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1 / 2)

皖係倒台之後,有一個直係和奉係共同當家的時段,在這個階段,占了優勢的直係調子唱得很高,對憲政看起來相當尊重,不僅民元國會重開,連黎元洪都再作馮婦,重回總統寶座。可是,一旦奉係被驅逐出關,直係一統北京政府之後,曹錕就公然搞起了賄選,早就墮落成政客的民元國會議員,也相當配合,3000元一票,5000元一票地把個文字上隻知道寫一筆“虎”字的曹錕,選成了民國大總統。連選總統都可以收錢投票的國會,自然做不起代議機關,國會,從此廢掉。北京政府,進入了曹錕要錢,吳佩孚專權的時代。

在民主的下降線行進的民國政府(3)

直係的垮掉,跟內部分裂有關。一方麵是吳佩孚個人專權,排擠同一係統的其它將領,尤其是直係的另一員驍將馮玉祥。一方麵也是由於吳佩孚民族主義的高調唱得太高,上去下不來,阻礙了北京政府靠出賣主權換取借款的途徑,導致中央政府財力枯竭,機關幹部和軍警一起上街遊行討薪。財力有限,難免就分贓不均,吳佩孚自家的嫡係還能保障供給,而別的人,尤其是沒有地盤的馮玉祥就好鬧窮,轉而接受直係夙敵奉係的資助,一旦直奉開戰,馮玉祥倒戈自然不可避免。原本旗鼓相當的直奉,打得正激烈的當口,直係一個方麵軍回師倒戈,抄了大隊人馬的後路,吳佩孚再硬也撐不下去,於是,開始了奉係入主北京政府的時代。

當然,奉係時代的序幕,有一個國民軍和奉係共同當家的過渡,此時的臨時政府,又抬出了段祺瑞,段的頭銜,是臨時執政,執政府,根本沒有立法機關。接下來的奉係政府,幹脆就是軍政府,胡子出身的張作霖,做了大元帥,代議機關,連形式上存在的可能性都沒有了。

奉係統治的4年,是北洋時期最黑暗的時期。不僅連形式上的代議機關不複存在,連起碼的言論自由,也遭到封殺。敢言的記者被捕殺,民國最有名的兩個名記者,邵飄萍、林白水,都死在奉係軍閥手裏。學生的遊行請願,也遭到軍警射殺,著名的3·18慘案,被魯迅稱為民國以來最黑暗的一天,這樣的事情,也隻有在奉係的天下裏,才可能出現。北京的教育界,一向獨立,由專家教授治校,但奉係上台之後,派人接管,說是教員的薪水不再拖欠,但必須聽話,如果不聽話,就軍法從事。張作霖的名言,管你吃,管你穿,不聽話怎麼能行?漢高祖劉邦約法三章,我隻一章,不聽話就槍斃。

後來,由於小張(張學良)後來在西安事變中的表現,一白遮百醜,結果,父藉子貴,連老張(張作霖)的種種,包括做土匪打家劫舍,也變得很是正麵,實在是曆史敘述的滑稽。當然,這已經是後話了。

中央政府在下降線上行進,其它地方也如此。孫中山的南方政府,非常國會,也一樣卷在陰謀、暗殺,軍閥惡鬥之中難以自拔,孫中山在罵南北軍閥一丘之貉的時候,他的政治操作,也沒有脫離權術和武力威脅的窠臼。湖南的趙恒惕,廣東的陳炯明提倡聯省自治,省憲倒是做的像模像樣,可是基於省憲的自治卻都談不上,還是有槍的說了算。

從骨子裏講,北洋時代跟中國曆史其它曆史階段出現的軍閥統治時期,沒有本質的區別,都是唯力是恃,武力崇拜。整個社會進入一個武化時期,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原有的調節機製受到很大破壞,暴力手段受到最多的推崇,槍杆子,成為這一時期最有價值的物品。槍杆子裏麵出政權,實際上是湖南一個文人出身的軍閥譚延闓總結出來的,很形象地揭示了這一時期政治的真諦。

然而,這一時期的政治,跟東漢末年和五代十國時期又有不一樣的地方。這時的中國,已經被西方拉入了它們的世界體係,軍閥政治,無論在操作手段上多麼的傳統,但畢竟擺脫不了現代性的印痕。中國農民,在鬧義和團的時候,對洋槍洋炮還相當地陌生,想擁有,但擁有了卻不會使用。可是經過軍閥多年混戰、兵變為匪,匪變成兵的戰爭習染,農民對西洋火器的熟悉程度,實現了質的飛躍。招來農民,稍加訓練,就是兵,當兵也成為很多地區農民的一項還算不壞的職業選擇,這一切,也為後來的共產主義的農村革命,提供了準備。

更令人悲哀的是,這一時期的知識界,不但沒有阻止政治的下滑,反而在某種程度上起了推波助瀾的作用。學界的主流政治意向,隻在兩個方麵特別的活躍,一方麵依然沉醉於“根本解決”的方案,當發現製度改變沒有能改變中國的時候,就把努力方向投向倫理和文化改造方向。新文化運動本身倒無可厚非,但知識界寄托在其上的政治理想,不僅過於沉重,而且模糊了政治變革的真正方向。另一方麵,某些知識精英,又對好人政治,賢人政治有過多的幻想,甚至希望托庇於某個好軍閥,借助軍事和政治的強力,實現自己的政治抱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