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夢 狗頭國一瞥(2 / 3)

格特曼勒笑道:“這因為糖果是一種消耗品,我們照奢侈品多征百分之百的稅,所以價格大。近來也實因糖果來得少一點,價格又漲了一點。”

說著,車子又走近了一家糖果店,隻見買糖果的人,全在手上高舉著雪白的銀子,後麵站的人,將銀子伸過前麵人的腦袋,遞到櫃台上去。

我問道:“這樣貴的價,買糖的人還是在人頭上遞錢,貴島人歡喜吃糖的程度,真是可想而知。”

格特曼勒對我微微地笑著,隨著他這微笑,把胸脯挺了起來,好像說唯其如此,我就可以發財了。

這時,後麵那兩部載糖的馬車,卻由身邊搶了過去。似乎這街上的人,他們的嗅覺特別銳敏,嗅到那車上的糖味,都掉轉頭來眼睜睜地望了這兩部車子過去。有的人索性歪了頭,嘴角上流出兩尺長的口涎來,眼珠翻白,人挺立了不動,麵如死灰。由這種情形看起來,似乎有一部分人,為了糖果太貴,好久沒有嚐到甜味,所以大街上有了糖香,不免流出無錢買糖的饞涎了。

我正想之間,車子已到了主人翁之家。自然是一幢很精致的洋房子,然而大門閉著,在門外卻站了一群人。起初我以為也是主人家的人,可是我們車子一停,就有一個長胡子的人迎上來,攔住車子,向我們咕哩咕嚕說了一遍土話。

格特曼勒就低低地向魏法才操著漢話道:“魏先生,你盡量把糖價提高,至少你說粽子糖每磅的批發價是二十兩。而且你還要說帶來的貨已讓人完全買了,隻好下次分給他們一點。”

魏法才果然向那人說了幾句土話。那群圍著大門的人,聽了這消息,一句話不說,“啊”的一聲,一哄而散。那個老頭子手提起他破大衣的下擺,將腦袋作個前鑽的姿勢,竟是跌跌撞撞跑著走了。

我為之愕然,隻呆望了他們。

萬士通拍著我的肩膀,笑道:“你不懂其中的奧妙吧?這些人都是糖果販子,他們雖是拿銀子來買糖的,並不希望糖價低落。為什麼呢?他家裏多少總有些存貨。你不看到街上公布的糖果價格,粽子糖是十五兩銀子一磅嗎?現在魏先生一句話,他們家裏的存貨,在幾秒鍾之內,又每磅要多賺五兩銀子了。”

我道:“原來如此。他們又何必跑呢?”

格特曼勒道:“這班奸商,實在可惡!他們得了這消息,要去占沒有得消息人的便宜,照著市價,多出個一兩或八錢銀子,就把糖果收買起來,一轉眼,又可以賺幾兩。去遲了,消息傳出去了,有糖果的人就都要漲價,不會讓他們壟斷了。”

說著話,我們由主人讓進了客室,先是茶煙點心招待,後來還有酒肴供奉。我們正在暢談的時候,忽然有人進來向主人悄悄報告。主人便站起來連連地答道:“到隔壁屋子裏坐罷。”他回頭向我們打招呼道:“其實也沒有什麼了不得的大事,說來說去,無非為了敝島這兩天鬧糖荒。暫請寬坐一會。”說著,他起身向隔壁屋子去了。

我們在這屋子裏,聽到那邊談話,時而聲調緊張,時而笑語喧嘩。我不懂土話,很是疑惑。

萬士通笑道:“這不幹我們事,你不必多心。來的是這位主人翁的合夥股東,說是市麵上零零碎碎還有些整包的糖果,他們都收起來了。無論如何,從今日起,一塊糖果也不賣出去。好在別的路上,暫時也不會有糖來,在三日之內他們要造成每塊糖果賣五錢銀子的趨勢。在他們之外,似乎另有個組織,也囤積了一些糖果,隻是比他們的勢力小,他們正在想法,把這個組織打倒。不過在糖果價隻管看漲之下,那一個組織,照樣天天賺錢,又不容易吞並過來。”

我道:“萬兄,我們離開此地罷。這主人翁的心太狠,這樣幹下去,也許像十字坡的張青飯店,有把我們當饅頭餡子的可能。”

魏法才笑道:“那你放心!他還靠我們給他運糖呢。”

這時卻有幾個麵黃肌瘦的人,兩眼發直,口裏流著饞涎,搶進了屋子。

後麵一群主人的奴才,隻喝問:“哪裏去?”

這當頭一位,是一位白胡子老人,走來竟向我們深深作了三個揖。雖然穿西服作揖是不好看的,然而他的姿勢,卻很自然。接著他說起漢話來央告著道:“三位上國來的先生,你們是禮儀之邦來的人,應當可憐可憐我們這嗜糖之民。在各位沒到的時候,本來糖果雖然貴,有錢還可以買得到,自從三位光臨以後,街上的糖果店,都關門了。”

士通問道:“也許是貨賣完了,這與我們何幹?”

那人道:“正為了三位上國大人來了,才這樣的。他們知道三位帶來的消息,糖果價還要漲。他們不曉得這漲風要漲到什麼程度,把糖果多留一點鍾,就可多發一點財,索性不賣一塊糖果,等穩定了再賣。這一下子,真把我們急死了。”

我不由得唉了一聲道:“你們這些人也實在太難,糖果並非柴、米、油、鹽不可少的日用品,你們不會不吃嗎?”

那人苦笑著道:“先生,這理由很簡單,假使我們能戒掉這種嗜好,我們老早就斷了這念頭了,又何必每天把吃麵包的錢,都省下一半來買糖?現在更不對了,買糖的錢比買飯的錢還要多。”

我回頭向法才道:“魏先生對於這個島,有相當的認識,他們何以非吃糖果不可呢?糖果並不像鴉片一樣,吃過之後,會上癮的。”

法才道:“嗜好還不是一個習慣嗎?”他說著,看到這些來人情形可憐,便道:“你們說罷,到這裏來,對我們有什麼要求?”

那老人道:“我們望上國人多多給我們運一些糖果來。我們也知道三位先生隨身帶來的糖果不少,務必請三位高抬貴手。”

魏法才道:“我們……”

這句話沒說完,格特曼勒已搶了進來,拍手頓腳,對那幾個人罵了一頓,那幾個人一字沒有反響,就這樣走了。

我雖不知道他罵的是些什麼話,我隻看那些人眼光都直了,想到罵的一定很厲害。我看不慣主人翁這樣子,就要求萬士通,同我一路上街遊覽。這主人翁認為我們是財神,還派了兩名島卒護送。

走上街來第一個印象,讓我深深感到奇怪的,就是這街上人分三等走路。凡是穿著黃衣服、戴著黃帽子的人在街中心走;穿白衣服的人在街兩邊;其餘的人卻必須閃到人家屋簷下。街上是柏油路,兩旁是沙子路,屋簷下卻是爛泥滲著鵝卵石的路,極不好走。這階級顯然了。

我便問那島卒:“哪種人可以穿黃衣服呢?”萬士通先把我的話譯成土話告訴了他,然後他又用土話告訴萬士通,士通再翻譯了告訴我:“穿黃衣服的是官商,穿白衣服的是商人,其餘是老百姓。黃代表金子,白代表銀子。此地風俗,經商人才能做官,做了官更好經商。官商以運輸管理員為最大,位次於島主,因為外國來的貨,首先經他的手,他可以操縱全島的金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