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1 / 2)

建會館的都是商人,會館的運作,也是商人支持,不過,會館卻跟商業關係不大。建會館,目的是為本地進京趕考的舉子提供吃住的——記住,是免費的吃住。北京的會館,最早出現於明朝中葉,因為是為了給趕考的舉子,提供吃住的方便,因此也叫“試館”。由於發現這種會館(試館)對於聯絡京官和培養舉子(候補官員和正選官員)跟商界的感情特別有效,於是會館越辦越多,到了清朝,凡是本地商業稍有規模的府縣,都在北京設有會館。會館的建設,有各地在京的官員參與,但資金基本上來自商家(因為明清兩代,官員俸祿很低,京官撈錢的機會不多,不大可能有此財力,即便有,由於京城目標明顯,也沒有人敢公然露富)。

會館演繹的官商故事(2)

許多出身科舉的名人,都有過在會館居住的曆史,比如林則徐、曾國藩、李鴻章,康有為、梁啟超,譚嗣同。乾隆年間的名臣陝西人王傑,就是住在長安會館期間中的狀元,這個狀元,破了西北地區幾百年的天荒。

直接幫助進京趕考的舉子,比起從童生開始培養來,無疑是一項短線而且見效快的投資,因為所資助的對象,基本上處在科舉台階高端的人,步入仕途的概率相對較高(最差的也是參加順天鄉試的生員),即使考不上進士,也有可能從舉人大挑和五貢出身。做了官之後,如果顧念資助之恩和鄉誼之情,那麼就有可能對商家有所回報。更何況,很多考中進士又做了京官的同鄉,如果家底不太厚,考慮到京城消費的壓力,往往就住在會館裏,為商家聯絡官員,提供了非常大的方便。

既然會館是商家聯絡官府的由頭,商家當然不會把注意力,僅僅投放在資助同鄉考生和京官上。因此,像樣的會館,都設有戲樓。不僅省級會館像湖廣會館、江西會館的戲樓特別有名,連一些府縣會館,如洪洞會館,平介會館,也設有戲樓,不僅演各地的地方戲,而且大演昆曲,清朝中期以後,新興的京戲開始占據各個會館的戲樓,成為名角和看戲的商家跟官宦出沒的所在。各地的地方菜係,也隨之進京,有吃有看有聽的,到了看戲的時候,原來的地緣規矩就不存在了,溝通無極限。

在沒有廣播影視等現代傳播和娛樂形式出現之前,戲曲是社會上絕大多數人的消閑娛樂唯一渠道(前提當然是戲劇已經出現),官員當然也不例外,許多人不僅喜聞樂見,而且還是“顧曲周郎”,比如湯顯祖和孔尚任。尤其是清朝禁止官員嫖娼之後,官員對於青樓妓館的興致,全都轉移到了戲園子上,加劇了官員對於戲劇演員狎玩的分量,一時間,逛“相公堂子”蔚然成風。這樣一來,某些設施比較好,在看戲的同時可以擺宴招待客人的會館,就成為商人聯絡官員的最佳場所。通過演員這個中介,官商關係達到了前所未有的緊密,有的名角(尤其是旦角),往往跟大商人和王公貴胄、達官貴人,同為膩友,彼此兄弟相稱,乳名互喚,商人可以借機得到了大批政府的訂貨,以及承包政府工程的機會,甚至直接變成官商,獲取壟斷性商機。明朝到清朝中葉的鹽商(徽商),晚清的晉商的票號業,都是會館的傑作。而徐潤、鄭觀應,乃至胡雪岩(圖30-2)、盛宣懷這樣的富埒天子的官商,商官的產生,也跟會館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胡雪岩是紅頂商人,盛宣懷則是商人紅頂,因為他最後變成了朝廷實任的郵傳部尚書)。

官商勾結到了這般田地,以至於李鴻章和一些淮軍將領在1872年興建安徽會館之後(估計資金也是商人報效的),一反會館常規,特意規定,會館除淮軍將領之外,其它人員不得入內。這到底是欲蓋彌彰還是故意遮人耳目,就說不清了。反過來,可以說明當時會館官商勾結風氣之盛。

當然,商人所要聯係的,並不限於官府,一切有權的人,或者跟權力中心沾邊的人,都是他們聯絡的對象。比如宦官,六部的書吏,軍機大臣家的長隨等等,甚至,八國聯軍打進來以後,各國占領軍成為北京城實際的統治者,這種情況下,商人為了生存,同樣要跟他們拉關係,聯絡感情。八國聯軍總司令、德國人瓦德西在日記裏曾經記錄過商人請看戲的情景,地點在湖廣會館,熱情的商人將瓦德西迎到雅座,為看戲的洋人準備了紅酒、咖啡和西式點心(不像中國人之預備瓜子和茶水),特地邀來名角,知道洋人喜歡翻跟鬥打把式,所以把武戲的分量加得很重,可惜,瓦德西一聽鑼鼓聲響,頭就大了,半途退場,生生辜負了北京商家的一片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