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大爺答應做臨時擺渡工這一消息瞬間在小鎮炸開了鍋。就像是之前紛紛不解張大爺為什麼要拒絕這一請求一樣,現在人們更加不解的是他為什麼轉眼之間又答應了下來。有人說張大爺是想要借此機會多收一些坐船費,有人搖頭表示張大爺根本就不是工於算計的人。一時間人們交頭接耳,都在猜測這件事情背後的真正動機。
緊接著又傳出來的一則消息,讓本來已經不明就裏的人們更墜入了雲裏霧裏。張大爺托付釋然給鎮子上的村民說,他此次答應擺渡的條件隻有一個,任何人在任何時候坐他的船都是免費的,他會一直堅持到新橋修好能通行之後才休息。這樣一來,盡管仍有人在竊竊私語著,但更多人的人們開始把敬佩的目光投到釋然身上,仿佛答應下這樣一件利好事情的人正是這位剛剛經受過成人禮的出家師父。
第二天一大早,張大爺駕著修補一新的小船準時出現在河邊大柳樹下。一直到太陽落到西山後,借著朦朧的月光,張大爺慢悠悠地從船上下來,背靠著柳樹抽了一袋旱煙,然後才哼著小曲優哉遊哉地回家去了。
修橋的工程斷斷續續地持續了好幾個月,一直到現在也還沒有完工。張大爺從來沒有因為工期的問題而對自己的工作產生任何怨言,仿佛他本來就是這條小河上的一名船家,任憑風雨,也擋不住那一葉梭舟的航向。
但是今天,眼看著天都已經漸漸亮了,張大爺的身影還沒有出現。釋然不覺地掐著柳樹新長出來的葉子,一邊時不時向著村口的方向張望。
“釋然,肚子餓不餓,坐下來吃個燒餅?”戒緣師叔拿著李大爺剛剛送的燒餅遞給釋然,滿臉帶笑。
“我不吃,吃不下。”釋然滿臉愁容。
“為什麼?”戒緣師叔似乎不理解釋然到底在等待什麼。
釋然幹脆一屁股坐在那棵老柳樹橛出地麵的樹根上,腳下全都是他從柳樹上撕扯下來的嫩葉,他說話的時候還在不斷張望著村口。“張大爺今天是怎麼回事?師叔你看看天都已經大亮了,張大爺還不來渡口擺渡,這不是要耽誤大家的行程嗎!”
戒緣師叔非常奇怪地往四周望瞭望,甚至還起身圍著柳樹轉了幾圈,最後詫異地問釋然:“釋然,你還帶其他人來了?怎麼我沒有看到呢?”
“其他人?”釋然完全聽不懂戒緣師叔在說什麼,“哪裏有其他人,這裏明明就我們兩個啊。”
“哦,原來如此,簡直嚇我一跳。”戒緣師叔重新坐下來,依舊大口地吃著燒餅,仿佛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過。待他再一次給釋然遞燒餅並且又一次被拒絕後,戒緣師叔終於忍不住心裏的好奇,開口問道:“釋然,看你慌慌張張的樣子,難道你著急趕路?”
釋然點點頭,不禁又嗔怨道:“張大爺也太不守時辰了吧,大家都等著過河呢,可他人卻遲遲不來。”
聽到釋然如此說,戒緣師叔慢慢地把剛吃到嘴裏的燒餅咽下去,用油紙再把剩下的燒餅包好放起來,最後才滿是疑慮地問:“釋然,你這麼著急,是要去哪裏?”
“下山啊,跟著師叔你去闖蕩世界啊!”釋然對這樣的答案毫不懷疑。
“那你的世界又在哪裏?難道山下才算是世界。”戒緣師叔不緊不慢地說:“你從早起到現在,連一口水都沒有喝,隻是一心想著自己的世界。難不成在你的世界裏麵人們都不會吃喝拉撒睡的嗎?你隻說到山下去闖蕩世界,可是你是否想過,從你邁出廣緣寺山門口的那一刻開始,整個世界就已經鋪在你麵前了。你走的每一步路都是闖蕩,你因緣而起的每一次心性,都是一次修行。”
“修行?”釋然小聲地重複了一句戒緣師叔的話,仿佛從中領悟到了什麼,又害怕錯失了什麼。
“對!你要走的修行路,可能傾盡這一生也走不到盡頭。可是修行又在哪裏呢?在我看來,修行不在未來,也不在別處,而在你每時每刻不大不小的念想中。你起念了,是修行;你寂滅了,也是修行。就像是現在,張大爺來了,我們就安心踏上行程;張大爺不來,你的人生路會因此而停下腳步嗎?”
“這個……”釋然摸了摸自己的腦袋,一時有些語塞。
“是不是在想用什麼詞來和我辯解?”戒緣師叔笑著問,“那你慢慢想著哦,我可是要上張大爺的船了。”
話還沒有說完,釋然就遠遠看到張大爺已經走到他身邊了。他連忙起身向張大爺問好。剛才師叔提出來的問題他還來不及繼續去思考,就匆匆忙忙跟著戒緣師叔上了張大爺的船,開始真正走向他心中以為的那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