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纂疏】鄭氏曰：「薇，見《草蟲》。玁狁，今匈奴也。」程氏曰：「『采薇采薇』，以薇為遣戍之候也。『曰歸曰歸』，深念歸時在歲暮也。」嚴氏曰：「雖托為軍士自計之辭，亦因示歸期以安其心。」
采薇采薇，薇亦柔止。曰歸曰歸，心亦憂止。憂心烈烈，載飢載渴葉巨烈反。我戍未定，靡使歸聘。
興也。柔，始生而弱也。烈烈，憂貌。載，則也。定，止。聘，問也。○言戍人念歸期之遠，而憂勞之甚，然戍事未已，則無人可使歸而問其室家之安否也。
【纂疏】李氏曰：「始遣時薇始生，其後始長而柔，又其後壯而剛，以見天時之變爾。」
采薇采薇，薇亦剛止。曰歸曰歸，歲亦陽止。王事靡盬，不遑啓處。憂心孔疚葉訖力反，我行不來葉六直反。
興也。剛，既成而剛也。陽，十月也。時純陰用事，嫌於無陽，故名之曰陽月也。孔，甚。疚，病也。來，歸也。此見士之竭力致死，無還心也。
彼爾維何？維常之華芳無、胡瓜二反。彼路斯何？君子之車斤於、尺奢二反。戎車既駕，四牡業業。豈敢定居？一月三捷。
興也。爾，華盛貌。常，常棣也。路，戎車也。君子，謂將帥也。業業，壯也。捷，勝也。○彼爾然而盛者，常棣之華也。彼路車者，君子之車也。戎車既駕，而四牡盛矣，則何敢以定居乎？庶乎一月之間，三戰而三捷爾。
【纂疏】孔氏曰：「《爾雅》注、《說文》皆作薾。薾，華盛也。蓋以常棣之華色美，喻君子車飾之盛也。」
駕彼四牡，四牡騤騤求龜反。君子所依，小人所腓符非反。四牡翼翼，象弭彌氏反魚服葉蒲北反。豈不日戒葉訖力反[38]？玁狁孔棘。
賦也。騤騤，強也。依，猶乘也。腓，猶芘也。程子曰：「腓，隨動也。如足之腓，足動則隨而動也。」翼翼，行列整治之狀。象弭，以象骨飾弓弰也。魚，獸名，似豬，東海有之，其皮背上斑文，腹下純青，可為弓鞬矢服也。戒，警。棘，急也。○言戎車者，將帥之所依乘，戍役之所芘倚，且其行列整治，而器械精好如此，豈不日相警戒乎？玁狁之難甚急，誠不可以忘備也。
【纂疏】嚴氏曰：「遣將率戍役同歌是詩，故以『君子』、『小人』兼言。《左傳》『左執鞭弭』，《曲禮》『右手執簫』，簫、弭頭即受弦處，以象齒飾之，則弦上下不至齟齬也。」
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於付反雪霏霏芳菲反。行道遲遲，載渴載飢。我心傷悲，莫知我哀葉於希反。
賦也。楊柳，蒲柳也。霏霏，雪甚貌。遲遲，長遠也。○此章又設為役人預自道其歸時之事，以見其勤勞之甚也。程子曰：「此皆極道其勞苦憂傷之情也。上能察其情，則雖勞而不怨，雖憂而能勵矣。」範氏曰：「予於《采薇》，見先王以人道使人，後世則牛羊而已矣。」
【纂疏】嚴氏曰：「『楊柳依依』即首章采薇之時；『雨雪霏霏』即首章歲亦莫止。首尾申言，亦丁嚀以安其心也。」王氏曰：「人情所患，莫切於行役之勞，飢渴之害，故中心傷悲，而莫有知其哀者，則幾於不得其所而無所告訴。今歌詩遣之，述其勤苦，則人不知其哀而上知之。此君子能盡人之情，故人忘其死也。」又曰：「玩味此詩，戍役用命，文王有以感之矣。」疊山謝氏曰：「《采薇》一詩見先王仁厚之至，所謂體群臣，所謂本人情，所謂說以使民，民忘其勞。當以《東山》詩合觀。」
《采薇》六章，章八句。
我出我車，於彼牧葉莫狄反矣。自天子所，謂我來葉六直反矣。召彼僕夫，謂之載葉節力反矣。王事多難乃旦反，維其棘矣。
賦也。牧，郊外也。自，從也。天子，周王也。僕夫，禦夫也。○此勞還率之詩。追言其始受命出征之時，出車於郊外，而語其人曰：我受命於天子之所而來，於是乎召禦夫，使之載其車以行，而戒之曰：王事多難，是行也，不可以緩矣。
【纂疏】嚴氏曰：「一章述其前時之忠敬以慰勞之也。」疊山謝氏曰：「此章有尊敬王命之禮，有憂勤王事之義，有整暇勇決之才，有奔走犯難之忠。《傳》稱文王有事君之忠，於此可見。」○一說：王氏曰：「天子，紂也。」董氏曰：「文王為西伯，雖得專征，必以王命行之。王亦紂也，下同。」
我出我車，於彼郊葉音高矣。設此旐音兆矣，建彼旄音毛矣。彼旟音餘旐斯，胡不斾斾葉蒲寐反？憂心悄悄，僕夫況瘁似醉反。
賦也。郊在牧內，蓋前軍已至牧，而後軍猶在郊也。設，陳也。龜蛇曰旐。建，立也。旄，注旄於旗幹之首也。鳥隼曰旟。鳥隼龜蛇，《曲禮》所謂「前朱雀而後玄武」也。楊氏曰：「師行之法，四方之星各隨其方以為左右前後，進退有度，各司其局，則士無失伍離次矣。」斾斾，飛揚之貌。悄悄，憂貌。況，茲也。或雲當作「怳」。○言出車在郊，建設旗幟。彼旗幟者，豈不斾斾而飛揚乎？但將帥方以任大責重為憂，而僕夫亦為之恐懼而憔悴耳。東萊呂氏曰：「古者出師以喪禮處之，命下之日，士皆泣涕。夫子之言行三軍，亦曰『臨事而懼』，皆此意也。」
【附錄】子善問：「『胡不旆旆』，東萊以為初出軍時，旌旗未展，惟卷而建之[39]，引《左氏》『建而不旆』，故曰：此旗何不旆旆而飛揚乎？蓋以命下之初，我方憂心悄悄，而僕夫又憔悴，亦若人意之不舒也。」先生曰：「此說雖精巧，然『胡不旆旆』一句，語勢似不如此。『胡不』猶言『遐不作人』之類，言豈不旆旆乎，但我自『憂心悄悄』，而僕夫又況瘁耳。如此卻自平正。東萊說詩忒巧，詩正怕如此看。古人意思自寬平，何嘗如此纖細拘迫。」時舉[40]。
【纂疏】《爾雅》曰：「旄，犛牛毛[41]。」嚴氏曰：「繼旐曰旆。旐以全帛為之，續旐末為燕尾者名之為旆。言旆之本體也。《左傳》『建而不旆』言不張旆也，此『胡不旆旆』乃飛揚之貌，《生民》『荏菽旆旆』亦揚起也。」又曰：「二章述其前時之戒懼以慰勞之也。」疊山謝氏曰：「子行三軍，則誰與，必也臨事而懼。兵，兇器。戰，危事，不可以易心處之。為將帥者，憂心則悄悄；為僕夫者，情況則憔悴，皆臨事而懼，善於用兵也。」
王命南仲，往城於方。出車彭彭葉鋪郎反，旂旐央央於良反。天子命我，城彼朔方。赫赫南仲，玁狁於襄。
賦也。王，周王也。南仲，此時大將也。方，朔方，今靈夏等州之地。彭彭，衆盛貌。交龍為旂，此所謂「左青龍」也。央央，鮮明也。赫赫，威名光顯也。襄，除也。或曰：上也，與「懷山襄陵」之襄同，言勝之也。○東萊呂氏曰：「大將傳天子之命以令軍衆，於是車馬衆盛，旂旐鮮明，威靈氣熖，赫然動人矣。兵事以哀敬為本，而所尚則威。二章之戒懼，三章之奮揚，並行而不相悖也。」程子曰：「城朔方而玁狁之難除，禦戎狄之道，守備為本，不以攻戰為先也。」
【纂疏】毛氏曰：「朔方，近玁狁之國。」王氏曰：「此章述其守衛之事也。」
昔我往矣，黍稷方華葉芳無反。今我來思，雨於付反雪載塗。王事多難，不遑啓居。豈不懷歸？畏此簡書。
賦也。華，盛也。塗，凍釋而泥塗也。簡書，戒命也。鄰國有急，則以簡書相戒命也。或曰：簡書，策命臨遣之詞也。○此言其既歸在塗，而本其往時所見，與今還時所遭，以見其出之久也。東萊呂氏曰：「《采薇》之所謂『往』，遣戍時也；此詩之所謂『往』，在道時也。《采薇》之所謂『來』，戍畢時也；此詩之所謂『來』，歸而在道時也。」
【附錄】子善問「簡書」有二說。先生曰：「後說為長，當以後說載前，前說隻據《左氏》『簡書，同惡相恤之謂』。然此是天子之所戒命，不得謂之鄰國也。」時舉[42]。
【纂疏】王氏曰：「『黍稷方華』，季夏時也。『雨雪載途』，春凍始釋時也。玁狁在北，昆夷在西，是謂多難。故下章序伐西戎之功。」孔氏曰：「古者無紙，若有事則書之於簡，謂之簡書。」嚴氏曰：「此章述南仲承命西伐之事也。」
喓喓於遙反草蟲，趯趯他歷反阜螽。未見君子，憂心忡忡敕中反。既見君子，我心則降戶江反，葉胡攻反。赫赫南仲，薄伐西戎。
賦也。此言將帥之出征也，其室家感時物之變而念之，以為未見而憂之如此，必既見然後心可降耳。然此南仲今何在乎？方往伐西戎而未歸也，豈既卻玁狁而還師以伐昆夷也與？薄之為言聊也，蓋不勞餘力矣。
【纂疏】嚴氏曰：「『喓喓草蟲』六句與《召南》同義。」
春日遲遲，卉許貴反木萋萋七西反。倉庚喈喈音皆，葉居奚反，采蘩祁祁巨移反。執訊音信獲醜，薄言還音旋歸。赫赫南仲，玁狁於夷。
賦也。卉，草也。萋萋，盛貌。倉庚，黃鸝也。喈喈，聲之和也。訊，其魁首當訊問者也。醜，徒衆也。夷，平也。○歐陽氏曰：「述其歸時，春日暄妍，草木榮茂，而禽鳥和鳴。於此之時，執訊獲醜而歸，豈不樂哉？」鄭氏曰：「此時亦伐西戎，獨言平玁狁者，玁狁大，故以為始，以為終。」
【纂疏】嚴氏曰：「蘩以生蠶，婦人之事。述其所見，知為室家之言也。獨言玁狁者[43]，舉出師所主也。《采芑》不戰，亦言『執訊獲醜』，此詩以不戰言之也[44]。」
《出車》六章，章八句。
有杕大計反之杜，有睆華版反其實[45]。王事靡盬，繼嗣我日。日月陽止，女心傷止，征夫遑止。
賦也。睆，實貌。嗣，續也。陽，十月也。遑，暇也。○此勞還役之詩。故追述其未還之時，室家感於時物之變，而思之曰：特生之杜，有睆其實，則秋冬之交矣。而征夫以王事出，乃以日繼日，而無休息之期。至於十月，可以歸而猶不至，故女心悲傷而曰：征夫亦可以暇矣，曷為而不歸哉？或曰：興也。下章放此。
【纂疏】杕杜，見《唐·杕杜》。
有杕之杜，其葉萋萋。王事靡盬，我心傷悲。卉木萋止，女心悲止，征夫歸止。
賦也。萋萋，盛貌。春將暮之時也。歸止，可以歸也。
【纂疏】鄭氏曰：「『傷悲』者，念其君子於今勞苦。」
陟彼北山，言采其杞。王事靡盬，憂我父母葉滿洧反。檀車幝幝尺善反，四牡痯痯古緩反，葉古轉反，征夫不遠。
賦也。檀木堅，宜為車。幝幝，敝貌。痯痯，罷貌。○登山采杞，則春已莫而杞可食矣。蓋託以望其君子，而念其以王事詒父母之憂也。然檀車之堅而敝矣，四牡之壯而罷矣，則征夫之歸，亦不遠矣。
【纂疏】杞，枸杞，見《四牡》。丘氏曰：「我，君子。父母，君子之父母。」
匪載匪來葉六直反[46]，憂心孔疚葉訖力反。期逝不至葉朱力反，而多為恤。卜筮偕葉舉裏反止，會言近葉渠紀反止，征夫邇止。
賦也。載，裝。疚，病。逝，往。恤，憂。偕，俱。會，合也。○言征夫不裝載而來歸，固已使我念之而甚病矣。況歸期已過，而猶不至，則使我多為憂恤，宜如何哉？故且卜且筮，相襲俱作，合言於繇，而皆曰近矣，則征夫其亦邇而將至矣。範氏曰：「以卜筮終之，言思之切而無所不為也。」
【纂疏】王氏曰：「『而多為恤』，飢渴與？疾病與？死傷與？是何期逝不至也？上之人能知其下中心委曲之情，而形於歌詠，則下悅之，《出車》《杕杜》是也；上之人不能知而其下自陳勞苦之狀、悲傷之情，則怨也，《揚之水》《鴇羽》《采綠》也。」
《杕杜》四章，章七句。
鄭氏曰：「遣將帥及戍役，同歌同時，欲其同心也。反而勞之，異歌異日，殊尊卑也。《記》曰：『賜君子小人不同日。』此其義也。」王氏曰：「出而用兵，則均服同食，一衆心也。入而振旅，則殊尊卑，辨貴賤，定衆誌也。」範氏曰：「《出車》勞率，故美其功；《杕杜》勞衆，故極其情。先王以己之心為人之心，故能曲盡其情，使民忘其死以忠於上也。」
《南陔》
此笙詩也，有聲無詞。舊在《魚麗》之後。以《儀禮》考之，其篇次當在此，今正之。說見《華黍》。
鹿鳴之什十篇，一篇無辭，凡四十六章，二百九十七句。
[1] 「是」，《朱子語類》卷八十作「赤」。
[2] 「謨」，《朱子語類》卷八十作「去偽」。
[3] 「小雅」至「可歌」一段，據《朱子語類》卷八十為必大所錄，依本書體例「歌」下當加小字「必大」。
[4] 「大小雅」，《朱子語類》卷八十作「他」。
[5] 此處所引《釋文》語，據《毛詩正義》卷九之一，自「從《鹿鳴》」以上皆為孔疏，以下方為《釋文》語。
[6] 「辯」原作「篇」，據呂祖謙《呂氏家塾讀詩記》卷十七改。
[7] 「可」下，《毛詩正義》卷六所引陸氏說有「生」字。
[8] 「物」上，《程氏經說》卷三有「共食野之草」一句。
[9] 「菣」原作「菆」，據朱熹《詩集傳》卷九改。
[10] 「菣」原作「菆」，據《毛詩正義》卷九之二改。
[11] 「如」，《朱子語類》卷八十一作「爲」。
[12] 「《鹿鳴》」下，《朱子語類》卷八十一有「以下」二字。
[13] 「為」，《程氏經說》卷三作「謂」。
[14] 「西」原作「而」，據嚴粲《詩緝》卷十七改。
[15] 「詞」原作「辭」，據朱熹《詩集傳》卷九改。
[16] 「辯」原作「辨」，據朱熹《詩集傳》卷九改。
[17] 「協音」原作「葉」，據《朱子語類》卷八十改。
[18] 「戎汝音」三字，未見於《朱子語類》卷八十。
[19] 「無窮」，謝枋得《詩傳注疏》卷中作「昭著」。
[20] 「顏」，謝枋得《詩傳注疏》卷中作「思」。
[21] 「情親義厚」，謝枋得《詩傳注疏》卷中作「情義親厚」。
[22] 「且」，謝枋得《詩傳注疏》卷中無。
[23] 「文」，《朱子語類》卷八十一作「又」。
[24] 「伯豐」，《朱子語類》卷八十一作「胡泳」。按胡泳字伯量，伯豐則為周必大字，相近易混。
[25] 「為」下原有「言」字，文句不順，據劉瑾《詩傳通釋》卷九所引王氏說刪。
[26] 自「神其」至「平也」，當采自嚴粲《詩緝》卷十七。句中「言」字、句末「也」字原無，今據嚴書補，以使句意通順。
[27] 「茅」下，《朱子語類》卷八十一有「是此意否」句。
[28] 「羜」上，《毛詩正義》卷九之三有「肥」字。
[29] 「消去」，《程氏經說》卷三作「更新日益」。
[30] 「孔氏曰」一句，《毛詩正義》卷九之三作「若以四時，當雲祠、禴、嘗、烝，詩以便文，故不依先後。」。
[31] 「即」原作「孔」，據《毛詩正義》卷九之三改。
[32] 「此又言」之「此」，歐陽修《詩本義》卷六作「則」。
[33] 「降」，歐陽修《詩本義》卷六作「詒」。
[34] 「古」原作「胡」，據朱熹《詩集傳》卷九改。
[35] 「煩」，《朱子語類》卷八十一作「繁」。
[36] 「彰」，《朱子語類》卷八十一作「新」。
[37] 「序」原作「事」，據《朱子語類》卷八十一改。
[38] 「日」，據阮元《毛詩正義校勘記》，當作「曰」。然據陸德明《經典釋文》，「日」、「曰」兩讀，唐以前既如此。
[39] 「惟」，《朱子語類》卷八十一作「爲」。
[40] 「時舉」，《朱子語類》卷八十一作「銖」。
[41] 「犛」，《爾雅注疏》卷五無。「毛」，《爾雅注疏》卷五作「尾」。
[42] 「時舉」，《朱子語類》卷八十一作「銖」。
[43] 「玁狁」下，嚴粲《詩緝》卷十七有「不言西戎」四字。
[44] 「以」，嚴粲《詩緝》卷十七作「亦」。
[45] 「版」原作「板」，據朱熹《詩集傳》卷九改。
[46] 「六」原作「立」，據朱熹《詩集傳》卷九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