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七章劫持(下)(3 / 3)

而我,在心靈的深處,我還保留著一線希望,我試圖喚醒生活,用我的勇氣使葬送在我自己手中的那些昔日的幸福重新回來!我在想:“也許現在還為時不晚……也許,如果黑眼睛看到我給它們下跪了,說不定會原諒我的……”可是這個該死的盒子態度那麼堅決,不停地重複著:“是白杜鵑把它給吃了!……是白杜鵑把它給吃了!”

……坐在火爐旁,在工作和遐想中度過的這一傷感漫長之夜,向我們表明,我們今後還是可以過好新生活的。隨後的日子都像這個夜晚一樣……當然,不是雅克在想入非非。他每天要花十個小時對付那些大厚簿子,一頭埋在數字堆裏。而在這段時間裏,我就撥弄火爐;而且我一邊撥火,一邊跟鑲了金線的小盒子說話:“我們談談黑眼睛好嗎?……”因為絕對不要指望跟雅克談這些。無論是什麼理由,他都在小心翼翼地回避關於這方麵的話題,甚至絕口不提皮埃洛特。沒有……所以,沒奈何我隻得與小盒子交談,而且我們有永遠談不完的話。

將近中午時分,當我看到我的雅克母親把全部精力都集中在大厚簿子上時,我便躡手躡腳地走到門口,輕輕地溜出去,同時嘴裏還嘀咕著:“一會兒見,雅克。”他從來不問我要去哪兒;但是我從他那痛苦的表情中看出,從他那不安的聲調中聽出,他對我是不大放心的。“你出去?”那個女人還在折磨著他的思想。他想:如果他再次見到她……那我們就徹底完蛋了!……誰知道呢?也許他有道理。也許我再遇到她,遇到這個可詛咒的勾引我的女魔,我又要中了她用她那鬅鬆的淡黃色的濃密的頭發和她嘴角上的小白疤痕對我施的魔法。我真太可憐啦!……可是,謝天謝地!我沒有再見到她。肯定有某位八點至十點鍾先生讓她忘記了她的達尼·坦,我再也沒有,絕對地,聽到人們談及過她,還有她那隻大白鸚鵡和她的黑女人白杜鵑。

一天晚上,在我神秘外出返回家中時,我一進房門就高興地大聲喊叫了起來:“雅克!雅克!好消息。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已經十天了,我一直向你隱瞞著,我是懷著這個目的在大街上逛來逛去的……現在,我終於成功了。我有工作了……從明天開始,我就去位於蒙馬爾特的烏利學校當總監了,就在我們家附近……我早上七點至晚上七點鍾在那兒……會有很長時間同你不在一起。可是,至少我可以掙錢糊口,讓你的擔子減輕一些。”

雅克從數字堆上抬起頭來,沒有什麼熱情地對我說道:“我的老天!我親愛的,你能這麼幫我實在太好了……這個家由我一個人負擔,確實太沉重了一些……我不知道我哪兒不好,隻是一段時間以來,我總覺得不舒服。”一陣猛咳使他無法再繼續說下去。他傷感地把筆扔到一邊,然後走過去,躺到長沙發上……看到他臉色蒼白地躺在那兒,臉色白得嚇死人,我夢中的可怕幻覺再次出現在眼前,但隻是一瞬間……我的雅克母親幾乎是馬上又站起身來,微笑著望著已經被嚇呆了的我,喃喃道:“沒有什麼,小傻瓜。隻是有點兒累……我近來幹得太多了一點……現在你有了一份工作,我就會舒服一點了,一周之內我也就會完全康複了。”

他說得那麼輕鬆自然,他微笑的樣子把我那可怕的預感一掃而光了。而且,在整整一個月中,我的頭腦中再也沒有出現過這可怕的陰影……第二天,我去了烏利學校。

雖然烏利學校的招牌很響亮,但其實隻是一所小得可憐的學校,校主持人是一位梳著垂在兩頰的發髻、被孩子們稱為“好朋友”的老女人。校內共有二十來個小娃娃,可是您要知道,就是這些很小的孩子們,來上學時用籃子帶他們的下午點心,而且總是衣冠不整,有衣角露在外麵。這就是我們的學生。烏利太太教他們唱感恩歌;我呢,則給他們教授字母。此外,我還負責照顧他們的課間休息,遊戲就在一個有一群母雞和一隻印度公雞的院子裏進行,這令這些孩子們怕得要命。

也有些時候,當“好朋友”痛風病發作時,就由我來打掃教室,這可是與學監工作不相稱的活兒,但是我並不覺得很討厭,因為我總覺得自食其力是幸福的……晚上,回到皮魯瓦旅館,我看到晚餐已經準備好,雅克母親在等著我……晚飯後,我們大步流星地在花園兜上幾圈,然後在火旁度過整個晚上……這就是我們的全部生活。有時我們會收到埃賽特夫人或埃賽特先生的來信;這對我們來說可是個大節目。埃賽特夫人仍然住在巴蒂斯特舅舅家,埃賽特先生也仍在給葡萄酒公司跑差,情形不算太差。裏昂的債務已經償還了絕大部分,再有一兩年就會全部還清了,到那時我們就可以團聚在一起了……可是,在等待團聚的這段時日,我想把埃賽特夫人接到皮魯瓦旅館來和我們同住,但是雅克不同意。

“不!還不是時候,”他樣子怪怪地說道,“還不是時候……我們再等一等。”而且這一回答始終不變,傷透了我的心。我在想:“他還是不信任我……他害怕埃賽特夫人來後我又會幹出一些傻事來。就為此他還要再等待……”我弄錯了。不是因為這些雅克才說“再等一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