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斷然拒絕這樣一種觀點,即馬克思的哲學產生於19世紀,距今170年,已經過時。這是一種“傲慢與偏見”。我們不能依據某種學說創立的時間來判斷它是否過時,是不是真理。“新”的未必就是真的,“老”的未必就是假的;既有最新的、時髦的謬論,也有古老的、千年的真理。阿基米德定理創立的時間盡管很久遠了,但今天的造船業無論多麼發達,也不能違背這一定理。如違背這一定理,造出來的船無論多麼現代,多麼“人性”化,也無法航行,即使航行也必沉無疑。任何一門科學都以發現和把握某種規律為己任。任何一種學說要成為科學,就必須發現和把握某種規律。正是由於深刻地把握了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運動規律、人類社會發展的一般規律,正是由於深刻地把握了人與世界的總體關係,正是由於所關注的問題深度地契合著當代世界的重大問題,產生於19世紀的馬克思哲學又超越了19世紀這個特定的時代,依然是我們這個時代的真理和良心。
我同意並讚賞薩特的觀點,即“曆史唯物主義是我們這個時代唯一不可超越的哲學”;我同意並讚賞福柯的觀點,即在當代,曆史研究要想超越由馬克思所定義和描寫的思想地平線是不可能的;我同意並讚賞詹姆遜的觀點,即馬克思的哲學是當代“不可超越的意義視界”,它“讓那些互不相容,似乎缺乏通約性的批評方式各就其位,確認它們局部的正當性,它既消化又保留了它們”;我同意並讚賞海德格爾的觀點,即“馬克思在體會到異化的時候深入到曆史的本質性的一度中去了,所以馬克思主義關於曆史的觀點比其餘的曆史學優越。但因為胡塞爾沒有,據我看來薩特也沒有在存在中認識到曆史事物的本質性,所以現象學沒有、存在主義也沒有達到這樣的一度中,在此一度中才有可能有資格和馬克思主義交談”。薩特、福柯、詹姆遜、海德格爾對馬克思的評價真誠而公正。在當代,無論是用現象學、存在主義、弗洛伊德主義,還是用新實證主義、新凱恩斯主義、新自由主義,或是用現代新儒學、後現代主義來對抗馬克思主義,都注定是蒼白無力的。在我看來,這種對抗猶如當年的龐貝城同維蘇威火山岩漿的“對抗”。
馬克思在《青年在選擇職業時的考慮》中說過這樣一段話,這就是,“如果我們選擇了最能為人類福利而勞動的職業,那麼,重擔就不能把我們壓倒,因為這是為大家而獻身;那時我們所感到的就不是可憐的、有限的、自私的樂趣,我們的幸福將屬於千百萬人,我們的事業將默默地、但是永恒發揮作用地存在下去,而麵對我們的骨灰,高尚的人們將灑下熱淚。”一個剛剛中學畢業、年僅17歲的青年,似乎在為自己寫下了墓誌銘,實際上是為一種新的事業豎起了凱旋門。這是一個崇高的選擇,這一崇高的選擇決定了馬克思的一生。
馬克思不是“出世”的“沙漠的高僧”,而是“入世”的思想家,是思想家和革命家的完美結合;馬克思的哲學不是遠離現實的“書齋裏的哲學”,而是深入現實的改變世界的哲學,是認識世界和改變世界的高度統一。對於這樣一位從特裏爾小城走出來的世界偉人,對於這樣一位出生於顯赫的猶太家庭而又關注著“全世界受苦人”的世界偉人,對於這樣一位為了寫作《資本論》而“一直在墳墓的邊緣徘徊”、意誌堅如磐石的思想偉人,對於這樣一位用自己的思想和事業改變了世界曆史進程的曆史偉人,我一直懷有深深的敬意。在馬克思誕辰200周年之際,我把這套小小的“作品係列”獻給這位世紀偉人。用中國的古話來說,就是“禮輕情意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