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紅英等肖丙子的電話等得快發瘋,家裏男人至今未回,又有一些來討債的人上門,說是大轉移之後顆粒無收,要錢吃飯。吳紅英急得滿嘴水泡,想去鎮上進些貨,自己又不內行,讓兒子小安去,又不放心,就想著摘些殘餘的葡萄去賣。她看到許多人家在毀葡萄焚燒,不知為何。一問,說是要更新品種。她一家庭婦女,哪裏懂這個,也沒人找她,她就去自家的一畝葡萄地看看。地裏雜草叢生,葡萄藤子蔫枯,她蹲下來,刨開根下的土看,根都爛了……忽地眼前晃過一個影子,手拿著農藥瓶,往她葡萄的根下倒。這念頭越來越清晰強烈,因為找她扯皮的人太多,賣假貨,欠人錢,對頭不少,她在小賣部都是不放茶杯的,怕有人投毒害她。往別人莊稼地裏、魚塘裏投毒的事也有聽聞,都是報複他人。吳紅英突然一陣緊張,投毒的終於來了,真是防不勝防呀!
死的葡萄不少,她點著數:“一、二、三、四、五……十三、十四……二十、二十一……三十四,有三十四棵,哪個缺德的給我家葡萄下毒呀,不讓我們活了!”
那葡萄枯藤,跟幹柴一樣的,手一折就斷,脆脆地響。她折了幾條,回家進院子就喊:“小安,小安,你還在睡懶覺!起來!”
肖小安眨蒙著眼混沌地問:“啥事?”
吳紅英揚著葡萄藤朝他抽去,可一抽就斷了,斷在床上,她說:“你看看,田裏的葡萄被人投毒了,你也不管,你爹也不知死哪兒去了。”
肖小安拿起那些枯藤翻來覆去地看了,搖頭說:“你咋知道是投的毒咧?”
吳紅英說:“別人的沒死,為什麼咱們家就死了三十四棵?”
她在罵罵咧咧,發現有人在院子門口東張西望地朝裏看。
“哪個家夥?!”吳紅英惡狠狠地問。
許會計那張餓殍臉伸了出來,眼珠子放著綠光。吳紅英說:“偷偷摸摸做啥?我男人在家!”
許會計擺著手說:“你、你別自作多情,我要找的就是你男人,對你沒興趣。”
“男人死了!”
“你不是說在家嗎?”
“死在洪水裏了!”
許會計說:“我就不信洪水退了你男人沒回。”
吳紅英揚起腦殼問:“想他啦?”
許會計吧嗒著嘴,想發怒發不出,說:“要錢,我要錢買豬娃,肖丙子這樣躲,太沒趣了,能躲一輩子?”
吳紅英說:“我也要找他,你能不能找到他唦?我還要找你們村幹部咧!”
村委會正在研究村裏的事兒,聽到吳紅英大剌剌的聲音穿門而入:“洪書記在哪裏?鋼子在哪裏?你們管不管的!”
就見吳紅英拿著一把葡萄藤咚咚咚地進來,臉都氣成了豬肝,將一把枯幹的葡萄藤丟到桌子上。
洪家勝一緊張就咳嗽,雖然好多了,還是咳嗽,他咳著問:“紅英同誌,誰惹你了?”
吳紅英說:“我葡萄園裏的葡萄,被人下了藥,根全部枯死了,村領導一定趕快幫我查出凶手!”
毛標拿著葡萄藤看了看說:“你別激動,慢慢說,是全部還是部分?”
吳紅英說:“我數了數,有三十四棵。”
洪家勝說:“不就三十四棵嘛,何必誇張。”
許會計說:“也就三十四棵,你不想砍,不想更換品種是吧?”
吳紅英說:“我不想砍,合著就指使人下毒?”
洪家勝問:“誰下毒?哪個指使人下毒?”
吳紅英說:“沒錢換新葡萄苗,你們要政績,全砍,不砍的就下毒。”
鋼子說:“紅英姐,要講事實根據,不要空口打哇哇瞎說!”
吳紅英說:“那就是逼我報警囉。”
毛標拿起電話筒說:“來,歡迎你報警。”
吳紅英奪過話筒就撥了 110,說:“鎮派出所吧,我要報警!有人下毒毒我的葡萄,死了三十四棵……我是哪裏?我是天露灣村一組村民……我叫吳紅英,開小賣部的……”
吳紅英放下電話告訴他們說:“警察明天就會來,查出這個投毒犯,讓他去坐牢!”
鋼子說:“那好,讓派出所來查個水落石出。”
許會計輕蔑地笑著說:“我說吳紅英啊,虞卿亦何命,窮極若無聊。”
吳紅英說:“啥無聊?你才無聊!你是個無聊犯!”
吳紅英轉身要走,洪家勝問她:“哎,紅英,肖丙子究竟在哪兒?”
吳紅英說:“不、知、道!”
洪家勝說:“你先別走,你讓他回來,別人都訂了新品種,你還在為幾根老藤子慪氣,我讓你別走,教下你。”他把葡萄藤拿過來說,“這是給透翅蛾吃空了,病蟲害鬧的。你一天到晚懷疑這懷疑那,弄得抑鬱了可不好喲。”
吳紅英問:“什麼抑鬱?什麼叫抑鬱?”
許會計說:“抑鬱就是發神經。”
吳紅英破口大罵道:“你們才神經,許會計你全家神經,你一戶口本都神經!”
甘梅說:“紅英姐,抑鬱不是神經,就是情緒不好,愛猜忌人,幻想別人迫害你……”
吳紅英說:“是我不對囉,我抑鬱囉!我抑鬱了!我抑鬱了!”她哭喊著往外頭跑,在路上亂喊。
這人真是病了,那就不好,洪家勝讓毛標給派出所打個電話,說說事情的原委,要他們明天一定派人來,把事情弄清楚,不然,這個吳紅英要在村裏瞎懷疑別人,會鬧得雞飛狗跳不可開交。
毛標電話過後,對洪家勝說,事情妥了,管我們這片的片警範警官明天一定來。
第二天一早,範警官就騎車來到了天露灣村。他在吳紅英的小賣部門口吃了一支煙,才等到毛標。叫上吳紅英,他們撩開荒草來到肖家的葡萄園,範警官沾上了一褲腿的狗毛騷和蒼耳。狗毛騷有一股子狗尿騷味,毛標就蹲下來幫範警官摘那些東西。範警官說,讓人把金會長叫來,他懂葡萄,有些事要向他請教。
毛標就跑著去叫金滿倉。
範警官摘著褲腿上的狗毛騷和蒼耳,問吳紅英:“你是種葡萄呢,還是種魚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