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卷第二(3 / 3)

《擊鼓》五章[17],章四句。

凱風自南葉尼心反,吹彼棘心。棘心夭夭於驕反,母氏劬勞葉音僚。

比也。南風謂之凱風,長養萬物者也。棘,小木,叢生,多刺,難長,而心又其稚弱而未成者也。夭夭,少好貌。劬勞,病苦也。○衛之淫風流行,雖有七子之母,猶不能安其室。故其子作此詩,以凱風比母,棘心比子之幼時。蓋曰:母生衆子,幼而育之,其劬勞甚矣。本其始而言,以起自責之端也。

【纂疏】孔氏曰:「《釋天》文[18]。李巡曰:『南風長養萬物,萬物喜樂,故曰凱風。凱,樂也。』風性樂養萬物。」嚴氏曰:「棘至夏始生,凱風自彼南方長養之方而來,吹彼稚弱之棘心,至於夭夭然少長,則風之為力多矣。興母以慈愛之情養我七子之身,至於少長,則母亦病苦矣。母之養子於少時最勞苦,故於夭夭言劬勞。」

凱風自南,吹彼棘薪。母氏聖善,我無令人。

興也。聖,叡。令,善也。○棘可以為薪,則成矣。然非美材[19],故以興子之壯大而無善也。復以聖善稱其母,而自謂無令人,其自責也深矣。

【纂疏】疊山謝氏曰:「不怨母而責己,孝之至也。韓文公《琴操·文王羑裏操》曰:『臣罪當誅兮,天王聖明』,蘇文忠公詔獄,寄詩其弟曰:『聖主如天萬物春,小臣愚闇自亡身』,皆從此詩變化來,見為子、為臣忠厚之至。」

爰有寒泉,在浚之下葉後五反。有子七人,母氏勞苦。

興也。浚,衛邑。○諸子自責,言寒泉在浚之下,猶能有所滋益於浚;而有子七人,反不能事母,而使母至於勞苦乎?於是乃若微指其事,而痛自刻責,以感動其母心也。母以淫風流行,不能自守,而諸子自責,但以不能事母,使母勞苦為詞。婉詞幾諫,不顯其親之惡,可謂孝矣。下章放此。

睍胡顯反睆華板反黃鳥,載好其音。有子七人,莫慰母心。

興也。睍睆,清和圓轉之意。○言黃鳥猶能好其音以悅人,而我七子獨不能慰悅母心哉!

【纂疏】嚴氏曰:「《檀弓》『華而睆』,明貌也[20]。睍從目從見,亦以色言之。」孔氏曰:「言黃鳥有睍睆之容貌,則又和好其音聲,以興孝子當和其顏色,順其辭也。言母之欲嫁,由顏色不悅,辭令不順故也。自責言黃鳥之不如也。」蘇氏曰:「鳥猶能好其音以悅人,而我獨不能以悅母哉?」曾氏曰:「凱風盛於夏時,黃鳥鳴於夏木,寒泉亦夏所宜耳。寒泉能使人甘之,有子而使母勞苦;黃鳥能使人樂之,有子而莫慰母心。」愚謂「睍睆」,嚴氏、孔氏之說與《集傳》相殊,然《集傳》與蘇說合。或曰:「黃鳥即黃鶯,在喬木幽穀,好音一也,曷嘗有意於悅人?其音清和流轉,能使人樂之。」曾氏之說有補於《集傳》,嚴氏、孔氏於「睍睆」二字有據,並存之。

《凱風》四章,章四句。

雄雉於飛,泄泄移世反其羽。我之懷矣,自詒伊阻。

興也。雉,野雞。雄者有冠,長尾,身有文采,善鬬。泄泄,飛之緩也。懷,思。詒,遺。阻,隔也。○婦人以其君子從役於外,故言雄雉之飛,舒緩自得如此,而我之所思者,乃從役於外,而自遺阻隔也。

愚謂「自詒伊阻」,蓋自傷婦人不得從軍也。

雄雉於飛,下上時掌反其音。展矣君子,實勞我心。

興也。下上其音,言其飛鳴自得也。展,誠也。言誠,又言實,所以甚言此君子之勞我心也。

【纂疏】範氏曰:「『展矣君子』,久役而不得歸者也,此婦人之閔其夫也。」

瞻彼日月,悠悠我思葉新齎反。道之雲遠,曷雲能來葉陵之反。

賦也。悠悠,思之長也。見日月之往來,而思其君子從役之久也。

【纂疏】程子曰:「日月,取其迭往迭來之意,又日月陰陽相配而不相見,又旦暮所見動人情思,總包意其間。」

百爾君子,不知德行下孟反,葉戶郎反。不忮之豉反不求,何用不臧?

賦也。百,猶凡也。忮,害。求,貪。臧,善也。○言凡爾君子,豈不知德行乎?若能不忮害,又不貪求,則何所為而不善哉?憂其遠行之犯患,冀其善處而得全也。愚謂此亦發乎情,止乎禮義之意。

《雄雉》四章,章四句。

匏有苦葉,濟有深涉。深則厲,淺則揭苦例反。

比也。匏,瓠也。匏之苦者不可食,特可佩以渡水而已。然今尚有葉,則亦未可用之時也。濟,渡處也。行渡水曰涉。以衣而涉曰厲。褰衣而涉曰揭。○此刺淫亂之詩。言匏未可用,而渡處方深,行者當量其深淺[21],而後可渡。以比男女之際,亦當量度禮義而行也。

【纂疏】孔氏曰:「陸機雲:『匏葉少時可為羹,又可淹煮,極美。故詩曰「幡幡匏葉,采之烹之」。今河南及揚州人恒食之。八月中堅強不可食,故雲苦葉。』《外傳·魯語》曰:『諸侯伐秦,及涇不濟。叔向見叔孫穆子。穆子曰:「豹之業及『匏有苦葉』矣。」叔向曰:「苦葉不材,於人供濟而已。」』」嚴氏曰:「匏經霜,其葉枯落,然後乾之,腰以渡水。」毛氏曰:「以衣涉水為厲,謂由帶以上也。」孫炎曰:「衣涉濡褌也。」《爾雅》邢昺疏雲:「以衣涉水為厲者,此衣謂褌也。言水深至於褌以上者,而涉渡之,名厲。」範氏曰:「深則厲,淺則揭,宜斟酌也。」

有瀰彌爾反濟盈,有鷕以小反雉鳴。濟盈不濡軌居美反,葉居有反,雉鳴求其牡。

比也。瀰,水滿貌。鷕,雌雉聲。軌,車轍也。飛曰雌雄,走曰牝牡。○夫濟盈必濡其轍,雉鳴當求其雄,此常理也。今濟盈而曰不濡軌,雉鳴而反求其牡,以比淫亂之人,不度禮義,非其配耦,而犯禮以相求也。

【附錄】或曰:「承上章之興以為比也。蓋以『匏有苦葉』興『濟有深涉』,以濟盈興雉鳴,然後雉求其牡,比淫亂之人,此亦《詩》之一體也。夫《詩》之為體,舒緩宏闊有如此者,而後世學者求之崎嶇蹙狹之中,銖較寸量如治法律,失之遠矣。」

【纂疏】竹房張氏曰:「《說文》雲:『軌,車轍也,從車,九[22]。』『軓,車軾前也,從車,凡[23]。』音犯。諸家辨之詳矣,然《集傳》獨從軌,蓋以九、牡聲之葉也,軓聲則難葉矣。按:《中庸章句》曰:『軌,轍跡之度。』又與此異,然歌詩者不以辭害意可也。『走曰牝牡』,《爾雅·釋獸》之正例。諸家以牡雞雄狐為證,言飛、走通也,殊不識詩人之意。曰當濡其轍,今乃不濡其轍跡,是大可怪也;當求其雄,今乃求其牡獸,是大異常也。如此歌之,則得詩人之意,知《集傳》解詩之旨矣。」

雝雝鳴鴈葉魚旰反,旭許玉反日始旦。士如歸妻,迨冰未泮。

賦也。雝雝,聲和也。鴈,鳥名,似鵝,畏寒,秋南春北。旭,日初出貌。昏禮,納采用鴈。親迎以昏,而納采請期以旦。歸妻以冰泮,而納采請期,迨冰未泮之時。○言古人之於婚姻,其求之不暴,而節之以禮如此,以深刺淫亂之人也。

愚謂:味「士如歸妻」之辭,可見是刺淫者,若責之曰:「士如欲歸妻,自有婚姻正理,何得如此淫亂也?」若刺宣公,不當以士言。

招招照遙反舟子葉奬履反[24],人涉卬五郎反否葉補美反。人涉卬否,卬須我友葉羽軌反。

比也。招招,號召之貌。舟子,舟人主濟渡者。卬,我也。○舟人招人以渡,人皆從之。而我獨否者,待我友之招而後從之也。以比男女必待其配耦而相從,而刺此人之不然也。

【纂疏】孔氏曰:「以手曰招,以口曰召。」嚴氏曰:「一章、二章以徒涉喻犯禮,此章以待舟喻得禮。」

《匏有苦葉》四章,章四句。

愚按:皆本《序》說,謂刺宣公與夫人並為淫亂。歐陽公雲:「夷薑,宣公父妾。宣薑,宣公子伋之婦,此二人皆稱夫人,皆與公為淫亂者。」謾備。

習習穀風,以陰以雨。黽勉同心,不宜有怒葉暖五反。采葑孚容反采菲妃鬼反,無以下體。德音莫違,及爾同死葉想止反。

比也。習習,和舒也。東風謂之穀風。葑,蔓菁也。菲,似葍,莖麄,葉厚而長,有毛。下體,根也。葑、菲根莖皆可食,而其根則有時而美惡。德音,美譽也。○婦人為夫所棄,故作此詩,以敘其悲怨之情。言陰陽和而後雨澤降,如夫婦和而後家道成。故為夫婦者,當黽勉以同心,而不宜至於有怒。又言采葑菲者,不可以其根之惡,而棄其莖之美。如為夫婦者,不可以其顔色之衰,而棄其德音之善。但德音之不違,則可以與爾同死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