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也。沼，池也。炤，明，易見也。○魚在於沼，其為生已蹙矣。其潛雖深，然亦炤然而易見。言禍亂之及，無所逃也。
【纂疏】嚴氏曰：「魚，相忘於江湖者也。今在池沼，非是所樂矣，喻君子立衰亂之朝，亦非所樂也。魚之深潛，雖雲藏伏，然沼之水淺，亦甚炤然易見，無所逃於網罟之害，喻君子雖自韜晦，亦未必能避患也。」王氏曰：「蹙而困之如此，故君子憂心慘慘，念國之為虐也。」○愚謂上章既不能救其危亡，故此章遂憂禍亂之及己而無所逃也。
彼有旨酒，又有嘉殽戶交反，無韻，未詳。洽比毗誌反其鄰，昏姻孔雲。念我獨兮，憂心慇慇。
賦也。洽、比，皆合也。雲，旋也。慇慇然，痛也[33]。○言小人得誌，有旨酒嘉殽以合比其鄰裏，怡懌其昏姻，而我獨憂心至於疾痛也。昔人有言：燕雀處堂，母子相安，自以為樂也。突決棟焚，而怡然不知禍之將及。其此之謂乎？
【纂疏】嚴氏曰：「『昏姻孔雲』，謂其言雲雲，甚稱譽之也。」
佌佌音此彼有屋，蔌蔌音速方有穀。民今之無祿，天夭於遙反是椓陟角反，葉都木反。哿哥我反矣富人，哀此惸獨！
賦也。佌佌，小貌。蔌蔌，窶陋貌，指王所用之小人也。穀，祿。夭，禍。椓，害。哿，可。獨，單也。○佌佌然之小人既已有屋矣，蔌蔌窶陋者又將有穀矣，而民今獨無祿者，是天禍椓喪之爾。亦無所歸怨之詞也。亂至於此，富人猶或可勝，惸獨甚矣。此孟子所以言文王發政施仁，必先鰥寡孤獨也。
愚謂前章「念我獨兮，憂心慇慇」，若惟及其私矣。卒章「哿矣富人，哀此惸獨」，其不忘天下之情如此。
《正月》十三章，八章章八句，五章章六句。
十月之交，朔日辛卯葉莫後反。日有食之，亦孔之醜。彼月而微，此日而微。今此下民，亦孔之哀葉於希反。
賦也。十月，以夏正言之，建亥之月也。交，日月交會，謂晦朔之間也。曆法，周天三百六十五度四分度之一。左旋於地，一晝一夜，則其行一周而又過一度。日月皆右行於天，一晝一夜，則日行一度，月行十三度十九分度之七。故日一歲而一周天，月二十九日有奇而一周天，又逐及於日而與之會。一歲凡十二會，方會則月光都盡而為晦，已會則月光復蘇而為朔。朔後晦前各十五日。日月相對，則月光正滿而為望。晦朔而日月之合，東西同度，南北同道，則月揜日而日為之食。望而日月之對，同度同道，則月亢日而月為之食，是皆有常度矣。然王者修德行政，用賢去奸，能使陽盛足以勝陰，陰衰不能侵陽，則日月之行，雖或當食，而月常避日。故其遲速高下，必有參差而不正相合、不正相對者，所以當食而不食也。若國無政不用善，使臣子背君父，妾婦乘其夫，小人陵君子，夷狄侵中國，則陰盛陽微，當食必食。雖曰行有常度，而實為非常之變矣。蘇氏曰：「日食，天變之大者也。然正陽之月，古尤忌之。夏之四月為純陽，故謂之正月。十月純陰，疑其無陽，故謂之陽月。純陽而食，陽弱之甚也。純陰而食，陰壯之甚也。」微，虧也。彼月則宜有時而虧矣，此日不宜虧而今亦虧，是亂亡之兆也。
【纂疏】疊山謝氏曰：「日，衆陽之宗[34]，而為陰所食，其惡甚矣。非日之醜，乃天下之變，國之大災也。臣子背君父，妻妾乘其夫，小人陵君子，夷狄侵中國，人事所感則陰盛陽微，而日為之食矣。幽王之時，臣欺君，妾惑主，小人臨君子，犬戎侵中國，陰道長，陽道消，人事所感，天象示之，此日所以微也。有感必有應，國亡則民之受禍烈矣，今此下民，可哀之甚也。」李氏曰：「《唐誌》雲：十月之交，以曆推之，在幽王之六年。」蘇氏曰：「交當朔則日食，然亦有交而不食者。交而食，陽微而陰乘之；交而不食，陽盛而陰不能掩也。」○愚按：朱子《集傳》此章但本孔疏，謂天左旋，日月右轉，而謂日行遲，月行速，蓋是以曆法退數筭之也。其實，日月皆隨天左旋。天行健，一日一夜周天，三百六十五度四分度之一而又過一度。日之行健次於天，一日一夜恰周得三百六十五度四分度之一而無過數，視天為不及一度，積三百六十五日九百四十分日之二百三十五，而與天一會而成一年。月行最遲，一日一夜常不及天十三度十九分度之七，積二十九日九百四十分日之四百九十九，而與日會而成一月。見之訂定蔡氏《書傳·堯典》「以閏月定四時，成歲」章甚詳。讀《集傳》者，所當參看也。
日月告凶，不用其行葉戶郎反。四國無政，不用其良。彼月而食，則維其常。此日而食，於何不臧！
賦也。行，道也。○凡日月之食皆有常度矣。而以為不用其行者，月不避日，失其道也。然其所以然者，則以四國無政，不用善人故也。如此，則日月之食皆非常矣。而以月食為其常，日食為不臧者，陰亢陽而不勝，猶可言也；陰勝陽而揜之，不可言也。故《春秋》日食必書，而月食則無紀焉，亦以此爾。
【纂疏】孔氏曰：「行，道度也。不用者，謂相幹犯。《左》昭七年：『晉侯問於士文伯曰：「《詩》所謂『此日而食，於何不臧』者[35]，何也？」對曰：「不善政之謂也。國無政，不用善，則自取謫於日月之災。」』」李氏曰：「《春秋》書日食三十六。」
爗爗丁輙反震電，不寧不令葉盧經反。百川沸騰，山塚崒徂恤反崩。高岸為穀，深穀為陵。哀今之人，胡憯七感反莫懲！
賦也。爗爗，電光貌。震，雷也。寧，安徐也。令，善。沸，出。騰，乘也。山頂曰塚。崒，崔嵬也。高岸崩陷，故為穀。深穀填塞，故為陵。憯，曾也。○言非但日食而已，十月而雷電，山崩水溢，亦災異之甚者。是宜恐懼修省，改紀其政，而幽王曾莫之懲也。董子曰：「國家將有失道之敗，而天乃先出災異以譴告之。不知自省，又出怪異以警懼之。尚不知變，而傷敗乃至。此見天心仁愛人君，而欲止其亂也。」
【纂疏】疊山謝氏曰：「『哀今之人，胡憯莫懲』，天變如此[36]，幽王之心曾不懲創，詩人不指幽王，而曰『哀今之人』，微而婉也。」嚴氏曰：「十月震電，天道乖矣。川沸山崩，陵穀遷變，地道亂矣！胡為處可痛而莫懲創也[37]？」○一說：嚴氏曰：「憯，錢氏訓為痛。」○愚謂雷霆乃天之號令。十月震電，號令不時。
皇父音甫卿士，番維司徒，家伯為宰[38]，仲允膳夫，棸側留反子內史，蹶俱衛反維趣七走反馬葉滿補反，楀音矩維師氏，豔餘贍反妻煽音扇方處。
賦也。皇父、家伯、仲允，皆字也。番、棸、蹶、楀，皆氏也。卿士，六卿之外更為都官，以總六官之事也。或曰：卿士，蓋卿之士。《周禮》大宰之屬有上、中、下士，《公羊》所謂「宰士」，《左氏》所謂周公以蔡仲為己卿士是也。蓋以宰屬而兼總六官，位卑而權重也。司徒掌邦教，塚宰掌邦治，皆卿也。膳夫，上士，掌王之飲食膳羞者也。內史，中大夫，掌爵祿廢置、殺生予奪之法者也。趣馬，中士，掌王馬之政者也。師氏，亦中大夫，掌司朝得失之事者也。美色曰豔。豔妻，即褒姒也。煽，熾也。方處，方居其所，未變徙也。○言所以致變異者，由小人用事於外，而嬖妾蠱惑王心於內，以為之主故也。
【纂疏】嚴氏曰：「《左傳》：『鄭武公、莊公為平王卿士。』注：『卿士，王之執政者。』」王氏曰：「皇父為卿士，蓋首惡；而交者，其黨與也。變異所生，在於棸子用事；而七子之見寵，則以交結豔妻於內故也。」
抑此皇父，豈曰不時？胡為我作，不即我謀葉謨悲反？徹我牆屋，田卒汙音烏萊葉陵之反。曰予不戕在良反，禮則然矣葉於姬反。
賦也。抑，發語辭。時，農隙之時也。作，動。即，就。卒，盡也。汙，停水也。萊，草穢也。戕，害也。○言皇父不自以為不時，欲動我以徙，而不與我謀，乃遽徹我牆屋，使我田不獲治，卑者汙而高者萊。又曰非我戕汝，乃下供上役之常禮耳。
【纂疏】陳氏曰：「『豈曰不時』，不問其非時。」孔氏曰：「皇父以親寵封於畿內，既封則築都邑，令邑人居之，役之不以時[39]。先毀牆屋而後令遷，邑人廢其家業，故述其情以告之[40]。」範氏曰：「前章備舉朝之小人，而皇父屍之，其餘以類聚而已。」王氏曰：「故此章專言皇父專恣，而害及於民也。」疊山謝氏曰：「皇父之不仁，如人四體痿痹而不知痛癢，撤民牆屋，田卒汙萊，民無以為生矣。皇父乃曰：『予不戕虐汝也，下供上役，禮則當然。』其不仁甚矣！」
皇父孔聖，作都於向式亮反，下同，擇三有事，亶侯多藏才浪反。不憗魚覲反遺一老，俾守我王葉於放反。擇有車馬，以居徂向。
賦也。孔，甚也。聖，通明也。都，大邑也。《周禮》：畿內大都方百裏，小都方五十裏，皆天子公卿所封也。向，地名，在東都畿內，今孟州河陽縣是也。三有事，三卿也。亶，信。侯，維。藏，蓄也。憗者，心不欲而自強之詞。有車馬者，亦富民也。徂，往也。○言皇父自以為聖，而作都則不求賢，而但取富人以為卿。又不自強留一人以衛天子，但有車馬者，則悉與俱往，不忠於上，而但知貪利以自私也。
【纂疏】嚴氏曰：「幽王君臣具曰『予聖』，皇父亦以聖自居。故詩人因其自聖而譏之，謂皇父甚聖也。」孔氏曰：「皇父封畿內，當二卿，今立三有事，是增一卿，以比列國也。」疊山謝氏曰：「皇父棄舊人耆德而不用，不能強勉留一老以守我王，其不忠甚矣。平王東遷，作《文侯之命》，推原召亂之由，亦曰『罔或耆壽[41]，俊在厥服』。西周之亡，實兆於此。使皇父秉政之時，能留一老以守我王，如周召之師保，如仲山甫之保王躬，則幽王有馮有翼，未至於身辱國亡也。皇父之罪，莫大於此。」
黽民允反勉從事，不敢告勞。無罪無辜，讒口囂囂五刀反。下民之孽魚列反，匪降自天葉鐵因反。噂子損反遝徒合反背蒲昧反憎，職競由人。
賦也。囂，衆多貌。孽，災害也。噂，聚也。遝，重複也。職，主。競，力也。○言黽勉從皇父之役，未嘗敢告勞也，猶且無罪而遭讒。然下民之孽，非天之所為也。噂噂遝遝，多言以相說，而背則相憎，專力為此者，皆由讒口之人耳。
【纂疏】陳氏曰：「噂，聚談也。遝，猥並也。小人相見之狀如此，背則憎疾也。用如此小人在位，所以興孽，未可歸於天也。」蘇氏曰：「專力為此者，人也，而豈天哉？」
悠悠我裏，亦孔之痗莫背反，葉呼洧反。四方有羨徐麵反，我獨居憂。民莫不逸，我獨不敢休。天命不徹葉直質反，我不敢傚我友自逸。
賦也。悠悠，憂也。裏，居。痗，病。羨，餘。逸，樂。徹，均也。○當是之時，天下病矣，而獨憂我裏之甚病，且以為四方皆有餘，而我獨憂，衆人皆得逸豫，而我獨勞者，以皇父病之，而被禍尤甚故也。然此乃天命之不均，吾豈敢不安於所遇，而必傚我友之自逸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