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上空來了中國飛機,全國騷動,驚恐萬分。徐煥升後來回憶道:
當時,日本的防空哨戒能力相當幼稚,我們進入日本上空時,並未被發現;直到完成任務離開日本,俯視眼底的都市才剛剛在實施燈火管製。及至天明飛回到我國東海岸上空之際,接到地麵聯絡,得知在上海、杭州一帶有多架日本飛機升空攔截我們,但我們則掩蔽在雲霧中安全返航。
這次針對日本本土的“人道飛行”,沒有投擲一顆炸彈,也沒有人流血,隻是實施了“紙彈轟炸”,使日本政府非常難堪,在國際上引起了深切關注,國內外輿論一致稱讚中國翱翔在天空的雄鷹。
接下來,在5月31日上午,日本海軍第十二航空隊的四十一架戰鬥機襲擊武漢。蘇聯誌願航空隊“正義之劍”大隊的三十一架戰機立即升空,爬到一千五百米高度,作為主力迎敵。與此同時,中國空軍的十八架戰機也爬上二千四百多米高空,構成立體縱深的空戰態勢。
12點左右,飛入武漢上空的日機,見中蘇空軍已排好隊形迎戰,急忙掉頭回竄。中蘇空軍近五十架驅逐機撲向日軍機群,擊落幾架日機。其餘日機掉過頭來,正要激戰,中國另一個機隊趕來增援,又連續擊落幾架日機。蘇聯飛行員古班柯擊落一架日機,機槍子彈打光了。還不願撤離戰場,開足馬力,向一架日機猛撞,將它的機翼撞斷。失去一條機翼的日機一頭栽向地麵。古班柯駕駛負傷的飛機安然返回。
這次空戰擊落日機十四架。作家老舍描寫了當時的盛況:
看到敵機被我機打傷,曳著黑煙逃竄,走著走著,一團紅光,敵機打幾個翻身,落了下去,有多麼興奮、痛快呀!
至此,中蘇空軍在武漢上空與日軍進行了三次大空戰,共擊落日機四十多架。6月5日,國民政府在漢口舉行隆重的追悼大會,悼念在空戰中犧牲的空軍官兵。武漢三鎮萬人空巷,人們湧向會場默悼。中共中央代表參加悼念,周恩來代表中共中央駐漢辦事處獻上花圈和寫著“義薄雲天”的橫幅,挽聯上寫的是“捐軀報國”。
美國有一名代表在觀察中國的抗戰。
在蘇聯開始援助中國抗戰的時候,美國還在繼續觀望。南京陷落後,美國駐中國大使館跟隨國民政府遷到武漢。大使館的武官史迪威上校,是從1937年年底來到武漢上任的。他一到這裏,就開始頻繁地接觸中國的軍界人物,通過幾個月的觀察,在他腦子裏,對中國抗戰逐漸形成了一些看法。
史迪威在武漢的所見所聞,令他有大開眼界的感覺。中國對於他是一個神秘的古國,而戰爭時期的中國,更令他產生撲朔迷離的感覺。他看到了喧鬧的碼頭和車站,混亂的街巷,以及到處可見的攥動的人頭。他眼中的武漢是一座擁擠嘈雜的城市。穿街而過的軍隊是街頭一景,史迪威發現這些官兵裝備落後,但精神狀態尚佳。從他們年輕的臉龐上,可以看到愛國的熱情。還有滿街宣傳抗戰的學生們,也使史迪威看到了這個貧窮大國抵禦外侮的希望。他在各處都見到了許多難民,他從這些人身上看到了中國人正在經受的苦難。至於大大小小的官吏,商人和掮客,各色小販,包括流落紅塵的妓女,史迪威都見過了,他從這些人眼裏讀出了狡詐或冷漠,有時他還看到了與戰時氣氛極不相稱的懶散和沉淪。
史迪威其實是一位中國通。到這時為止,他已經斷斷續續在中國呆了二十多個年頭,而且能講一口流暢的漢語。現在,他以美國外交武官的身份,到處行走,到處詢問,到處觀察。他幾乎轉遍了整個武漢,還經常跑到前線,甚至進入日軍的占領區。他廣泛地接觸政府官員、新聞記者和中日雙方的高級將領,他還樂意去跟平民百姓、普通士兵和學生們交談。有時候,他純粹是出於想對中國和中國的抗戰加深了解的渴望,通過百折不撓的努力來滿足自己的這種興趣。
史迪威的探索是需要智慧和毅力的,特別是在他沒有打開局麵的時候。由於美國人在中日戰爭中采取中立的態度,他在許多場合下並不受歡迎。蔣介石不很喜歡這個愛提問題的美國軍官,對他提出的要求經常是敷衍或推搪。一開始,史迪威在自己國內的上司那裏也沒討到好,美軍軍事情報處的麥凱布上校存心和他過不去,對他的意見不屑一顧,使他的報告無法達到更高的決策層。
史迪威沒有屈服於逆境。他動用自己在美軍中的所有關係,包括同窗好友馬歇爾將軍,使他所謂的“迂腐的小官吏”麥凱布不得不對他另眼相看。他知道羅斯福總統也在關注著中國戰場,希望大使館能提供更多的情報,他便通過本國政府向蔣介石施加壓力,蔣介石不得不對他大開方便之門,甚至給了他一張可以在中國各地暢行無阻的通行證。
當他向國內報告蘇聯在給中國提供軍援的時候,麥凱布命令他去蘭州做一番實地考察。他拿著通行證於4月中旬飛到蘭州,看到了當地空軍機場的繁忙景象。他返回武漢時,覺得這座城市的精神麵貌已經大為改觀。台兒莊大捷振奮了武漢市民的精神。他向國內報告:這裏舉國上下欣喜若狂。人們不再相信日軍是不可戰勝的。史迪威在武漢的西方朋友們都對他說,中國一定能打贏這場戰爭。史迪威認為這是非常可能的,但他認為,中國的軍隊要取得勝利,需要更好的訓練和裝備。
史迪威很想知道中國軍隊在台兒莊是如何取勝的。可惜麥凱布的命令使他錯過了隨湯恩伯軍團觀察台兒莊戰役的機會。他覺得此刻立即趕到徐州也許還能觀察到一些有用的東西,於是他叫副手卡爾森上尉在武漢處理日常事務,自己趕緊飛往徐州。
他想去見李宗仁,後者也很願意接待這位美國武官。史迪威從他懇摯的眼神和微笑中感到了誠意。5月一個日子,賓主在徐州城外的一塊草地上,沐浴著暖暖的陽光,就中國的抗戰長時間地交換意見。當然,此時他們並非處於休閑的狀態,隻是日軍飛機的轟炸使他們無法在徐州城內長談。
史迪威眼前的這位中國將軍,剛剛使日本的一個精銳師團幾乎全軍覆沒。史迪威從人們的傳說中得到的印象是,李宗仁是一位剽悍的猛將。但他眼前的這位戰區司令長官,瘦小精悍,顴骨高聳,具有典型的南方人特征,從外表上看不出他有多大的能耐。隻有一雙大眼,顯示出他那過人的智慧和精力。而他堅毅的表情,鎮定的態度,和自信的語氣,使他明顯地區別於史迪威在武漢見過的那些衣冠楚楚的軍中新貴。總之,史迪威對這位樸實的中國將領心存好感。
李宗仁也在打量自己的客人。他覺得,皮膚粗糙的史迪威比他自己更像軍人,隻是他的軍階似乎與他的年紀不相稱。李宗仁想不通,一個有思想的軍官,為什麼混到這把年紀還隻是一名上校。李宗仁已經聽說這位美國武官對中國軍隊有他獨到的見解,於是很客氣地請他談談自己的看法。
史迪威說話非常直率:“李將軍,你在台兒莊取得的勝利,使我非常欽佩。不過,從一般戰術的角度而言,我認為你們如果主動進攻,形勢會對你們更加有利。隻有積極地進攻,才能有效地消滅日軍。”
李宗仁很欣賞對方一開始就切入軍事上的正題。多年來,中國一直戰火不斷,但軍人之間很少討論戰略和戰法。大家都在玩弄政治,似乎隻要有了權力,怎麼樣打仗是無關緊要的。所以,當國民黨軍隊在戰場上與日軍交手時,大家才感到軍事知識的貧乏,重新開始關心戰略和戰術的問題。
“史迪威上校,我很欣賞你的坦率。可是你懂不懂我們的對手?是否了解我們的軍隊?如果從一般意義而言,進攻當然是可能的,也是必須的。可是在我們的抗日戰爭中,進攻還得讓位於防禦。”
史迪威聽了李宗仁的話,眯起藍眼睛想了想,回答道:“李將軍,原諒我無法認同你的看法。我認為,即便在眼下的中國戰場上,也不存在絕對的劣勢。不錯,日軍在裝備上比你們強大,可是他們戰線寬廣,兵力分散,山地與河流削弱了機械化裝備的優勢。貴軍在兵員數量上占有較大的優勢,貴軍的士兵也是最優秀的。所以,貴軍沒有任何理由放棄進攻。隻有一點必須解決,那就是迅速提高貴軍指揮官的素質。”史迪威果然不講情麵,決不苟同他認為沒有道理的看法。
李宗仁比史迪威圓熟多了,開心地笑了起來。“史迪威上校,你知道嗎。你並不是第一個建議我們主動進攻的西方軍人。”
“李將軍,這不奇怪,任何一個善於觀察的人都會看到這一點。你能不能告訴我你說的那位西方軍人是誰?”
“法肯豪森。”李宗仁答道,“他是中國軍隊的德國總顧問。史迪威上校,我們的願望和你們西方人沒有什麼不同,從戰術上說,我們也能認同西方的軍事理論,但是我仍然要說,不論西方人如何熟悉我們的國家,仍然無法理解我們這裏發生的許多事情。比方說,如果你是一名班長,看準了一個時機,想帶著全班人衝出戰壕,可你的排長卻命令你固守陣地,你該怎麼辦?”
“李將軍的意思是——你遇到了內部的阻力?你是說,作為堂堂的戰區司令長官,你竟無權選擇作戰的方式?”史迪威一臉吃驚的表情,每一條皺紋都寫滿了詫異。
“上校先生,我們都是軍人,但東西方思想方式的差異,滲透在我們各自的軍隊中。也許你已經看到,徐州的形勢目前非常吃緊,日軍十個師團已從三麵向這裏撲來,我們也在不斷地把軍隊調向這裏。我們的六十多萬兵力,聚集在徐州這個狹小的地方,部隊交錯,人員混亂,怎能采取主動的攻勢?請你為我解答這個難題。”
“李將軍,你們中國有句古話,叫做‘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你是戰區司令官,你有權合理調動部隊,采取行動。”
李宗仁苦笑著搖搖頭說:“上校先生,問題就在這裏,這是一個你很難理解的中國式的難題。法肯豪森先生和你一樣,屢次勸我們發起攻勢,主動出擊,但我辦不到。這並不意味著我不想去做,隻是這件事不以我的意誌為轉移,有些部隊,我根本就調不動啊。”李宗仁說著,和藹的笑容已從臉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惆悵和無奈。
史迪威似有所悟,聯想到華盛頓總部的麥凱布上校那些軍中官僚,又聯想到中國軍隊內部存在的派係紛爭,他終於明白了李宗仁所要表達的意思。他是一名外交官,他知道,如果他繼續大談特談進攻的必要性,顯然是太不知趣。為了雙方不致尷尬,他向李宗仁拋出了另一個問題:“李將軍,你對贏得這場戰爭有信心嗎?”
李宗仁見史迪威不再糾纏進攻的問題,鬆了一口氣,輕快地回答道:“上校先生,這是毋庸置疑的。我堅信我國一定能夠戰勝日本!我們不指望在短期內打敗侵略者,但我們寄希望於時間。日本畢竟是個小國,兵員匱乏,資源有限,經不起持久的戰爭消耗。日本在戰略上已經輸定了,他們無法戰勝我們這個大國。隻要我們敢於付出犧牲的代價,我們遲早要把侵略者趕出我們的領土!”
史迪威喜歡爭論,他提出一個截然相反的看法:“李將軍,你知道,我是同情中國抗戰的,但我很為我的中國朋友擔憂。日本擁有現代化的軍事裝備,貴國軍隊的裝備落後,又采取消極的戰略戰術,要打贏這場戰爭,談何容易!眼下你們打算放棄徐州,丟了徐州無異於丟掉中原,你們還有什麼地方可守呢?”
“上校先生,你的看法過於悲觀了。美國的南北戰爭,北軍一開始屢吃敗仗,南軍節節勝利,結果怎麼樣?我們現在即便丟失了中原,還可以防守武漢,哪怕日本人把全部兵力派到這裏來,他們也無法控製廣大的占領區。你沒看到,在山西失守以後,中國軍隊不是還在敵戰區勇猛地打擊日軍嗎?”
“李將軍,難道你們丟失了大片的國土,還不承認是失敗嗎?”史迪威不會輕易放棄自己的觀點。
“失敗,我承認是失敗,但並不等於我們就被日本人征服了。中國在曆史上多次被外敵強占,但中華民族沒有滅亡。依我看,就日本人的力量而言,他們想占領全中國是不可能的,要征服我們的民族,那就更是癡心妄想。”
史迪威又眯縫著眼睛想了想,兩肩微聳,把手一攤:“李將軍是一位熱愛祖國的軍人,我沒有理由打擊李將軍的自信。”
李宗仁見史迪威識趣地不再和他正麵交鋒,便手支草地站立起來,走了幾步,對隨後跟來的史迪威說:“這樣吧,上校先生,我們現在都不要急於下結論。你會有足夠的時間觀察我們的抗戰,我信奉一句格言:誰笑得最後,誰就笑得最好。不過——”李宗仁話鋒一轉,“我們現在很需要國際援助啊。恕我直言,我認為貴國目前的對華政策和對日政策不夠明智。你們把軍火和鋼鐵賣給日本人,間接地強化了他們的軍事力量。有一天,你們可能會自食其果,為此付出慘重的代價。”
“願聞其詳。”史迪威神情肅然。
對於美國在東方的外交政策,史迪威已經感到了某些不妥。他認為這是一個非常嚴重的問題。為此他寫了一份專題報告,已經發給華盛頓,至今沒有回音。現在李宗仁鄭重其事地針對美國政府提出批評,他覺得自己有責任認真地聽取這位中國高級將領的意見。
李宗仁見自己的話引起了史迪威的高度重視,心中釋然,接著說:“日本的野心之大,是眾所周知的事情。他們決不會滿足於侵占中國,隨時有可能向共產黨俄國和太平洋諸島發起進攻。也許有一天,日本會向美國開戰。中國現在牽製著幾乎所有的日本陸軍,遲延了日本侵略其他國家的腳步。中國和美國,實際上是在同一條戰線上。如果貴國給我們發放貸款,幫助我們建立機械化的軍隊,使我們的軍隊能與日軍持久地抗衡,不但是維護了人類的正義,也完全符合貴國的利益。我希望,今後我的士兵不再死在日本人用貴國鋼鐵製造的炸彈之下。”
徐州城內的空襲警報早已解除,賓主卻不急於回城。李宗仁很願意和客人進一步深談。蔣介石不喜歡史迪威,李宗仁卻對他很有好感。這個直率得近乎粗魯的美國人,在他身上看不出有半點惡意。他的談吐表現出他有強烈的責任心和正義感,對事物的觀察十分敏銳,這都是一個職業軍人難得的品質。史迪威對中國的士兵評價很高,但對中國抗戰的前途不很樂觀,自有他的道理。西方軍人唯武器論的觀點,雖然有失於偏頗,但也有其客觀的一麵。此外,這位武官是就中國問題影響華盛頓決策的關鍵人物,李宗仁指望他對美國政府施加對中國抗戰有利的積極影響。
惺惺惜惺惺,史迪威也在與李宗仁的爭論中感受到了這位中國將軍的卓爾不凡,認識到他之所以成為抗日名將,決非浪得虛名。他有愛國的熱忱,有實幹的精明,有辨別風向的敏銳,同時擁有難能可貴的自信。史迪威能結識這位傑出的軍人,並且了解到他的信念和苦衷,覺得不虛這一次的徐州之行。特別是,李宗仁對美國外交政策的批評,喚起了他的同感。他願意和這位好客的主人交流各自的看法,他在這裏又找到了一個熱愛中國的理由。他決定留在中國,看看中國的軍隊在武漢將如何與日軍交手。
薛嶽眼前出現了一個使他成為抗日名將的戰機。
史迪威在研究中國抗戰的戰略戰術,中國的將領中,也有人在關注著同樣的問題。薛嶽就是其中之一。
薛嶽是一位高壽的軍人,活到了一百零六歲。但是在台兒莊戰役發生的時候,他還是個血氣方剛的少壯派,一心想統帥一支軍隊追逐輝煌的戰果。他遠在安徽黃山腳下,獲悉李宗仁在台兒莊打了勝仗,既為中國軍隊感到欣喜,心中又有幾分惆悵。憑著軍人的眼光,他對台兒莊大捷並不覺得不可思議。日軍在華北得手以來,一天比一天驕狂,把起碼的軍事常識全部拋在腦後,似乎不再感受到中國軍隊的威脅,一支支部隊在中國土地上橫行無忌,小部隊也敢脫離主力,跑出幾百公裏。這群肆無忌憚的野獸,隻要碰到頭腦冷靜的獵手,必定會落入精心設計的陷阱。李宗仁就是這樣一個獵人,而輕敵冒進的磯穀師團,就成了他的獵物。
薛嶽的遺憾,在於他自認為也是一個精明的獵人,隻是錯過了誘捕狂妄野獸的機會。他雖然是一名將官,但手中沒有實授的兵權。如果讓他統帥一支軍隊去打日本人,他也可以贏得李宗仁今天所享有的名聲。兵權啊兵權,這是薛嶽盼眼欲穿的東西。沒有兵權,他怎能有用武之地,怎能創下輝煌的戰績?
薛嶽在等待著。他知道,抗日戰爭是持久的,台兒莊錯過了,他還有大把的機會。想從前,他並非沒有這樣的機會,隻是他和所有的中國軍隊一樣,缺乏對日軍作戰的經驗,沒能戰勝對手。1937年9月,他奉命率領第十四集團軍參加淞滬會戰,擔任左翼中央區防禦,指揮幾萬名將士和日本人硬拚,遭到日軍飛機和炮兵的大量殺傷,他的手下隻能用血肉之軀對抗日軍的坦克,那不叫打仗,純粹是送死。將士們不可謂不勇敢,薛嶽本人不可謂不沉著,但他們還是吃了敗仗,而且敗得很慘。他的部隊傷亡大半,那些多年跟隨他的官兵,大部分犧牲在上海戰場上。
作為一名高級將領,薛嶽很難麵對如此無情的事實。為了對得起死難的弟兄們,為了在軍人生涯中重整旗鼓,他開始重新思考戰爭,琢磨戰法。他得出一條結論:戰略上的失誤,足以葬送整個部隊!麵對武器裝備精良的強敵,如果隻懂得投入兵力死守硬拚,就隻會被動挨打。對日軍作戰,必須靈活運用戰略戰術,要懂得迂回躲閃,避敵鋒芒,在適當的時候主動出擊。攻擊才是最好的防衛。
薛嶽的這番思考,對國民黨軍隊在抗戰初期所采用的戰略做了剖析和批判。但他的想法無法左右蔣介石和軍事委員會的決策。想到這裏,他更加為自己沒有兵權感到悲哀。兵權的失落,對他而言,除了本身榮譽的失落之外,也許還有另一層的意義。
因此,台兒莊大捷的消息傳到薛嶽耳中,他可以說是百感交集。他發現,自己對於抗戰戰略的思考,在國民黨軍隊的係統內,似乎並不是孤掌難鳴。至少現在可以看出來,李宗仁和他的想法如出一轍,因此他能率領桂係和其他地方部隊創造出一個奇跡。他由此對李宗仁有了惺惺相惜的感覺,他羨慕李宗仁受到了機運的垂顧。他長歎一聲,為了命運沒有選擇他來充當給中國人帶來了榮耀的指揮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