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所乙反彼玉瓚才旱反,黃流在中。豈弟君子,福祿攸降葉乎攻反。
興也。瑟,縝密貌。玉瓚,圭瓚也。以圭為柄,黃金為勺,青金為外,而朱其中也。黃流,鬱鬯也。釀秬黍為酒,築鬱金煮而和之,使芬芳條鬯,以瓚酌而祼之也。攸,所。降,下也。○言瑟然之玉瓚,則必有黃流在其中。豈弟之君子,則必有福祿下其躬。明寶器不薦於褻味,而黃流不注於瓦缶,則知盛德必享於祿夀,而福澤不降於淫人矣。
【纂疏】孔氏曰:「瓚,器名,以圭為柄,圭以玉為之,指其體謂之玉瓚,據成器謂之圭瓚。瓚盛鬯酒,以黃金為勺,有鼻口,酒從中流出。黃流,秬鬯。釀秬為酒,以鬱金香草和之,使芬芳條鬯,酒色如金,在器流動,故曰黃流。《孔叢子》記子思雲:『吾聞之子夏曰:「殷王帝乙之時,王季以九命作伯,於西受圭瓚秬鬯之賜,故文王因之得專征伐。」』」東萊呂氏曰:「此章申上章幹祿之義。」
鳶弋專反飛戾天葉鐵因反,魚躍於淵葉一均反。豈弟君子,遐不作人?
興也。鳶,鴟類。戾,至也。李氏曰:「《抱樸子》曰:『鳶之在下無力,及至乎上,聳身直翅而已。』蓋鳶之飛,全不用力,亦如魚躍,怡然自得,而不知其所以然也。」遐、何通。○言鳶之飛則戾於天矣,魚之躍則出於淵矣。豈弟君子,而何不作人乎?言其必作人也。
【纂疏】鄭氏曰:「鳶,鳥之貪惡者。」孔氏曰:「《說文》:『鳶,鷙鳥。』擊小鳥。風作之則高飛[38]。」謝氏曰:「『鳶飛戾天,魚躍於淵』,猶韓愈謂『魚川泳而鳥雲飛』,上下自然,各得其所也。詩人之意,言如此氣象,周家作人似之。」程氏曰:「作,興起之於善也。」
清酒既載葉節力反,騂息營反牡既備葉蒲北反。以享以祀葉逸織反,以介景福葉筆力反。
賦也。載,在尊也。備,全具也。承上章言,有豈弟之德,則祭必受福也。
【纂疏】鄭氏曰:「清酒,祭祀之酒謂清酒。今中山冬釀接夏而成。」孔氏曰:「騂牡,赤牡之牲。」董氏曰:「文王時未有所尚,而騂牡用牲時,以色自別耳」李氏曰:「君子受福,豈以清酒、騂牡得之哉?古人奉牲以告,所謂馨香無讒匿也,如此則降之以福。」
瑟彼柞棫,民所燎力召反矣。豈弟君子,神所勞力報反矣。
興也。瑟,茂密貌。燎,爨也。或曰:熂燎除其旁草,使木茂也。勞,慰撫也。
【纂疏】嚴氏曰:「柞棫瑟然密茂,則民取以為薪而燎之矣。文王有豈弟之德,則神所祐助而錫之福矣。岐山柞棫斯拔,亦所見之實也。」《集傳》或說燎音餼,芟草燎之曰餼。
莫莫葛藟力軌反,施以豉反於條枚莫回反。豈弟君子,求福不回。
興也。莫莫,盛貌。回,邪也。
【纂疏】鄭氏曰:「葛、藟延蔓於木之枝本而茂盛,喻子孫依緣前人而起。」嚴氏曰:「文王豈弟樂易,求福不回。《表記》言『得之自是,不得自是,以聽天命』,遂引此章。蓋有一毫覬倖之心,則邪矣。」
《旱麓》六章,章四句。
思齊側皆反大音泰任,文王之母莫後反。思媚美記反周薑,京室之婦房九反。大同上姒嗣徽音,則百斯男葉尼心反。
賦也。思,語辭。齊,莊。媚,愛也。周薑,大王之妃大薑也。京,周也。大姒,文王之妃也。徽,美也。百男,舉成數而言其多也。○此詩亦歌文王之德,而推本言之,曰:此莊敬之大任,乃文王之母,實能媚於周薑,而稱其為周室之婦。至於大姒,又能繼其美德之音,而子孫衆多。上有聖母,所以成之者遠。內有賢妃,所以助之者深也。
【纂疏】孔氏曰:「《左傳》定四年祝鮀曰:『武王母弟八人。』是通武王與伯邑考十人。《史記·管蔡世家》:『武王同母兄弟十人,母太姒,文王正妃。長伯邑考,次武王,次管叔鮮,次周公旦,次蔡叔度,次曹叔振鐸,次郕叔武,次霍叔處,次康叔封,次聃叔季。』」王晦叔曰:「『太姒嗣徽音』,此雖太姒之賢,非文王有以儀刑之,豈能全此婦德之懿乎?故下章言其儀刑之德也。」
惠於宗公,神罔時怨,神罔時恫音通。刑於寡妻,至於兄弟,以禦牙嫁反於家邦葉卜工反。
賦也。惠,順也。宗公,宗廟先公也。恫,痛也。刑,儀法也。寡妻,猶言寡小君也。禦,迎也。○言文王順於先公,而鬼神歆之,無怨恫者。其儀法內施於閨門,而至於兄弟,以禦於家邦也。孔子曰:「家齊而後國治。」孟子曰:「言舉斯心加諸彼而已。」張子曰:「言接神人,各得其道也。」
【纂疏】孔氏曰:「《書》『班宗彝』,《中庸》『陳其宗器』,皆謂宗廟為宗。」張氏曰:「未追王,故稱公。」嚴氏曰:「禦,毛音迓。鄭如字,訓治也。」陳氏曰:「取其調適之意。」嚴氏曰:「說者多謂文王有賢妃之助,以成其德,固也。此詩所言文王之德,皆聖人極致之事,豈必由內助而後聖哉!『刑於寡妻』,美文王能儀刑之,非美寡妻也。《關雎》美後妃之德,所以見文王之德,亦此意也。」
雝雝於容反在宮,肅肅在廟葉音貌。不顯亦臨,無射音亦亦保葉音鮑。
賦也。雝雝,和之至也。肅肅,敬之至也。不顯,幽隠之處也。射,與斁同,厭也。保,猶守也。○言文王在閨門之內則極其和,在宗廟之中則極其敬。雖居幽隠,亦常若有臨之者。雖無厭射,亦常有所守焉。其純亦不已,蓋如是。
【纂疏】東萊呂氏曰:「聖人,神人之主也。如前章所載,神人孚格,可謂得為主之道矣。欲求所以孚格者[39],當於此章觀之。」熊去非《詩說》曰:「此章承上章而言,『雍雍在宮』,即『刑於寡妻』以下之事,『肅肅在廟』,即『惠於宗公』以下之事。在宮幽隱,乃人所不睹之處,而我則常若有鑒臨之者,此『不顯亦臨』也。在廟神雖不厭射於我,而我則當保守而不懈,此『無射亦保』也。無射,即上文『罔怨』、『罔恫』之意。」
肆戎疾不殄,烈假古雅反不瑕。不聞亦式,不諫亦入此與下章用韻未詳。
賦也。肆,故今也。戎,大也。疾,猶難也。大難,如羑裏之囚,及昆夷、玁狁之屬也。殄,絶。烈,光。假,大。瑕,過。此兩句與「不殄厥慍」,「不隕厥問」相表裏。聞,前聞也。式,法也。○承上章,言文王之德如此,故其大難雖不殄絶,而光大亦無玷缺;雖事之無所前聞者,而亦無不合於法度;雖無諫諍之者,而亦未嘗不入於善。《傳》所謂「性與天合」是也。
【纂疏】熊去非《詩說》曰:「人處大患難,則所守必移,而文王則其德不至於殄絶。人處顯融盛大之際,則所守必易玷缺,而文王則無可得而瑕疵。」
肆成人有德,小子有造。古之人無斁音亦,譽髦斯士。
賦也。冠以上為成人。小子,童子也。造,為也。古之人,指文王也。譽,名。髦,俊也。○承上章,言文王之德見於事者如此。故一時人材,皆得其所成就。蓋由其德純而不已,故令此士皆有譽於天下,而成其俊乂之美也。
【纂疏】孔氏曰:「言長者道德已成,幼者有業學習。」東萊呂氏曰:「聖人流澤萬世者,莫大於作人,所以續天地生生之大德也,故此詩以是終焉。文王之無斁,夫子之不倦[40],其心一也。『典』、『謨』作於虞夏,其稱堯、舜、禹、皋陶已『粵若稽古』[41],則此詩追述文王,以為古人,復何疑哉!」
《思齊》五章,二章章六句,三章章四句。
皇矣上帝,臨下有赫葉黑各反。監觀四方,求民之莫。維此二國,其政不獲葉胡郭反;維彼四國,爰究爰度待洛反。上帝耆之,憎其式廓。乃眷西顧,此維與宅葉達各反。
賦也。皇,大。臨,視也。赫,威明也。監,亦視也。莫,定也。二國,夏、商也。不獲,謂失其道也。四國,四方之國也。究,尋。度,謀也。耆、憎、式廊,未詳其義。或曰:耆,致也。憎,當作「增」。式廓,猶言規模也。此,謂岐周之地也。○此詩敘大王、大伯、王季之德,以及文王伐密、伐崇之事也。此其首章,先言天之臨下甚明,但求民之安定而已。彼夏商之政既不得矣,故求於四方之國。苟上帝之所欲致者,則增大其疆境之規模,於是乃眷然顧視西土,以此岐周之地,與大王為居宅也。
【纂疏】曹氏曰:「宅者,宅都於岐。自商視周為西,天去商而就周,故謂之西顧。」○鄭氏曰:「耆,老也。耆,久。」歐陽氏曰:「耆,久也[42]。言天意遲久之,謹其所擇。」○愚按:耆、憎、式廓,《集傳》以為未詳,而又引「或曰」之說矣。愚謂耆久之義,亦似通。『式廓』雖未詳其義,要隻是指四國。言『憎』,隻是憎惡之意,憎惡之於彼,乃眷顧之於此也。
作之屏必領反之,其菑莊持反其翳一計反。脩之平之,其灌其栵音例。啟之辟婢亦反之,其檉醜貞反其椐羌居反,葉紀庶反。攘之剔它歷反之,其檿烏劍反其柘章夜反,葉都故反。帝遷明德,串古患反夷載路。天立厥配,受命既固。
賦也。作,拔起也。屏,去之也。菑,木立死者也。翳,自斃者也。或曰:小木蒙密蔽翳者也。脩、平,皆治之使疏密正直得宜也。灌,叢生者也。栵,行生者也。啟、辟,芟除也。檉,河柳也,似楊,赤色,生河邊。椐,樻也,腫節,似扶老,可為杖者也。攘、剔,謂穿剔去其繁冗,使成長也。檿,山桑也,與柘皆美材,可為弓榦,又可蠶也。明德,謂明德之君,即大王也。串夷載路,未詳。或曰:串夷,即混夷。載路,謂滿路而去。所謂「混夷駾矣」者也。配,賢妃也,謂大薑。○此章言大王遷於岐周之事。蓋岐周之地,本皆山林險阻無人之竟,而近於昆夷。大王居之,人物漸盛,然後漸次開闢如此。乃上帝遷此明德之君,使居其地,而昆夷遠遁。天又為之立賢妃以助之,是以受命堅固,而卒成王業也。
【纂疏】毛氏曰:「栵,栭也。」孔氏曰:「郭璞雲:『栭樹似槲樕而痺小,子如細栗。』」嚴氏曰:「《禹貢》『檿絲』注:『蠶絲中琴弦[43]。』」
帝省息井反其山,柞棫斯拔蒲貝反,鬆栢斯兌徒外反。帝作邦作對,自大音泰伯王季。維此王季,因心則友葉羽已反。則友其兄葉虛王反,則篤其慶葉祛羊反。載錫之光,受祿無喪息浪反,葉平聲,奄有四方。
賦也。拔、兌,見《緜》篇。此亦言其山林之間,道路通也。對,猶當也。作對,言擇其可當此國者以君之也。大伯,大王之長子。王季,大王之少子也。因心,非勉強也。善兄弟曰友。兄,謂大伯也。篤,厚。載,則也。奄字之義,在忽、遂之間。○言帝省其山,而見其木拔道通,則知民之歸之者益衆矣。於是既作之邦,又與之賢君以嗣其業,蓋自其初生太伯、王季之時而已定矣。於是太伯見王季生文王,又知天命之有在,故適吳不反。太王沒而國傳於王季,及文王而周道大興也。然以太伯而避王季,則王季疑於不友,故又特言王季所以友其兄者,乃因其心之自然,而無待於勉強。既受太伯之讓,則益脩其德,以厚周家之慶,而與其兄以讓德之光,猶曰彰其知人之明,不為徒讓耳。其德如是,故能受天祿而不失,至於文武,而奄有四方也。
【附錄】《論語或問》雲:「太伯之讓,無揖讓授受之跡[44],人但見其逃去不返而已[45],而不知所以使文武有天下者,實由於此。則是以天下讓也。」曰:「太王有廢長立少之意,非禮也。太伯又探其邪誌而成之,至於父死不顧,傷毀髮膚,皆非賢者之事,就使必於讓國而為之,則亦過而不合於中庸之德矣。其為至德何耶?」曰:「太王之欲立賢子聖孫,為其道足以濟天下,而非有愛憎之間、利欲之私也。是以太伯去之而不為狷,王季受之而不為貪,父死不赴,傷毀髮膚,而不為不孝。蓋處君臣父子之變,而不失乎中庸,此所以為至德也。與魯隱公、吳季子之事不同矣。」曰:「逃去可矣,何必斷髮文身哉?」曰:「使王季之心但如顯宗、元宗則可,若有叔齊之義,則亦不能以一朝居矣。使太伯而不有以深自絶焉,則亦何必以致國於王季[46],而安其位哉。」
【纂疏】東萊曰:「太伯,長也,季歷,少也。苟太伯語及於讓,則季歷必以兄在為辭,兄在而已立季,其肯為之乎?二人俱遜則名固美矣,而周之王業未可知也。太伯初無一言,及於讓乃棄宗國,乃逃荊蠻,乃斷髮文身,以自置其身於不可復用,則季歷無以辭其責矣。」
維此王季,帝度待洛反其心。貊武伯反其德音,其德克明。克明克類,克長丁丈反克君。王如字,或於況反此大邦,克順克比必裏反。比毗至反於文王,其德靡悔葉虎洧反。既受帝祉音恥,施以豉反於孫子葉奬履反[47]。
賦也。度,能度物製義也。貊,《春秋傳》《樂記》皆作「莫」,謂其莫然清靜也。克明,能察是非也。克類,能分善惡也。克長,教誨不倦也。克君,賞慶刑威也。言其賞不僭,故人以為慶;刑不濫,故人以為威也。順,慈和徧服也。比,上下相親也。比於,至於也。悔,遺恨也。○言上帝製王季之心,使有尺寸,能度義,猶言天誘其表,使能製義也。又清靜其德音,使無非閒之言,是以王季之德,能此六者。至於文王,而其德尤無遺恨。是以既受上帝之福,而延及於子孫也。
【纂疏】嚴氏曰:「度,如『予忖度之』之度。天初省視岐周之山,眷命已定。今又監度王季,之心,知其能以靜養令名,非有心於幹譽者。然其德明而類,長而君,順而比,自不可掩。比及文王,其德無有可悔。人有過則悔恨,靡悔則無過,從容中道無毫髮之慊也。言王季之德傳於文王而益盛,故能受天之福而延於子孫。」○愚謂王季之心何心也?因心則友,則友其兄之心也。初何嘗有一毫得國之意?惟其有是心,所以其德音自彰彰乎不可掩。而其德之備,如下文雲也。上帝於此,正欲度其心以考察其為人耳,豈有一毫私於王季之意哉!曰「度其心」,初不過如「省其山」之義。意者,如嚴氏「忖度」之說。自左氏以「製意」為度,孔氏遂有「天開度其心」之說,使天屑屑焉開度其心,以成其德音之清淨,則天心亦已自不能不私徇於王季。王季若不因天開度其心,則亦將無以成其德音之清淨矣。果何足以為天哉!何足以為王季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