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卷第十一02(1 / 3)

駕彼四牡,四牡項領。我瞻四方,蹙蹙子六反靡所騁敕領反。

賦也。項,大也。蹙蹙,縮小之貌。○言駕四牡而四牡項領,可以騁矣。而視四方則皆昏亂,蹙蹙然無可往之所,亦將何所騁哉?東萊呂氏曰:「本根病,則枝葉皆瘁。是以無可往之地也。」

【纂疏】嚴氏曰:「七章思避亂也。家父知禍亂之將作,思欲駕四牡而去之。其四牡大領,非不肥壯,然我視四方,蹙蹙然縮小無可馳騁之地,是以留而不去。蓋世亂則一身無所容,若見天地之狹,如唐人詩雲『出門即有礙,誰謂天地寬』也。彼特為一身言之,此則為天下國家而言之也。」

方茂爾惡,相息亮反爾矛矣。既夷既懌,如相醻市由反矣。

賦也。茂,盛。相,視。懌,說也。○言方盛其惡以相加,則視其矛戟,如欲戰鬭。及既夷平悅懌,則相與歡然,如賓主而相醻酢,不以為怪也。蓋小人之性無常,而習於鬭亂,其喜怒之不可期如此,是以君子無所適而可也。

【纂疏】嚴氏曰:「八章,言小人情狀也。」

昊天不平,我王不寧。不懲其心,覆芳服反怨其正葉諸盈反。

賦也。尹氏之不平,若天使之,故曰「昊天不平」。若是,則我王亦不得寧矣。然尹氏猶不自懲創其心,乃反怨人之正己者,則其為惡何時而已哉?

【纂疏】嚴氏曰:「九章、十章,推原亂本在於王心也。王信任小人,由其心蔽惑,今王不自懲創,反怨正救之者,言王不能從諫改過也。」○愚按:此說雖異《集傳》,證以次章,義亦通,故纂之。

家父音甫作誦葉疾容反,以究王訩。式訛爾心,以畜許六反萬邦葉卜工反。

賦也。家,氏。父,字,周大夫也。究,窮。訛,化。畜,養也。○家父自言作為此誦,以窮究王政昏亂之所由。冀其改心易慮,以畜養萬邦也。陳氏曰:「尹氏厲威,使人不得戯談,而家父作詩,乃復自表其出於己,以身當尹氏之怒而不辭者,蓋家父周之世臣,義與國俱存亡故也。」東萊呂氏曰:「篇終矣,故窮其亂本,而歸之王心焉。致亂者雖尹氏,而用尹氏者,則王心之蔽也。」李氏曰:「孟子曰:『人不足與適也,政不足與間也,惟大人為能格君心之非。』蓋用人之失,政事之過,雖皆君之非,然不必先論也。惟格君心之非,則政事無不善矣,用人皆得其當矣。」

【纂疏】孔氏曰:「家父盡忠竭誠,不憚誅伐,故載字焉。寺人孟子亦此類也。」

《節南山》十章,六章章八句,四章章四句。

《序》以此為幽王之詩。而《春秋》桓十五年,有「家父來求車」。於周為桓王之世,上距幽王之終已七十五年,不知其人之同異。大抵《序》之時世皆不足信,今姑闕焉可也。

【纂疏】東萊呂氏曰:「按《左傳》:『韓宣子來聘,季武子賦《節》之卒章。』杜氏謂取『式訛爾心,以蓄萬邦』之義。然則此詩在古止名『節』也。」《釋文》曰:「自《節南山》至《何草不黃》四十四篇,幽王之變小雅[27]。」

正音政月繁霜,我心憂傷。民之訛言,亦孔之將。念我獨兮,憂心京京葉居良反。哀我小心,癙音鼠憂以癢音羊。

賦也。正月,夏之四月。謂之正月者,以純陽用事,為正陽之月也。繁,多。訛,偽。將,大也。京京,亦大也。癙憂,幽憂也。癢,病也。○此詩亦大夫所作。言霜降失節,不以其時,既使我心憂傷矣;而造為姦偽之言,以惑羣聽者,又方甚大。然衆人莫以為憂,故我獨憂之,以至於病也。

【纂疏】東萊呂氏曰:「凡譸張為幻以罔上惑衆者,謂之訛言。」王晦叔曰:「訛言又甚大,人妖重於天變也。」○愚謂將然之將,有未已之意。

父母生我,胡俾我瘉音庾?不自我先,不自我後葉下五反。好言自口葉孔五反,下同,莠餘久反言自口。憂心愈愈,是以有侮。

賦也。瘉,病。自,從。莠,醜也。愈愈,益甚之意。○疾痛故呼父母,而傷己適丁是時也。訛言之人虛偽反覆,言之好醜,皆不出於心,而但出於口。是以我之憂心益甚,而反見侵侮也。

【纂疏】王氏曰:「莠,惡也。謂之善,則莠惡可知。」

憂心惸惸其營反,念我無祿。民之無辜,並必政反其臣僕。哀我人斯,於何從祿?瞻烏爰止,於誰之屋?

賦也。惸惸,憂意也。無祿,猶言不幸爾。辜,罪。並,俱也。古者以罪人為臣僕,亡國所虜亦以為臣僕。箕子所謂「商其淪喪,我罔為臣僕」是也。○言不幸而遭國之將亡,與此無罪之民[28],將俱被囚虜而同為臣僕。未知將復從何人而受祿,如視烏之飛不知其將止於誰之屋也。

【纂疏】疊山謝氏曰:「『哀我人斯,於何從祿』,忠臣不事二君,義士不食周粟,所可哀者,一世之人,不知當從何人而受祿乎?」

瞻彼中林,侯薪侯蒸之丞反。民今方殆,視天夢夢莫工反,葉莫登反。既克有定,靡人弗勝音升。有皇上帝,伊誰雲憎?

興也。中林,林中也。侯,維。殆,危也。夢夢,不明也。皇,大也。上帝,天之神也。程子曰:「以其形體謂之天,以其主宰謂之帝。」○言瞻彼中林,則維薪維蒸,分明可見也。民今方危殆,疾痛號訴於天,而視天反夢夢然,若無意於分別善惡者。然此特值其未定之時耳,及其既定,則未有不為天所勝者也。夫天豈有所憎而禍之乎?福善禍淫,亦自然之理而已。申包胥曰:「人衆則勝天,天定亦能勝人[29]。」疑出於此。

【纂疏】蘇氏曰:「中林之木,莫不摧毀,而維薪蒸在焉,其殘之也甚矣。幽王播其虐於天下,大家世族散為皂吏,亦猶是也。」

謂山蓋卑,為岡為陵。民之訛言,寧莫之懲。召彼故老,訊音信之占夢葉莫登反。具曰予聖,誰知烏之雌雄葉胡陵反[30]?

賦也。山脊曰岡,廣平曰陵。懲,止也。故老,舊臣也。訊,問也。占夢,官名,掌占夢者也。具,俱也。烏之雌雄,相似而難辨者也。○謂山蓋卑,而其實則岡陵之崇也。今民之訛言如此矣,而王猶安然莫之止也。及其詢之故老,訊之占夢,則又皆自以為聖人,亦誰能別其言之是非乎?子思言於衛侯曰:「君之國事,將日非矣。」公曰:「何故?」對曰:「有由然焉。君出言自以為是,而卿大夫莫敢矯其非;卿大夫出言亦自以為是,而士庶人莫敢矯其非。君臣既自賢矣,而羣下同聲賢之,賢之則順而有福,矯之則逆而有禍,如此則善安從生?《詩》曰『具曰予聖,誰知烏之雌雄』,抑亦似君之君臣乎?」

【纂疏】歐陽氏曰:「凡禽鳥雌雄不同,多以首尾毛色不同別之。鳥之首尾毛色雌雄不異,人所難別,故引以為言。」孔氏曰:「王既任小人,不止訛言,而愛好鄙碎,共信徵祥。召彼宿舊,但問占夢之事。言其侮慢長老也。」○愚謂「山卑」、「岡陵」興民之訛言也。謂山蓋卑矣,而岡陵如此,民若不足畏矣,而訛言其興,訛言如岡陵突兀之意。

謂天蓋高,不敢不局葉居亦反。謂地蓋厚,不敢不蹐井亦反。維號音豪斯言,有倫有脊。哀今之人,胡為虺籲鬼反蜴星歷反!

賦也。局,曲也。蹐,累足也。號,長言之也。脊,理。蜴,螈也。虺,蜴,皆毒螫之蟲也。○言遭世之亂,天雖高而不敢不局,地雖厚而不敢不蹐。其所號呼而為此言者,又皆有倫理而可考也。哀今之人,胡為肆毒以害人而使之至此乎!

【纂疏】疊山謝氏曰:「身在天地間,如無所容,則人之害人者,為虺為蜥,世道亦可哀矣。」嚴氏注:「虺,見《斯幹》。螈,一名蜥蜴,蜥蜴名蝘蜒,蝘蜒名守宮。在草澤中名蠑螈、蜥蜴,在壁者名蝘蜒、守宮。」

瞻彼阪音反田,有菀音鬱其特。天之扤五忽反我,如不我克。彼求我則,如不我得。執我仇仇,亦不我力。

興也。阪田,崎嶇墝埆之處。菀,茂盛之貌。特,特生之苗也。扤,動也。力,謂用力。○瞻彼阪田,猶有菀然之特,而天之扤我,如恐其不我克,何哉?亦無所歸咎之詞也。夫始而求之以為法則,惟恐不我得也。及其得之,則又執我堅固如仇讎然,然終亦莫能用也。求之甚艱,而棄之甚易,其無常如此。

【纂疏】王氏曰:「險阪之田有菀然特盛之苗,如昏亂之朝有挺然特立之賢,而群小思中傷之唯恐不及,是所謂『天之扤我,如不我克』也。」○愚謂「扤我」有齟齬、頓挫之意。

心之憂矣,如或結之。今茲之正,胡然厲葉力桀反矣!燎力詔反之方揚,寧或滅之。赫赫宗周,褒姒音似烕呼悅反之。

賦也。正,政也。厲,暴惡也。火田為燎。揚,盛也。宗周,鎬京也。褒姒,幽王之嬖妾,褒國女,姒姓也。烕,亦滅也。○言我心之憂如結者,為國政之暴惡故也。燎之方盛之時,則寧有能撲而滅之者乎?然赫赫然之宗周,而一褒姒足以滅之,蓋傷之也。時宗周未滅,以褒姒淫妬讒諂而王惑之,知其必滅周也。或曰:此東遷後詩也,時宗周已滅矣,其言褒姒烕之,有監戒之意,而無憂懼之情,似亦道已然之事,而非慮其將然之詞。今亦未能必其然否也。

【纂疏】孔氏曰:「結,纏結也。」李氏曰:「火之燎於原,寧有能滅之乎?今也赫赫然之宗周,乃為褒姒所滅,誠可駭也。」歐陽氏曰:「上七章皆述王信訛言亂政,至此始言滅周主於褒姒者,謂王溺女色而致昏惑,推其禍亂之本以歸罪也。」○愚謂「燎之方揚」興「赫赫宗周」也,「寧或滅之」興「褒姒滅之」也。

終其永懷,又窘求隕反陰雨。其車既載才再反,乃棄爾輔扶雨反[31]。載如字輸爾載才再反,將七羊反伯助予葉演女反[32]。

比也。陰雨則泥濘而車易以陷也。載,車所載也。輔,如今人縛杖於輻,以防輔車也。輸,墮也。將,請也。伯,或者之字也。○蘇氏曰:「王為淫虐,譬如行險而不知止。君子永思其終,知其必有大難,故曰『終其永懷,又窘陰雨』。王又不虞難之將至,而棄賢臣焉,故曰『乃棄爾輔』。君子求助於未危,故難不至,苟其載之既墮,而後號伯以助予,則無及矣。」

【纂疏】毛氏曰:「窘,困也。」東萊呂氏曰:「前章既言周之必亡矣,此懷不能已,復誨幽王曰:『此何等時,乃棄賢者不以自助乎?無至於傾覆而悔之也。』」

無棄爾輔,員音雲於爾輻方六反,葉筆力反。屢顧爾僕,不輸爾載葉節力反。終踰絶險,曾是不意葉乙力反。

比也。員,益也。輔,所以益輻也。屢,數。顧,視也。僕,將車者也。○此承上章,言若能無棄爾輔,以益其輻,而又數數顧視其僕,則不墮爾所載,而踰於絶險,若初不以為意者。蓋能謹其初,則厥終無難也。一說,王曾不以是為意乎?

愚謂此章尚欲救其危亡,教之用賢,而王不能聽也,曰「終踰絶險」者,言苟能如上文所戒,尚可以踰歷絶險之地而保其終也,顧乃曾是不以為意乎?

魚在於沼之紹反,葉音灼,亦匪克樂音洛。潛雖伏矣,亦孔之炤音灼。憂心慘慘七感反,當作「懆」,七各反,念國之為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