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七章劫持(上)(2 / 3)

走進拉魯艾特老店,雅克看到的是櫃台後麵的一張他幾乎都認不出來了的蠟黃的、浮腫的大臉;可是聽到開門的響聲,這張大臉抬了起來,看清楚進來的人後,馬上做出了反響,“當然話是這麼說的”,對此人們是永遠不會弄錯的,……可憐的皮埃洛特!他女兒的痛苦已經把他折磨得變了樣。過去的皮埃洛特,那麼樂觀,那麼好的血色,已經不複存在了。他的小姑娘五個月來流的眼淚,已經讓他的眼睛變紅,讓他的臉頰凹陷下去了。在他那沒有血色的嘴唇上,過去時日的開懷大笑已經讓位給冷笑、苦笑,讓位給了寡婦和被遺棄的情人的那種苦澀的笑。他已經不是皮埃洛特,而是阿裏亞娜,是尼娜了。

然而,在悲哀的拉魯艾特老店裏,發生了變化的也隻有他。在波希米亞玻璃器皿和大花的盤子中間的彩色牧羊人,穿紫紅色大袍的中國瓷人,它們仍然怡然自得地在貨架高處微笑著。圓肚的大湯碗,彩繪陶瓷的卡索油燈始終在玻璃櫥窗後麵的老地方放著光,在商店後間,同樣的笛聲還是那麼不大引人注目地嗚咽著。

“是我,皮埃洛特。”雅克母親加重語氣在說,“我來請您幫我一個大忙。借給我一千五百法郎。”

皮埃洛特不作回答,他拉開收銀匣子,抓了抓,幾個埃居而已,又把抽屜關上,然後很鎮定地站起身來。

“我這兒沒有,雅克先生。請等我一下,我到上麵去取。”在臨出去前,他很難為情地補充道,“我不請您上去了;這會讓她更難過。”

雅克歎息了一下,“您說得對,皮埃洛特;最好我不上去。”

最多過了五分鍾,塞文人拿了兩千法郎回來,然後把錢交到他的手中。雅克不想拿這麼多:“我隻需要一千五百法郎。”他說。但是塞文人堅持道:“我請您全都收下,雅克先生。我堅持二千法郎這個數目,這是當時為了買通一個人,小姐借給我的數目。如果您拒絕我……當然話是這麼說的,我至死都要恨您的。”雅克不敢再拒絕了。他把錢放進口袋裏,把手伸給塞文人,然後非常簡單地說:“再見,皮埃洛特,謝謝。”皮埃洛特緊緊地抓著他的手握著。

他們就這樣地呆了片刻,彼此都很激動,誰也不說一句話,互相對視著。兩個人,嘴邊都掛著達尼埃爾的名字,但是他們誰也不敢說出它來,因為他們都知道它的微妙性。這位母親和這位父親是心息相通的……雅克首先把手縮了回來,他已經哭成淚人了;他得趕緊出來。塞文人一直陪他走到了巷子口。到了那兒,可憐的人再也忍受不了這種苦澀了,他心裏很滿,開始帶著責備的神情說:“唉!雅克先生……雅克先生……當然話是這麼說的!……”隻是他激動得無法翻譯完他的話,隻能接連不斷地重複兩遍:“當然話是這麼說的……當然話是這麼說的……”

!是的,當然話是這麼說的!……同皮埃洛特分手後,雅克就來到了印刷商處。盡管阿爾薩斯人一再推辭,他還是當場還掉了達尼埃爾借的四百法郎。另外,為了不再有煩惱,他還把三張尚未到期的票據錢留給了他;之後,他覺得輕鬆了許多。現在,他想辦的是:馬上去找孩子。遺憾的是,當天再去尋找已經太晚了;另外旅途的勞頓,感情上的打擊,長久以來一直折磨著他的一聲接一聲的幹咳,令可憐的雅克母親心力交瘁。他隻得回波拿巴街休息一下。

啊!當他在十月的落日餘暉中走進小房間後,他又看到了引起他思念孩子的那些東西:寫詩的小桌擺放在窗前,水杯、墨水瓶、幾根和日爾曼神甫的一樣的短煙鬥;當他聽到聖·日耳曼教堂的因為霧氣而顯得有點嘶啞的鍾聲,當三鍾經的晚鍾——達尼埃爾如此喜歡聽的這充滿傷感的三鍾經的鍾聲——輕輕地撞擊著濕乎乎的窗玻璃時,雅克母親心中的悲哀,是隻有做母親的才能準確地描述出來的他在房子裏轉了兩三個圈,到處看看,打開所有的櫃門,希望能夠從中找到逃亡者的某些蛛絲馬跡來。可是,唉!櫃子是空的,隻有一些舊衣物和毫無用處的破爛。整個房間一副蕭索和被遺棄的樣子。主人不是出門,而是逃逸了。在一個牆角,在地上,他發現了一個蠟燭台,在壁爐裏,在一大堆燒過的紙灰下麵,他找到了一個飾金線的白鐵盒。這個盒子,他認出來了。他們是把黑眼睛的信放在這隻盒子裏的。現在,他在灰燼中又找到了它。這是在褻瀆聖物呀!

在繼續搜索中,他又在桌子的一個抽屜裏發現了幾張達尼埃爾在充滿激情時隨手寫下的字跡潦草、匆匆書就的東西。——“這是一首詩,肯定的。”雅克母親在想,同時他把它們舉到窗前去看。這確實是一首詩,一首淒涼的詩,它是這樣開頭的:“雅克,我騙了你。兩個月來,我隻是在向你撒謊,……”接下來的,就是讀者們早就熟知的那封長信了。在信中,小東西講述了樓下那個女人讓他受的所有的罪。這封信沒有發出去;可是,就像大家看到的這樣,它最終還是到了收信人的手裏。這一次,無意起到了郵政局的服務功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