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法處長開口問:“你叫什麼名字?”

孔錫侯低頭不答。

軍法處長又問:“你叫什麼名字?”

他仍木立不答。

軍法處長再問第三遍:“你叫什麼名字?”

孔錫侯還不出聲。

軍法處長道:“傳任璞清。”

任小姐姍姍走到證人席處站著。

“你叫什麼名字?”

“任璞清。責任的任,璞玉的璞,三點水清。”

“多少年齡?”

“二十五歲。”

“住什麼地方?”

“告嶺,任家宅。”

“什麼地方人?”

“安徽歙縣。”

“什麼職業?”

“沒有職業,在家裏。”

“很好!請你認一認,那犯人是誰?”

“是孔錫侯。”

“一定是孔錫侯嗎?不錯嗎?請你再看清楚。”

任小姐平心靜氣地向犯人看一看,答道:“是孔錫侯,絕對不錯。”

“很好,請退席。”

任小姐盈盈地退回原座處。

軍法處長道:“傳沈萬鵬!”

沈軍長忙脫下軍帽,向前走三步,挺著胸脯一鞠躬,走往證人席。

“你叫什麼名字?”

“沈萬鵬。”

“多少年齡?”

“三十九歲。”

“什麼地方人?”

“寧波。”

“什麼職業?”

“中華民國陸軍第五零八軍中將軍長。”

“請你認一認,那犯人什麼人?”

“是孔錫侯。”

“一點不錯嗎?”

“過去我就認識他。”

“請說的肯定一點,過去是什麼過去?”

“在他犯罪以前,就是昨天以前,我到過孔家莊院,會過他,他也來過我的司令部。”

“是你的五零八軍捉到的嗎?”

“是的。”

“謝謝,請回。”

沈軍長行禮如儀,退回原座處。

軍法處長道:“傳孔家莊院佃戶二十四人。”

士兵向外麵帶進來二十四個鄉下農夫。

軍法處長一一審問過姓名、年齡籍貫、職業後,又問是不是孔錫侯,大家都承認是的。於是都退出。

軍法處長轉麵向兩位陪審:“現在經各方證明正身,可以不可以免去問他本人姓名的手續?”

“可以不必問了。”兩位陪審回答。

軍法處長道:“傳沈萬鵬。”

沈軍長第二次大步上去,行禮。

軍法處長叫沈軍長報告圍剿馬盜捉捕孔錫侯的經過。

沈軍長從袋中取出一張小方紙,一麵朗聲報告圍剿的經過,凡是關於準確的時刻,準確的人數,他就看著小方紙讀出來,曆時二十分鍾,報告畢。

軍法處長道:“傳夏華。”

夏華正步走上,一鞠躬。

軍法處長在問夏華姓名年齡的時候,兩眼以驚奇欣賞的神氣打量著夏華,似乎在說:“哦,舉世聞名的大偵探是這個樣子,不差!”之後,他叫夏華報告偵查的經過。

夏華報告經過,曆時二十分鍾,完畢之後,突然高聲道:“審判長,本人特別證明,犯人不是孔錫侯。”

這句話一說出,全庭空氣突然緊張,全體人都集中目光,驚駭地望著這位偉大的偵探家,連軍法處長都震動了。

他問:“你有什麼證據證明他不是孔錫侯?”

“現在有受害人文雄,他本人在此地,請審判長傳訊文雄。”

“等一等,大家都證明他是孔錫侯,你何以知道他不是的?”

“孔錫侯是他的化名,他的真名叫宋星階,是上海綁票黨白龍會的首領,白龍會就是本人破獲的,所以今天見麵認識他,他又是上海的逃犯!在上海法院、上海警察局都有案卷可查。請審判長傳訊文雄。”

“好的,請退。”

夏華鞠躬退下。

軍法處長下令:“傳文雄。”

文雄昂然走上,鞠躬。

軍法處長問:“你叫什麼名字?”

“文雄。”

繼續問過年齡、籍貫之後,叫文雄報告宋星階的罪案。

文雄把白龍會經過報告一遍,末後他又報告:前晚在羊角嶺山下,有人喊文雄,就是他的聲音。因為我們三個人在此地始終沒有和孔錫侯碰麵,今天才看到他本人。他真名叫宋星階,孔錫侯是他的化名。

“謝謝,請退。”

文雄鞠躬退下。

軍法處長道:“犯人,你聽著:現在你的曆史、你的罪行都已經各方麵報告了,你有什麼答辯?”

孔錫侯仍舊木人似的不響。

軍法處長並不動怒,仍森嚴冷靜地再三盤問,費去半小時,兩位陪審也輪流詢問,孔錫侯從始至終不開腔,緘默著。軍法處長宣布退庭,書記官把記錄請各人簽字,簽字後,大家都退出來,已經十二點半了。冰坑小學暫時戒嚴。

除司法人員為避免嫌疑不接受沈軍長的招待外,其他各人都在司令部用午餐。

下午二時,又在原地開庭。上午參加的各人到齊。犯人孔錫侯也帶來。

軍法處長麵孔變得鐵青,聲音更加嚴厲,簡單地問過三次後,孔錫侯仍是不聲不響。軍法處長傳令,請任子宣放“話氣”。

老博士笑嘻嘻地走到犯人和公案中間,設置幾件極簡單的儀器,安置好之後,叫士兵把人揪好,怕他上前破壞儀器。叫把四周門窗關閉,又叫大家都戴上防毒麵具,於是法庭一切人都戴上麵具,隻剩下孔錫侯。

大家都戴好之後,任老博士開始劃一根火柴,燃著酒精燈,頃刻之間,玻璃管內的液體冒出嫋嫋的青煙,由曲頸玻璃管通另外一玻璃瓶的液體內,這樣經過五次,由最後一瓶上麵,玻璃喇叭口中冒出來一種鮮豔悅目的紫色煙霧,漸漸散播空氣中。

室內全體人們都專心一致地屏息靜氣,集中目光注視任老博士的表演和孔錫侯的麵部表情。

兩三分鍾後,見孔錫侯麵部漸漸發生變化,似乎有些煩躁不寧,又一會,見孔錫侯把頭低低地垂下,用力咬住口唇;到五分鍾後,孔錫侯忽然出聲了:他長歎一口氣。

這時,有一個士兵緊緊站在孔錫侯身後,他似乎不大相信:什麼“話氣”不“話氣”,他要試試功效,他偷偷把防毒麵具揭開一點,用鼻向空氣中努力長嗅兩三下。立刻,他忽然失去常態,伸手把防毒麵具一把揪下,向前走一步,大聲說道:“報告審判長,犯人孔錫侯關在牢裏……”

軍法處長戴著麵具,開口不得,忙用小錘連連擊著桌麵。

那士兵已無法控製自己,更加急切地大聲報告:“兩天一句話不說,連半句話都不說,怎麼問他也不說,飯是大碗地吃,茶是整壺地喝,覺是整天地睡……”走過來一個連長,一把揪住那個士兵向外拖走。那士兵並不抵抗,跟著連長走,可是口中仍繼續嚷著:“什麼病都沒有,就是成天一句話不說,真是可惡至極,我們弟兄八個看守他,誰不恨他?誰都要抽他幾十鞭子,可是我……”他已迅速被拖出房門外,砰地關上門……室內大家已聽不見了,每個人,連森嚴的軍法處長都忍著一肚皮的笑。

孔錫侯忽然抬起頭來,麵色變得慘白可怕,兩眼冒出仇恨的火,說話了,他緩緩道:“我……”忽又住口,把頭低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