拭血,包裹納入袋中,乃曰:“此刃吾當攜回,以藥化驗,辨其為何毒質。”

警察長又問偉生之禦者曰:“爾車是汝主人所常用耶?”

禦者曰:“然。吾服役主人已三年矣。”

警察長曰:“爾主居何處?平日謀何業?可告吾知。”

禦者曰:“主人居明倫街一百零一號,姓馬,名偉生,業化學家,極富裕。”

警察長曰:“如是夜深,其來此何故?”

禦者指寶琴曰:“主人於七點鍾以前,偕馮小姐同往太和街俱樂部赴會,及散會,送小姐回。二人正按門鈴,忽聞主人猛叫一聲,立時仆地。吾亦不知何故,及下駛台,看見主人項上已有匕首刺入,且麵變色。”

警察長曰:“主人叫時,爾有所睹否?”

禦者曰:“無。”

警察長又問曰:“時街上尚有人行否?”

禦者曰:“此街甚僻靜,其時亦闃寂無人。”

警察長又向寶琴問曰:“偉生被刺時,小姐立何處乎?”

寶琴忍淚答曰:“妾與其並立。”

偵探曰:“立在何邊?”

寶琴略一追想曰:“立在左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