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一泓、齊館長、小劉等文化館的人充當起了泥瓦匠,正用小倉庫的舊磚瓦砌成一道矮牆。他們砌得還不錯,最上麵一層還砌出了瓦簷。
“挺美觀的是吧?今天就到這兒吧。”齊館長拍了拍手上的土。
“那我可就先走一步了,還有另外一些事等著我去……”李一泓也收了工。
“明白明白,你先走吧。哎,你那輛自行車還能騎嗎?”
“沒問題,我把後帶換了。”李一泓到水龍頭那兒洗把手,推上自行車走了。
齊館長望著李一泓遠去的背影,說:“老李的剩餘精力,可算又有新的內容體現了!人人都說清閑是福,這話對他不適用。”
小劉說:“我看啊,要是搞競選,沒準他都能當市長。”
其他同事附和道:
“那是,衝著他那股子辦起什麼事兒來的執著勁兒,我一定投他一票!”
“哎,今後咱們要是遇上什麼事兒,通過老李是不是會解決得容易點啊?”
齊館長卻瞪著小劉說:“古代的縣官好當,今天的市長那麼好當的?光有群眾緣兒,就有資格當市長了?這就是你的民主思想水平?幼稚!”又瞪著附和小劉話的同事說,“他當政協委員,我不和他爭。要是老百姓都選他當市長,我就做堅決的反對派!他懂經濟嗎?他有領導經曆嗎?他有從政經驗嗎?”
那名同事嘿嘿一笑:“幹嗎衝我來呀,我也沒說什麼呀我!”
“哼,你們呀,不要跟誰好,誰就好成了一朵花,好像從前被埋沒了似的!
人都有角色加身的新鮮勁兒,也都有新鮮勁兒過去的時候!老李也不例外。你們把這地兒清理幹淨了!”齊館長言罷轉身便走,想想回頭又加了一句, “誰要是想通過老李解決什麼事兒,得先跟我打聲招呼!我有責任替咱們李委員考慮他的時間和精力!”齊館長走到水龍頭那兒洗洗手,回他的辦公室了。
小劉嘀咕道:“我怎麼聽著還是有點兒酸溜溜的呢!”
街上圍著不少人在看兩戶人家吵架,這兩家大人孩子齊上陣,獅吼虎嘯的,看架勢就快動手了:
“你再指點我?我扁了你!”
“你叫勁是不是?你叫勁是不是?!”
“當家的,你別熊,你上我也上!”
圍觀者中有人忽然發現了什麼,喊道:“都別吵了,給你們雙方解決問題的來了!”
李一泓和—個中年男人騎著自行車出現在街巷中,李一泓說:“都那陣勢了,你今天不來不行吧?”
中年男人的自行車前輪碾上一塊小石子,輕跳了一下。他說:“他們兩家鬧了幾次了,我來了也解決不了!”
“雙方有矛盾好好協商,好好協商。我把房管所的苗翠山同誌請來了。” 李一泓下車,抹了把臉上的汗。
A家的男人警惕地看著他:“你是誰?”
“我是政協委員李一泓。”
“哪兒涼快哪兒待著去,拿著雞毛當令箭!法院都拖著沒法兒判的事,用不著你來管!”A家的男人對李一泓很不屑。
“你別這麼說話啊,我可不是吃飽了撐的專愛四處管閑事。” 李一泓接著對A家的女人又說, “那天在公園裏,我教完太極拳後,是不是你扯住袖子不放,非求我來幫你們解決矛盾?”
A家女人開始往家裏推她男人,並打男人的背:“滾家去!狗嘴裏吐不出象牙來,人家李委員是我誠心誠意請來的!”
“我既然來了,也是想誠心誠意幫你們雙方化解矛盾的。” 李一泓很真誠地說。
B家的女人一扯B家的男人:“咱們回家去,都回家去!他家請來的,必然為他家爭理!”
“別走別走,我說你這位弟妹啊,也太心急了點兒吧?我這兒還沒開口呢,你怎麼就知道我必然為他家爭理呢?”李一泓趕緊喊住他們。這家人要是回家去了,他還調解啥,白來了。
B家的男人和女人站住了。
“你們雙方矛盾的起因,我已經向房管所的同誌了解過了。他家當初蓋這間小屋時,因為要直接借你家這麵山牆,你家不同意。他家當初補給了你家兩千元錢,算是利益侵占的補償費,你家收了錢,終於同意了。你們雙方還立了字據,除你們兩家各保存一份,房管所也留了一份備案,對吧?”
“我們當初那是給他家麵子,哪承想他家後來……”A家的男人更氣憤了。
“什麼麵子不麵子的,還不是被我們的兩千元錢打動了心啊!” B家的男人毫不示弱。
李一泓可不想聽他們再吵下去:“又吵,又吵,你們想不想解決問題了?再吵,我怎麼來的,可以怎麼走!憲法上並沒規定,政協委員一定得管你們這苗翠山在一邊吸煙,跟一個看熱鬧的嘀咕:“難,難管啊!我看這位李委員,今天非落個裏外不是人不可……”
見雙方都安靜下來,李一泓這才接著說:“後來呢,你家老人病了,癱在床上了,為了方便給你家老人洗澡,你家把這小屋隔了一下,—邊改造成了洗澡間。而這麼一來呢,借用他家的那麵山牆,由於長期受水淋,就有反應了。反應的結果那就是,他家屋裏那邊牆皮受潮了。你們雙方,我說得對吧?”
一個戴著藍布帽、藍口罩掃街的人掃到這兒不掃了,閃到一邊,默默旁觀事態的發展……
A家的女人搶先說:“李委員,你到我們家去看看,牆在我家那邊都起毛了!”
B家的女人不甘示弱:“可我家那邊又抹了一層水泥,你還叫我家怎麼辦?”
李一泓不說話了,踱向一旁,雙方立刻又安靜了。
李一泓走回來耐心地說:“你們不說了?你們不說,我接著說。想當初,你家蓋這間小屋子時,如果不直接借用他的山牆,自己再砌起一麵牆來,那麼今天的問題就不會出現了,是吧?”
B家的女人:“我們當初本打算那樣的,可是房管所不允許呀!”
“苗同誌,您過來一下。”李一泓朝苗翠山招手。
苗翠山有幾分不情願地走了過來。
“苗同誌,請您替他家解釋一下,當初為什麼不允許他家那樣?”
“這……不妥吧?”苗翠山將李一泓扯到一旁,小聲說, “李委員,有些內情,還是不抖摟的好吧?”
“那也算不上什麼陰暗麵,說說吧。要相信群眾能通情達理嘛!”
“引起什麼不良影響怎麼辦?”
“但說無妨,我負責。”
“那,我就說。大家都知道的,他家去世的老爺子,是咱們房管所的老員工了。幾十年如一日,從沒向單位提出過什麼要求。他家人口多,以前住得很窄巴,這一點大家也都是有目共睹的。老爺子突然去世,所裏的領導都覺得有些對不住他了。可房管所是管理房子的,不是蓋房子賣房子的,也沒現成的房子補給他家呀。於是就形成了一個幫他家就地擴建這麼一間小屋的決定。但市裏有文件,不許私蓋房屋。怎麼算私蓋呢?文件規定也比較具體———四堵牆起架,麵積超過十五平方米,即算違反條令。咱們房管所就鑽了個空子,借用他家一麵牆,不就是三麵牆起架了嗎?麵積呢,也限製在十五平方米以內了。這就不同於建了,隻不過是接出了。市裏有關方麵呢,睜隻眼閉隻眼的,也就馬而虎之地批準了。現在可好,起先本是兩廂情願的事,一鬧到法院去,撕破臉了,給房管所,不但搞得我們好心沒好報,連市裏有關方麵也陷於被動,法院當然不好判了。想想看,你們要是那位法官,怎麼判呢?”
“您說完了?”
“說完了。”苗翠山又欲轉身躲開。
“您先別離開。剛才說了那麼一大番話,多謝了。吸我支煙,放鬆放鬆……”李一泓遞給他一支煙,自言自語道,“是啊,我要是法官,也不好判。”
B家的女人忽然撲入男人懷裏,哭開了:“這要是鬧到最後,把我們這間小屋又給拆了,讓我怎麼安置孩子他奶奶呢?孩子他爺,你為什麼走得那麼早啊!”
B家的男人吼道:“別哭,哭什麼?隻要我還活著,看誰敢拆咱們小屋的一磚一瓦!”
“都說了半天,也沒個人說明,怎麼解決我們家那邊牆體受潮的問題!我沒工夫聽些扯淡的話了!”A家男人不耐煩了,說罷又欲轉身離去。
李一泓嚴肅地說:“站住!你想好了,你要是走,以後你和你的家人再遇到任何需要別人進行調解的事情,都休想來找我李一泓!我就不信居家過小日子的老百姓,誰家能永不陷於矛盾糾紛!”
A家男人毫不示弱:“那我找法院,不找你一個半老不老的政協委員,何況你也隻不過是個市級的!”
“那好吧,你就接著找法院去吧!或者你們兩家,人腦袋打出狗腦子來!我一個市級的半老不老的政協委員,還真不願操這一份閑心啦!苗同誌,咱們走!”
李一泓拔腳便向自己的自行車走去,苗翠山正中下懷地跟隨其後。
B家兩口子不幹了,趕緊追上去,男的說:“哎哎哎,李委員,您千萬別走哇,我們保證,願意服從您的調解……”
女的說:“李委員,他那人,就那驢脾氣,我們鄰居多少年了,輕易不跟他一般見識,您怎麼跟他一般見識呢!”
A家的女人也湊上來說:“李委員,他可不驢脾氣唄!您見諒,您見諒!”轉身指著他男人訓斥:“你給我少說兩句!聽人家李委員講出個調解的意見行不行?
人家還沒進行調解呢,你就幾句渾話把人家氣跑了,不是明明有理的事也變得沒理了嗎?!”
眾人也七嘴八舌批評A家男人:
“就是,總得先聽聽人家怎麼調解呀!”
“人家剛才強調了,憲法並沒規定人家一位政協委員非得調解這類事兒不可!”
“還瞧不起人家是市級政協委員!省級的,全國的,管你們這類破事嗎?街道主任也不愛管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