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大爺苦笑了一下,轉過身問:“那為何又要離開?”
戒緣師叔沒有回答,他麵對著朝陽初生的方向,靜靜地看著那魚肚白逐漸變成漫天緋紅,天色雖開始大亮,但依舊羞紅著臉的太陽在河流中滿滿地鋪下了一層嬌美的紅色,像是初生的嬰兒一般,連哭訴聲都顯得如此迷人。
“釋然,你願意說出你的開的原因嗎?”戒緣師叔把問題拋給了釋然。
釋然知道,自己是絕對不能把內心深處的原因說出來的,甚至那根本就不是一個正當的值得離開的理由。尤其是現在心中又升起了一絲不舍,他已經無法確定自己是不是應該選擇離開,選擇為了那個不曾說出來的理由而去進行這樣一場不知名的冒險。
“釋然,我來問你。你看咱們船底下的這條溪流,它是從哪裏來的?”戒緣師叔說。
“這個……”釋然支吾了。他從來就沒有想過這條河流究竟從哪裏流過來。盡管每天都可以站在山頂上看著這條玉帶蜿蜒而過,但沒有人可以看得到它的來處,仿佛千百年來它本就應該在這裏一樣。
“那它又想要流向哪裏?”戒緣師叔轉向了正在擺渡的張大爺。
張大爺愣了一下,停下了手中的漿,任由小船憑著慣性在水中滑行。他望向溪流遠去的方向,神情若有所失。
其實戒緣師叔早就知道會有這樣的結果,沒有人想過去探究這條河流從哪裏來又要到哪裏去,人們每日從河上來來去去,張大爺也每日做著他的擺渡生意,來來去去。河流從來不管有什麼人從自己身上踏過,它隻顧著流逝,日日夜夜不曾舍,就像是那樹上的葉子一年一年黃了又綠,就像是我們日常生活一夜一日困了又醒,就像是張大爺手中握著的雙槳一前一後劃了再劃,可有誰去考慮過人世間這麼些事情到底存在著怎樣的意義?
“張大爺。”戒緣師叔語重心長地說:“你參悟了一輩子,難道還參不透這一份機緣?一切都隻不過是存在,一切都隻不過是來過,一切都隻不過是過往,一切卻又都是你我,又都是時間雕刻下的最美歲月。逝者如斯,而你我呢?”
“你?我!”張大爺哆嗦著嘴唇重複了一遍。良久,他手中的雙槳又開始慢慢劃動起來,越來越有力,激得浪花濺到了釋然茫然不所知的臉上。
很多年後,釋然曾聽小師弟說起,這一天的清晨他們在山上寺裏聽到了張大爺的號子聲,那曾是消失許多年的節奏,人們幾乎已經忘記了號子裏的激情。直到這一天的太陽升起時,他們才找到了被埋藏了許多年的記憶。小師弟說,他偷偷看到師父眼中滾落下一點眼淚,掉落在菩薩麵前的香桌上,折射出許多霞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