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1 / 2)

清朝的門子是一絕。說起來,這屬於有技術含量的職業。有師承的想從事這個職業,得交學費學拜師傅學,類似幕僚,即我們一般所說的師爺。凡是做門子的,官場上的事兒都門兒清。所以,《紅樓夢》裏賈雨村官場初入,居然得聽門子的,了斷葫蘆案(不聽估計不行)。門子的那番教誨——對案情之了然,對官場之諳熟,對世態(當地巨族)之明白,令看官瞠目結舌。無怪乎毛澤東要把載有門子教誨的這一回(第四回)視為《紅樓夢》的綱。這一次,奕劻的門子又說到點上了。

說的不能不這麼說,也必須這麼說,作為禁令,必須說得字正腔圓,義正辭嚴。上級號召什麼,老百姓反對什麼,都要收到禁令裏去,推陳出新。這不僅是官樣文章,而且是官場公務。說,代表著一種態度,一種表態。但凡需要下禁令的時候,往往是官場某種陋行惹出麻煩,已達上聽而且引起關注了。下禁令,白紙黑字,說明本級領導對這個問題已經重視了,表了態,要禁止或者遏製這種行為。做到這一步,至少上頭再來查的時候咱有話可說。所以,說,說了,不白說。至於下了禁令有沒有效果,那就是另一回事了。可以真禁,也可以明禁暗不禁,更可以似禁非禁。總之要考慮壓力,計算成本,沒有人會幹虧本的買賣。至少,下了禁令而禁不了,遁辭比較多,可以講困難,談國情,論條件,實在推不了,也無非技術問題,能力問題,隻要態度正確,政治正確,一切OK。

這種現象,我們可以說是潛規則吃掉了明規則,隱性製度吞噬了顯性製度,但是細究起來好像又不全是那麼回事。一來,禁令所禁止的也不盡為潛規則,往往隻是潛規則實行過程中的一些後果。禁止這些後果,自然要中止潛規則,但造成令不行禁不止的現狀的,卻並不是這些所謂的潛規則,而隻是一些曆史悠久而且適應一切事務的官場積習。這種積習,不僅對禁令產生作用,對別的官場行為也起作用,好事固然幹不好,壞事有時也幹不太壞;二來,禁令也說不上是明規則,因為在多數情況下,它幾乎沒有製度的意義,禁令貼出來,大家就在禁令下麵照做“禁事”(這樣的新聞照片,已經非常多了)。因為大家都知道,那僅僅是一種表態,一種對上不對下的表態,隻有上麵下來檢查的時候,它才有臨時的製度價值,上麵的人一走,價值也就跟著走了,時間效應非常短。

說了不白說,做的必須做(2)

從根本上講,禁令不是法製社會的產物,不過是人治社會的一種治理方式。即使對那些認真對待禁令的官員而言,禁令也有因人設政的隨意性,人亡(或者走)政息是難免的下場。而且對於這些人來說,禁令一多,往往就把某些原本法律規定的東西變成了政策性的禁令,這樣做固然有強調的意思,但也有化法為政的嫌疑,一旦政隨人亡,法也等於亡了。更何況,禁令式的治理必然伴隨邊際效益遞減的規律,無論治理者個人有無良好的道德願望,個人品質如何,最後都會走向禁令歸禁令,做事歸做事的老路上去,禁令變成了例行公事,變成了沒完沒了的表態。

誰的紅色?何來經典?(1)

八個“樣板戲”和文革中誕生的一些文藝作品,被稱為“紅色經典”,(圖34)已經很有些日子了。前一陣某些“紅色經典”被網上“惡搞”,還引起了不小的風波,有勞有關單位,下令禁止。也不知是國人記性太差,還是這個時代變化太快,在20年前,這些作品還幾如過街老鼠,即使不是人人喊打,至少也沒有人敢公開拿出招搖。記得那時候許多老幹部和老資格的文藝工作者,一提到樣板戲就頭痛,偶爾哪個電台如果不小心放了一段樣板戲的唱段,馬上就會招來一陣討伐,有的老人回憶說,文革時他們受迫害,被造反派嚴刑拷打的時候,經常伴以樣板戲的唱段。

當然,這種事無疑是有的,筆者當年就見過。不過,打人用樣板戲來伴奏,倒不能說是戲的錯,當年納粹用毒氣室殺猶太人,如果用莫紮特和貝多芬的音樂來伴奏,恐怕也不能說是這兩位音樂家的過錯。顯然,問題不在這裏。凡是從文革過來的人都知道,樣板戲跟文革有著什麼樣的關係,它們有一個算一個,都是文革“旗手”江青的精心培育的產兒,盡管後來有的創作者說過,是江青劫奪了樣板戲的成果,但是不容否認的是,這位“旗手”劫奪過來後,還真是下了了大功夫,一句台詞,一段唱腔地推敲琢磨,以至於在每個戲上都印上了鮮明的“江青記”的烙印。樣板戲不僅對文革的發動有著獨特的作用,而且幾乎伴隨著整個文革十年的進程,八億人民,八個戲,既起到了給煩悶之極的人們消遣的作用,也給各種急風暴雨的鬥爭伴了奏。那個年月,有多少人僅僅因為唱錯了詞,而遭到批判,甚至丟了性命。文藝界的人體會應該更深,對他們中的多數人來說,樣板戲不是戲,而是棍子,棒子和刀子,在樣板戲的所謂創作原則的大棒下,多少作品和作者遭殃,樣板戲的繁榮,意味著中國文學藝術界的百花凋零以及栽花人的倒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