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來自《左傳》,是定公三年的事兒。一個小國邾國的國君邾莊公,一天晚上和大夫夷射姑飲酒,喝得差不多的當口,夷射姑出來小便,看門人(閽者)問他討肉吃,大概凡是君臣飲酒的時候,大夫都會順便給看門人點什麼吃的,可是,夷射姑已經有點醉意了,不但不給肉,還一把搶過看門人手裏的木杖,敲人家的頭。喝罷了酒,夷射姑離去,第二天,看門人用水把門庭弄濕,邾莊公從房間裏出來,看見門庭裏是濕的,問看門人怎麼回事,看門人說,這是夷射姑撒的尿。邾莊公恰好是個有潔癖而且性急之人,馬上下令把夷射姑抓起來,從人出去以後,不知怎麼,半天沒有抓到,邾莊公急的直跳腳,一個絆子摔到火爐上,“爛,遂卒”,一命嗚呼。一泡似是而非的尿,就這樣斷送了一個國君的性命。
第二件事發生在三國時期孫權的兒子孫亮做皇帝的時代。一次,孫亮想吃梅子,要宦官(小黃門)到庫裏取蜜漬梅,取來之後,發現蜜裏居然有老鼠屎,召來管庫的藏吏,庫吏呼冤叩頭。孫亮問庫吏,黃門是否跟你討過蜜吃?庫吏回答說,是的,但我沒有敢給他。孫亮說,那事情就明白了,老鼠屎必是黃門放進去的。黃門不服,左右大臣提議交付司法審斷,孫亮說,此事想弄清楚很簡單,把老鼠屎剖開,如果外濕裏幹,則是後放進去的,如果裏外皆濕,則是收藏時就有的,剖開,果然外濕裏幹,黃門服罪。
邾國的閽者,雖然不知道是否為閹人(是閹人的可能性很大,左傳裏已經有很多寺人,即閹人行動的記載,都是國君身邊的人),但沒有證據表明邾君對他有所寵信。同樣,對於孫亮身邊的那位小黃門,似乎也不可能很得寵,一來孫亮是史書上記載的聰明正直之主,從無信寵宦官的記錄,否則他被權臣廢的時候,這一條肯定會被當作一大罪狀;二來那位小黃門如果真的受寵的話,估計庫吏也不至於連一點蜜都不肯給他。就是這樣兩個根本談不上得寵的帝王身邊人,居然鬧出了大事,出人命的大事。前一個故事,僅僅由於夷射姑大夫沒有及時到案,而且邾君性子又過於急,才陰差陽錯,死了國君逃過了本該丟命或者亡命的大臣;後一個故事,如果不是攤上聰明的孫亮,那麼十有八九,得罪了小黃門的庫吏,小命是保不住的,弄不好還要連累家人。
劉安升天成仙的時候,把家裏的雞犬也都帶了上去,在仙人周圍過活,哪怕再低賤,也沾了仙氣。同理,處在權力核心的人,無論你是幹什麼的,能否得到有權者的信任,哪怕是燒飯、理發、看門的,也都有可能沾了“權氣”,得罪不起。不知什麼時候,什麼機會,使一個小絆兒,就能送了你的命。隻要人家在有權者身邊,而且這個有權者的權力又足夠的大,而且足夠的霸道,那麼這種機會就非常多,多到令人防不勝防的地步。
小人不可得罪(2)
所以,無論皇帝是否明白,是否寵信宦官,給皇帝當差辦事的人,都不敢輕易得罪這些原本地位低下而且缺少關鍵零件的人。
洋人遇見兵
俗話說,秀才遇見兵,有理說不清,其實,洋人遇見兵,有時也挺麻煩的。庚子以後的中國兵,對洋人很怵,一方麵被八國聯軍打怕了,一方麵擔心人家再說自己是拳匪,不文明。所以,即便在革命時期,交戰雙方的革命黨和清軍,都競相保護洋人,動粗的時候,隻要碰上洋人,不管西洋還是東洋,都客氣極了,革命軍滿大街追著人剪辮子,碰上給洋人當差的不樂意,隻要洋人出來說句話,辮子就留下了,還要道聲歉。
不過,誤會總會有,尤其在打仗的時候,西洋人還好說,畢竟長相有別,東洋人就麻煩,一個不留神,弄錯了,就有麻煩。
辛亥革命後不久,袁世凱和革命黨人就鬧翻了,革命黨二次革命,南京鬧得最凶,先後兩次槍聲響起,打了又打。袁世凱用來鎮壓南京革命黨人的幹將,是號稱辮帥的張勳。張勳拖辮子,是為了表示愛皇帝,滿清的皇帝,張勳和手下的辮子兵,辮子粗,手也狠,打散了革命黨人,張勳放假三日,放手讓這些丘八在城裏燒殺搶掠,一時中外輿論大嘩。放肆夠了的辮子兵,整隊集合的時候,張大帥一點名,發現人少了很多,原來不少人搶夠了就開溜回家享福去了。兵少了,但張勳卻堂而皇之地住進了從前的兩江總督府,每日吹號放炮,過過民國的“兩江總督”的幹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