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大爺,我們……”釋然張了張口,強行把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張大爺隻是眯著眼睛笑,並沒有多說話。他花白的胡子被晨風吹了起來,身上的衣服愈加顯得單薄。釋然看著有點心疼。在他來到這個小鎮的這些年月裏,每一次經過張大爺家門口,都能看到他和家裏的那隻老狗一起坐在院子裏曬太陽。陽光對山民來說很珍貴,能騰出大把時間曬太陽的人更是讓人羨煞。曾經多少次,釋然想要抱著貓咪在山頂曬太陽的時候,不是被山風攆回到屋子裏去,就是師父總有處理不完的事情讓他幫忙。釋然一直想要擁有那一片獨屬於自己的時光,或許陽光隻是點綴,他需要的是心靈上的一段空閑。
但在釋然的印象中,從來沒有見過張大爺今天這般模樣。縱然看起來和平時別無二致,但隻有釋然自己知道為什麼會有心酸的感覺。或許,從此之後再看不到張大爺和他的那隻老狗了,雖然它總是衝著釋然汪汪叫。
其實,正如同戒緣師叔所說,釋然不是舍不得村子裏的這些人,他真正放不下的還是自己,是自己在這座小鎮的成長和回憶。正是因為每一個前來送行的人都是釋然記憶的見證,所以這一次行程,幾乎成了訣別。
“師父們,我老漢啊,今天再給你們擺渡一次。以後不管你們走到哪裏,隻要記得還有我這個擺渡的老漢,就要記得常回來看看。”張大爺故意用很輕鬆的口氣說著話,但他的眼睛卻一直沒有看戒緣師叔和釋然兩個人。
戒緣師叔打了一聲佛語,說:“張大爺,您老隻要照顧好自己的身體,我們兩個也就放心了。”
“我都這樣一把老骨頭了,丟在哪裏都一樣。我就是還念叨著我家的那條老狗啊!”說到這裏,張大爺的聲音似乎有些哽咽。
釋然知道,張大爺這一生孤苦,膝下無兒無女,惟獨一條老狗陪著他走過了多少春秋。瑞然每一次釋然看到的是張大爺悠閑的生活,但世間之事如人飲水,冷暖隻有自己知曉。他從來都不曾問過張大爺在陽光下眯縫起雙眼的時候在想些什麼,那長長的白胡子背後一定裝滿了故事,但釋然沒有勇氣去追問,隻能夠任憑著自己的胡亂猜測去斷定他人的心緒。
“人有人的命,老狗有老狗的命,你我,也都有自己的人生路,是不是這個道理?”戒緣師叔反問了張大爺一句。
張大爺隻是一聲歎息,並沒有多做回答。他拿起船槳,輕微搖了兩下,找到合適的用力位置後,才請兩位師父上了船。早晨的溪流似乎也故意放慢了速度,那潺潺的流水聲像極了從來都沒有聽過的音樂,叮叮咚咚一直延伸到無窮無盡的天際處。
“如果能在此長眠,吾生足矣。”戒緣師叔悵然歎息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