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猛烈的打擊,委實出乎日軍飛行員的意料之外。他們做夢也想不到竟會有中國戰機從雲端裏鑽出,更想不到他們的攻擊是如此凶猛,如此準確。他們當中有幾個人剛剛來得及想到逃生,就已經失去了逃生的機會。剩餘的飛行員使出渾身解數,應付突變。
高誌航緊咬著一架九四式日機,頭腦冷靜得出奇。他一麵觀察後麵和兩側有無日機,一麵操縱飛機向目標逼近。五百米,兩百米,一百米……高誌航清楚地看見了日軍飛行員腦後飄動的白布,那家夥已經意識到自己身陷絕境,想避開死神的追趕,左右旋轉,大起大落。可高誌航的戰機緊貼著他的軌跡追趕,把日機捕捉到瞄準器十字標記的中心。
“咚咚咚!”
轟然一聲巨響,如同雷霆在雲中炸裂,一團紅色的火球,夾著濃濃的黑煙,飄向天穹下方的西子湖畔。一條銀亮的弧線擦著火球掠過,高誌航重重地吐出一口穢氣,頓覺通身舒暢。他咧了咧嘴,但他沒有笑出來,一股滾燙的熱淚,滑下了勇士的麵頰。
從這一刻起,驕狂的日本空軍已經明白:中國有空軍,有一支神勇善戰的空中武裝力量。塗畫著太陽星徽的飛機在中國空軍第四大隊的追逐下狼狽逃竄,一串接一串槍炮聲宣告了中國空軍的存在,一架接一架栽下去的日軍飛機,展示了這支年輕空軍的實力。剩餘的日軍轟炸機已經顧不得維護日本空軍不可戰勝的神話,這些飛行員隻有一個念頭:逃命!逃命!
陰沉多日的天空,幾縷陽光透過濃厚的陰霾,箭一般射向大地。
“八·一四”成為空軍的節日,這還隻是一個開頭。
空戰結束,天空和大地重歸寧靜。雨停了,陽光融化了陰鬱的麵罩,照射著得勝返航的戰鷹,把金光灑向美麗的西子湖。戰機翱翔在杭州古城的上空,居民們卻不再恐慌。當中國的空中戰神轟鳴著出現在居民的頭頂上,天空顯得格外燦爛。
杭州的居民們聽到解除警報的聲響爬出防空洞時,發覺情況有些異樣。今日的天空,飛機的轟鳴聲和槍炮聲不絕於耳,鬧得沸沸揚揚,地麵上卻沒有可怕的震動。接著,他們驚訝地發現,家園、街道和城市,與他們鑽下地洞前一樣,竟然完好無損。杭州的八十萬市民,大多數沒有看見中國的戰機,也無從知道他們剛才在筧橋上空給了日本空軍以猛烈的打擊,他們隻是在議論,在猜想。
記者們為市民解開了謎底。杭州的報紙一時洛陽紙貴,在全城掀起了歡騰的浪潮。
“看報嘍!看報嘍!看中國空軍大勝倭寇,六比零呀!”
“號外!號外!中國飛將大戰筧橋,快看,快看哪!”
“號外!中國空軍參戰啦。六比零打敗小鬼子啦!”
滿街飛奔的報童,得意地揮舞著手中墨跡未幹的報紙。仿佛他們也成了空戰的英雄。他們最先嚐到了中國空軍大捷的喜氣。他們一向不被人放在眼裏,今天卻成了人人喜愛的光明使者。一向對他們冷冰冰的行人,今天把他們團團圍住,慷慨得令這些貧窮的孩子們心花怒放。他們把一張張大額鈔票塞到報童手裏,抓過一份報紙,轉身擠出人堆,貪婪地閱讀,誰也不要找零頭。報童們賣空了袋子裏的報紙,轉身飛跑回印刷廠,再領一袋,又手舞著報紙邊跑邊喊。
夏日的江南晝長夜短。杭州市萬人空巷,鑼鼓震天,鞭炮轟鳴,人潮彙聚成歡樂的海洋,人們歡呼雀躍,載歌載舞。中日戰爭爆發以來,杭州人第一次釋放了心中的壓抑,第一次放縱自己的情懷,第一次把戰爭的恐怖丟到腦後,第一次為中國的勝利歡欣鼓舞。
這天夜晚,在杭州以外幾十裏的筧橋中央航校,城內的歡呼聲已不可聞,空戰英雄們早早進入夢鄉。他們在白晝的鏖戰中耗盡了氣力,如今在母校的懷抱中酣睡。他們無愧於祖國,因而睡得踏實,睡得香甜。他們在積蓄精力,準備來日再戰長空。
在距離杭州不很遙遠的南京,蔣介石早已接到空軍的捷報。他立刻明白了,現在他可以肯定地向世界宣告:中國擁有自己的空軍。他把驚訝深藏在心底。他已經證實了捷報並非假傳,但他確實沒有料到空軍的小夥子會打得這麼棒。他深知日本的空軍決非等閑之輩,他對自己新建的空軍沒有十足的信心。然而,擺在他桌子上的戰果卻是六比零,他還來不及想清楚這個奇跡是怎麼發生的。
當然,蔣介石沒有任何理由不為自家的勝利而欣喜。那種摻和著驚訝的喜悅,衝淡了日軍侵略上海給他帶來的陰鬱。他咧開嘴笑了,而且笑出了聲音。他派人找來陳布雷,而他的“文膽”剛剛進門,他就大聲喊道:“布雷,過來,過來。今天有好消息!周至柔的空軍,咹,竟然在杭州擊落日本人六架飛機。真是不可思議,咹,不可思議!”
陳布雷已陪伴蔣介石多年,是蔣介石形影不離的心腹,蔣介石在他麵前,喜怒哀樂可盡情宣露,從不掩飾。陳布雷今天見證的是這位三軍統帥的得意忘形。
不等陳布雷開口,蔣介石接著說:“日本的空軍,咹,怎麼會如此不堪一擊?過去軍內總有些人對自己的空軍妄自菲薄,這個這個,今天空軍替他們自己說了話,咹,好!好啊!”
蔣介石說這話,是因為他為空軍憋了一肚子氣。想當初,航空委員會剛剛成立,由他兼任委員長,夫人宋美齡當了秘書長。他把錢交給夫人購置飛機,軍內的人議論紛紛,有人說這錢花得太冤枉;有人指責宋美齡不懂軍務;周至柔等空軍將領,似乎都是勉為其難地服從第一夫人的指令;李宗仁、白崇禧和馮玉祥一幫高級將領,對蔣氏夫婦的創建空軍冷嘲熱諷,好像空軍隻是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現在,空軍到底如何,已經用不著他蔣介石來說話了。
空軍的異軍突起,為剛剛開始淞滬抗戰的中國軍隊增添了勝算。上海是蔣介石起家的地方,也是中國經濟的命脈,蔣介石對這座繁華的都市有著深厚的感情,隻要有可能,蔣介石自然希望中國軍隊能夠守住這顆東方的明珠。日軍出動了飛機和艦艇,眼看就將給上海以毀滅性的打擊。前一天,中國空軍冒險襲擊了日本海軍的艦隊,令蔣介石多少有些寬慰,可是他還擔心著中國寶貴的戰機將在空戰中吃虧。今天看到了新的曙光,中國的空軍成了淞滬抗戰的一張王牌,上海的天空似乎可以由他蔣介石來掌控了!
淞滬抗戰,陸軍士氣高昂,張治中的部隊打得很頑強,如今空中力量可作指望,陸軍便會如虎添翼了。蔣介石想到這裏,心情更加舒暢,抗戰的前途在他眼裏呈現出一片光明。天空中有了矯健的衛士,上海的天空,中國的天空,就不再由東京的裕仁說了算!在蔣介石眼裏,由於有了空軍的砝碼,戰爭的天平倒向了他這一邊。
這麼些年來,蔣介石想些什麼,陳布雷總能把握七八分。他見蔣介石麵露微笑,遐想著什麼,便迎合地說道:“委座對空軍的厚愛,確是先見之明。杭州空戰,挫敵銳氣,長我聲威,全國軍民備受鼓舞啊。”
蔣介石回過神來,想起了把陳布雷召來的用意,連忙吩咐道:“布雷,你回去擬個稿,以我的名義,咹,對空軍指揮部予以嘉慰。我看也有必要把空軍的戰況,咹,給各戰區通報一下,空軍的勝負,這個這個,關係到戰場全局,你一並擬個稿子吧。”
8月14日這天夜裏,蔣介石在日記中寫道:
倭寇空軍技術之劣……於此可以寒其膽矣。
後來的事實表明,中國空軍的勝利不是偶然取得的,蔣介石開始蔑視日本的空軍,也並非為一時的勝利衝昏了頭腦。中國空軍在8月14日一戰成名,此後仍然在抗戰中維持著自己的聲譽。空軍英雄高誌航和他的第四大隊吹響了在空中打擊侵略者的號角,接著就有許許多多空軍官兵衝鋒陷陣,把空中的抗戰進行到最後勝利的一刻。宋美齡宣布,從此以後,8月14日就是中國的空軍節。被中外輿論推崇為“中國軍魂”、“抗日天神”的以高誌航為代表的空軍官兵們,繼續在抗戰中創下驕人的戰績。
15日,中國空軍在南京、上海和杭州等地大戰日本空軍,把前來襲擊的六十多架日機擊落十七架。首都南京的百萬市民和在京的國民政府文武大員,目睹了一場驚心動魄的大空戰,結果自然是軍心振奮,萬民歡騰。
16日,中國空軍第三、第四和第五驅逐機大隊,再接再勵,在自己的領空擊落八架日軍飛機。
接連三天空戰受挫,日本空軍的氣焰熄滅了,士氣一派消沉。在中國的天空中沒有中國戰機的那些日子裏,日本空軍得逞一時。但是,中國的戰機剛剛在空中出現,日軍就有了暈頭轉向的感覺。他們留給世人的印象是:日本空軍不堪一戰。日本人最愛麵子,他們的自尊遭到了慘重的打擊。幾十架飛機就這麼報銷了,上百名飛行員成了異國的怨魂。木更津航空隊受到重創,丟盡了臉麵。海軍航空兵總部的指揮官,已經到了無法忍受羞辱要用短劍切腹自裁的邊緣。
這種時候,必須有人用死亡來洗刷皇軍的恥辱,而這個人便非木更津航空聯隊長石井大佐莫屬。如果你懷著武士的夢想,當這個夢想已經隨著失敗而灰飛煙滅,你就失去了做人的價值,你就成為一個混蛋。日本的敗軍之將,永遠休想得到絲毫的憐憫,上司給你的隻有沉重的耳光和粗野的斥罵,同僚給你的隻有冰冷的白眼,屬下給你的隻有憤怒的責罵。你應該切腹自殺,向天皇謝罪。石井想明白了這一切,他對自己下手了,讓一腔內髒暴露在中國的空氣中。
日本海軍航空兵認為石井的死會給他們的恥辱畫上一個句點。他們向天皇發誓,要向中國的空軍展開報複。佐世保航空隊的兩百多架戰機全部調到了中國戰場,日本空軍想靠數量來營造聲勢,想靠遮天蔽日的強大機群壓製數量弱小的中國空軍。機聲隆隆,密如蝗蟲的日本戰機撲向中國的領空,中國的空軍麵臨著一場更為嚴峻的考驗。
中國空軍可以躲避,遼闊的中國國土不乏藏身之地。但是中國空軍沒有避開日軍的鋒芒,他們坦然地麵對強敵,無畏地迎向犧牲。
閻海文是抗戰的軍魂,贏得敵人的景仰。
8月17日,中國地麵部隊在張治中的指揮下,正在上海的虹口和楊樹浦圍攻日本陸軍,宋希濂率領勇猛的第三十六師從西安趕到上海,立刻投入戰鬥。淞滬會戰硝煙彌漫,激戰正酣。
地麵上煙塵飛揚,天上卻是晴空萬裏。中國空軍三個大隊出動四十四架驅逐機,趕到虹口轟炸日軍陣地,重創了日本海軍陸戰隊。日本空軍趕來對抗,天空中戰機往來穿梭,敵我交織,彈光四射,層密的軌跡在天空中布成一片火力網。中國空軍擊落日機兩架。日軍高射炮陣地發射密集的炮彈,擊中閻海文的戰機。霍克驅逐機拖著黑煙,發出陣陣哀傷的嘯音,向西邊墜落。閻海文臨危不亂,脫離燃燒的機身,拉開了身上的降落傘。
閻海文成功地著陸了,但他是著陸在日軍陣地的範圍。他拔出手槍,準備戰鬥。日軍地麵部隊挨夠了中國空軍的炸彈,對中國飛行員恨之入骨。陣地上的日軍發現閻海文降落在附近的墳地上,立刻從四麵八方向他湧來。他們想活捉這個中國飛行員,倒要看看被媒體炒得沸沸揚揚的中國空軍是個什麼模樣。日軍飛跑著,一邊高喊:“活捉支那飛行員!”
這些日軍以為,中國的飛行員到了地麵,一定是不堪一擊。他們放肆地衝到閻海文手槍的射程以內。閻海文舉槍射擊,接連三槍,彈無虛發,衝在最前麵的三名日軍應聲倒地。後麵的日軍這才意識到眼前這名中國軍人的可怕,慌忙臥倒,朝閻海文射擊。
這時,日軍後方傳來一聲聲嘶力竭的叫喊:“混蛋,要捉活的,不許開槍!”
捉活的?談何容易!空軍苦練的就是瞄準。在天上,屬於你的機會也許隻有一次,不是他死就是你亡!閻海文深知存活之道就是消滅對手,他為瞄準而付出了過人的辛勞。他在地麵的槍法,和空中的槍法相差無幾。
幾名日軍探出頭來,還沒有來得及衝鋒,閻海文的槍又響了兩聲,兩名日軍應聲倒下。其餘的日軍再次趴下,沒人敢動。雙方僵持良久。
閻海文警惕地注視著日軍的動靜。突然,日軍那邊有人用中國話高喊:“空軍朋友,你被包圍了,你別想脫逃。隻要你放下槍,皇軍一定優待,皇軍是敬佩英雄的……”
砰!閻海文擊斃了喊話的漢奸。
日軍的指揮官意識到,眼前的這位中國軍人不可能成為他們的俘虜,他隻能讓手下將這個頑強的敵人擊斃。他揮舞戰刀,下令衝鋒,自己也揮槍開火。密集的槍彈在閻海文藏身的墳頭掀起一片塵土。黃色的人潮開始向前蠕動。
砰砰砰砰,閻海文躲在墳後舉槍射擊,又有幾名日軍應聲倒地。閻海文停止射擊,退下彈夾,檢查子彈。他隻剩下兩顆子彈了。“隻能擊斃一名敵人了。”他不無遺憾地想著,抬手擊斃了一名日軍。
閻海文把最後一顆子彈留給了自己,他要靠這顆子彈來完成自己的誓願,維護自己的尊嚴。他沉著地擦幹淨槍上的塵土,從墳堆後緩緩站立起來。他朝天空留戀地投去一瞥,然後注視著已經將他團團圍住的日軍,高聲吼道:“中國無被俘空軍!”
與此同時,他扣動了槍機。
這個敵對雙方力量懸殊的戰場,由於弱小的一方把戰爭推向了極致,竟然成為一幅靜止的畫麵。日軍不再向前運動,呆呆地注視著對手在毫無退路的情況下將自己消滅。方才那一聲大吼和一聲槍響,似乎蓋過了他們自己發出的槍聲和呐喊,他們在敵對的一方看到了自己崇仰的精神,他們看到敵手做出了自己很難做到的壯舉。中國的軍人獨人孤膽,豪氣幹天,壓倒了日本的武士精神,震撼了眾多的敵手。
為了表示對於敵手的敬意,日軍在墳地裏挖掘了一個土坑,安葬閻海文的遺體。墳前豎了一塊牌子,上麵寫著“支那空軍勇士之墓”。日軍在墳前列隊,脫下軍帽,垂下了他們高傲的頭。
閻海文的事跡在日本引起了強烈震動。大阪《每日新聞》在十幾天後刊發了特派記者木村毅發回去的報道:
我軍官兵原打算生擒這名支那空軍,但對方最後的悲壯表現,使我軍不能不深表敬意,將其厚葬……這名年輕空軍勇士的陣亡,如同花蕾早謝,遺香不絕。他的剛烈性情,顯露無遺,作為敵對的軍人,我全軍將士也不得不一掬同情之淚。
木村毅在文章的結尾寫下自己的結論:
中國已非昔日的支那!
木村毅的報道,和日本國內對於皇軍無敵的吹噓大相徑庭,在日本列島刮起了一陣旋風。又過了一個月,“支那空軍勇士閻海文”展覽在東京新宿鬧市區開幕,吸引了成千上萬的日本人。展覽持續了二十多天,參觀的東京市民絡繹不絕。一向崇尚不屈精神的日本人,沒有在乎這位中國英雄的國籍和身份,懷著景仰的心情緬懷閻海文的壯舉,不少日本婦女為他落淚。
閻海文的事跡激勵了他的戰友。在他以身殉國兩天後,沈崇海和陳錫純駕機猛撞日本海軍第三艦隊的旗艦出雲號,以自殺性的攻擊令日軍膽寒。幾年過後,在日軍瀕臨滅亡的時刻,日本海軍的航空兵發動了自殺性的“神風攻擊”,令美國人大為震驚,很難說他們是不是為中國空軍以死相搏的精神所感染。日本上海派遣軍司令官白川義一大將,深感部屬的士氣在中國軍隊的打擊下大受挫折,在上海江山碼頭對部屬訓話時吼叫道:“過去在日俄戰爭中,大和民族表現出勇敢無畏的精神,如今這種精神哪裏去了?它被中國的沈崇海和閻海文奪去了!”
中國的飛機拚完了,斯大林向蔣介石伸出熱情的大手。
中國的戰鷹飛上領空,攔截和打擊日軍派出的空中魔鬼,使中國人感到生命有了可靠的保障。中國的百姓和軍隊,對年輕的空軍寄予越來越大的希望。如果他們知道,中國的機場上已經沒有多少戰機可以起飛了,一定會感到非常的沮喪。
然而這是殘酷的事實,中國的戰機已經打完了。淞滬會戰中的中日空軍大戰,震懾了驕狂的日本空軍。他們變得非常謹慎小心,改變了戰術,每次轟炸機出動,總有大批驅逐機隨隊護航,空中襲擊也盡量改在夜間進行。中國空軍很難捕捉到大規模聚殲日軍機群的戰機。在持久的消耗戰中,中國空軍痛感自己飛機太少。
蔣介石很清楚自己的家底。但是,在中國需要勝仗來鼓舞士氣的時候,他無法使自己變成一個節約度日的主婦,無法讓有限的空軍資源細水長流。空軍打了幾次勝仗,為他帶來了國內外軍界和輿論界的讚譽頌揚,民心和士氣也隨之高漲。蔣介石太需要這種效果了,他需要更多的空中捷報吸引西方國家的眼球,而不惜犧牲空軍少得可憐的戰機。於是,他不斷向空軍總司令周至柔施加壓力。當然他也沒有忘了給予鼓勵,在軍事會議上當著眾多高級將領誇獎他指揮有方。周至柔決定再接再厲,錦上添花。他向各地的空軍部隊發出命令,要求各部主動出擊,轟炸長江口的日軍戰艦,攔截日軍機群,突擊境內外日本空軍基地。
中國空軍很樂意頻繁作戰,但是戰機的損耗急劇增加,可以說是竭盡所能了。一批空中英雄懷著悲壯的驕傲,無憾地隕落在生養他們的大地上。11月21日,空軍英雄高誌航正要率領轉場到周家口機場的第四大隊起飛迎敵時,一群日軍攻擊機突然飛臨機場上空。日機炸彈的彈片嵌入高誌航的身軀,鮮血染紅了座艙。高誌航犧牲時,雙手還緊緊握著飛機的操縱杆。
中國空軍不乏勇士,現在卻沒有可以將他們載上天空的飛機。
空軍的痛苦早已成為蔣介石的壓力。中國的天空再次呼喊著自己的衛士。可是,中國仍然沒有製造飛機的能力,連製造零件的能力都不具備。中國人擁有的飛機,全部依靠進口。進口的飛機哪怕隻有輕微的故障和損傷,需要更換幾個部件,都會成為絕症,隻好當作廢品推進機庫。蔣介石可以籌到錢,可是買不到急需的零配件。
進口,從哪裏進口呢?英國和美國對日本采取綏靖政策,不願意向中國提供軍援。德國要拉攏日本這個法西斯夥伴,開始斷絕對蔣介石的援助。蔣介石無法指望這幾個軍事強國。他發現,隻有世界上第一個共產主義國家,十分同情中國的抗戰。蘇聯和中國之間,有一條漫長的國境線,這個國家正在受到日本侵略的威脅,他們的領袖斯大林,樂於看到中國把日本幾乎所有的兵力牽製在自己的國土上,使日軍無力向北方推進。也許,蔣介石想道,也許斯大林會願意向他提供中國所需的空中武裝。蔣介石反感蘇聯人,害怕他們在中國傳播政治影響。但他知道,盡管斯大林無意於同日本公然開戰,但他不反對派出誌願人員到中國來和日本人交手,摸清潛在敵人的底細。因此,從蘇聯得到飛機,並非沒有指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