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克從頭讀到了尾。當他讀到那個女人堅持要小東西受聘去蒙帕納斯而他又堅決拒絕的那一段時,他高興得跳了起來。
“我知道他在哪兒啦!”他大聲喊道。他把信放進口袋,靜下心來睡覺了;可是,盡管他已經累得精疲力竭,卻久久不能入睡。總是這該死的咳嗽……天色剛剛放亮,他便掙紮著起了床。這是一個秋天的黎明,懶洋洋的,還頗有一些涼意。他的計劃隨之擬定了。
他把大衣櫃中的衣物收到一起,然後放到一隻箱子裏,同時沒有忘記那個飾了金線的小白鐵盒。在向聖·日耳曼教堂的老鍾樓做了最後的告別之後,他便大敞大開著門、窗、大衣櫃走了。他這樣做,是為了不讓他們過去的好日子留給今後來這裏住的其他房客。在樓下,他退了房子,付了拖欠的房租;然後,沒有回答看門人的設有圈套的問題,他喊住一輛過路車,讓它帶自己去巴蒂諾勒區達姆街的皮魯瓦旅館。
這座旅館屬於侯爵的廚師老皮魯瓦的一位兄弟,它那裏隻按季節出租,而且房客都是有人引薦的。所以,這座旅館在這個區的聲望非常好。住在皮魯瓦旅館,就是生活優越、品德高尚的證明。雅克,獲得了阿克維爾家的瓦代爾的信任,並以他的名義給他的兄弟帶了一籃子瑪薩拉葡萄酒。
這種引薦已經足夠了。於是當他怯怯地提出想成為一名房客時,人家毫不猶豫地就把底層一間帶兩扇朝旅館花園大窗的漂亮房間給了他。這個花園並不大:有三四株金合歡樹,一方小綠地——巴蒂諾勒的綠地,一株沒結果的無花果樹,一架染了病的葡萄藤,還有幾棵正在開花的菊花;但這已經給原本有點淒涼和潮濕的房間添色不少了。
雅克不耽擱一分鍾,馬上安排,布置房間,釘釘子,掛衣服,為達尼埃爾的煙鬥安筒子架;把埃賽特夫人的畫像掛在床頭,盡其所能地驅散這房間裏的平庸氣息和異味。當一切都布置得差不多時,他站著匆匆忙忙地吃了飯,然後馬上就出去了。見到皮魯瓦先生時,他通知說,今晚作為特殊情況,他可能回來得遲一點,並請他在房間裏準備兩套餐具,一頓像樣的晚餐和一瓶老酒。皮魯瓦先生並沒有對這份額外工作感到歡欣,相反卻臉紅到了耳根,好像一個剛剛當上副本堂神甫的人。
“隻是,”他惴惴不安地說,“我不知道……飯店的規章製度不允許……我們有教士……雅克笑了起來:“啊!很好,我明白……是兩套餐具令您害怕……請您放心,我親愛的皮魯瓦先生,不是女人。”等他獨自一個朝蒙帕納斯走去時,他在想:“其實這是個女人,一個沒有勇氣和膽略的女人,一個沒有理智的孩子,今後絕不能再讓他獨自一人生活了。”
請告訴我,為什麼我的雅克母親那麼肯定會在蒙帕納斯找到我呢。從我給他寫了那封沒有發出的信到現在,我本來可以早就離開劇院;我很可能根本就沒來呢……可是,不。母愛的本能把他帶到這裏來了。他確信能在那裏找到我,並且當晚就可以把我帶走;隻不過他考慮得十分理智:“要把他帶走,就必須在他獨自一人時,不能讓這個女人有絲毫的察覺。”這就令他沒有直接跑到戲院來打聽消息。後台人多嘴雜,一個字就會走漏風聲……他更喜歡把事情做得漂漂亮亮,於是他預先把一切都安排好了。
鎮上的節目海報就貼在該區酒店的門口,上麵還有鐵護欄,很有點像阿爾薩斯鄉間的結婚告示。雅克看著這海報,高興得差點叫了起來。
蒙帕納斯劇院今晚上演《瑪麗·讓娜》,五幕悲劇。主要演員是:伊爾瑪·博雷爾夫人,德西雷夫人,萊弗魯爾夫人,吉涅夫人等。
開場是:《愛情與黑皮膚女人》,獨幕通俗笑劇。演員是達尼埃爾先生,安托南先生和萊翁蒂娜小姐。
“一切順利!”他在想,“他們不演同一出戲;我確信能夠成功。”
於是他進了盧森堡公園的一家咖啡店,在那裏等著劫持時間的到來。
晚上,他來到了劇院。演出已經開始了。他在大門口的廊子裏像那些城市警衛一樣,來回蹓躂了近一個小時。
不時地,劇院內的掌聲像遠處的雹子聲般傳入他的耳中,讓他心裏陣陣發緊。他在想,說不定就是他的孩子扮的怪相贏來了這些掌聲……近九點鍾時,一大群人亂哄哄地擁到了大街上。通俗笑劇剛剛結束,還有人在大笑著。人們吹著口哨,互相打著招呼:“喂!……皮魯依特!……拉萊圖!”還有巴黎的粗俗的叫罵聲……媽的!……這可不是意大利人的戲院散場!
他混在嘈雜的人群裏,又等了一會兒;然後,在劇場休息快結束時,當大家又回到劇院去時,他溜進了劇院旁邊的一條又黑又黏糊糊的小巷——演員入口處——要求同伊爾瑪·博雷爾太太說話。
“不行。她正在演出……”人家告訴他。
他的狡猾幾近殘忍,這個雅克母親!他十分鎮定地回應道:“既然我不能見伊爾瑪·博雷爾夫人,請叫一下達尼埃爾先生;他會把我的話轉告她的。”
一分鍾後,雅克母親已經得到了他的孩子,而且很快地把他帶到了巴黎的另一頭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