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雅克,我求你了。真的是不值一看。”
“所有的詩人都是這個樣子。”雅克微笑著說道,“好啦,坐到那兒,給我讀一讀你的詩:不然我就自己來念,你知道我是念不好的。”
這一恐嚇令我下了決心:我開始朗讀。
這些詩是我在薩爾朗學校時寫的,在草場的大板栗樹下,在監視學生們的時候……是好還是不好呢?我是一點兒都回憶不起來了;可是我朗讀得非常投入!……你們想吧!從來沒向任何人展示過的詩集。再說《宗教!宗教!》的作者也不是普通的評審員。他會不會嘲笑我呢?可是隨著我的朗讀,韻律的樂感令我陶醉,而且我的聲音也越來越鏗鏘有力了。坐在窗戶前,雅克在全神貫注地聽著。他的身後,在遠方的地平線上,落日的餘輝把我們的窗玻璃映得火一樣紅。在屋簷下,一隻瘦貓在打著哈欠,伸著懶腰望著我們。它像法蘭西喜劇院的一名分紅演員在聽一出悲劇,神情憂鬱,沉著臉,……我瞥見了這一切,但是沒有停止我的朗讀。
意想不到的成功!我剛剛朗讀完,興高采烈的雅克就離開座位,緊緊地摟住了我的脖子:“!達尼埃爾!多漂亮,多漂亮呀!”
我多少有點懷疑地望著他。
“真的嗎,雅克,你這樣認為?……”
“了不起,親愛的,了不起……當我想到你有所有這些財富在你的箱子裏,而你又什麼都不告訴我時;這真是令人不敢相信!……”
於是,我的雅克母親開始在房間裏踱起步來,同時還在自言自語和比比劃劃地。猛的,他非常果斷地停了下來。
“沒有什麼好猶豫的了,達尼埃爾,你是詩人,就要當個詩人,要從這方麵去尋找你的生活。”
“雅克,這很艱難的……尤其是初始階段,掙得太少。”
“放心好啦!我來掙兩個人的生活,你不用擔心。”
“那麼家呢,雅克?還有咱們要重建的家園呢?”
“家?由我來負責。我覺得我有能力重建它。而你要令它享有盛譽,你想我們的父母呆在一個聲望顯赫的家裏會多麼自豪呀……”
我仍試著提出異議,可是雅克總有話說。另外,也要說明,我也隻是稍微地推辭了一下。兄弟間的情誼已經征服了我。顯然地,對詩的崇尚推動了我,我感到自己正在全身心地追求著拉馬丁的詩意……不過也還有一點,雅克和我,我們的意見是完全相左的。雅克要我在35歲時進法蘭西學院。而我則堅決拒絕。讓法蘭西學院見鬼去吧!這老套、陳舊,像魔鬼般的埃及金字塔。
“這正是一條要加入的理由。”雅克對我說道,“你可以給馬紮然宮的那些老家夥注入一點年輕的血液……而且埃賽特夫人會多高興呀。你想想好啦!”
怎麼回答呢?埃賽特夫人的名字是不容辯駁的理由。隻有順從地穿上法蘭西學院院士的綠色禮服了。為進入法蘭西學院而努力吧!如果我的同事們說我太生厭的話,我就像梅裏美那樣做,我永不去出席會議就行了。
夜色在我們討論這件事時悄然降臨了。聖·日耳曼的排鍾歡快地敲響了,好像在慶賀達尼埃爾·埃賽特已經進了法蘭西學院。——“我們去吃飯。”我的雅克母親說。跟一位未來的學院院士同行,他頗感自豪。他帶我去了聖·貝努瓦街上的一間小飯店。
這是窮人用膳的地方,盡管裏頭有一間雅座是專為常客們準備的。我們是在外廳吃的,混在衣裳襤褸,饑腸轆轆,悄悄地刮著各自盤子的人們中間。——“這裏差不多都是作家文人。”雅克壓低聲音對我說。在我內心裏,我無法阻止自己對此產生傷感的思索,但我並沒有告訴雅克,害怕給他的激情潑冷水。
晚飯吃得很愉快。達尼埃爾·埃賽特(法蘭西學院的),十分快樂,開心,而且胃口極好,晚餐結束後,他們急著趕回了鍾樓。院士先生跨騎在窗戶上抽煙鬥,雅克則坐到了桌前,全神貫注地在幹著他十分關心的數字工作。他在咬著指甲,焦躁不安地坐在椅子上晃著,扳著手指在算著。然後,他猛地站了起來,高興地叫道:“好啦!……我總算搞好啦!”
“是什麼,雅克?”
“做我們的預算,我親愛的。我要告訴你,這可不是一件小事,想想看,一個月60法郎,要負擔兩個人的生活……”
“怎麼!60法郎?……我還以為在侯爵那兒掙100法郎呢。”
“是的,可是其中有40法郎是要按月寄給埃賽特夫人用來重建家園的……所以,我們隻剩下60法郎了。我們用15個法郎付房費;正如你所看到的,這並不算貴;隻是我得自己整理床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