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段日子,他的身影經常在軍委會出現,他認為這裏的氣氛更適合他做軍事方麵的思考。他喜歡對著會議室牆壁上懸掛的大幅軍事地圖出神,任自己的思緒在一個廣闊的戰略空間馳騁。
在夜深人靜的時候,蔣介石常在軍委會檢討過去近一年的抗戰中有哪些失誤。他在尋找一種既能保存有生力量、又能固守重要城池的戰略方案。過去的幾次大踏步撤退,給他留下的餘地已經十分有限。日軍已經占領了東北、華北和華東,西部是大山,南部離大海已不遙遠,他必須為自己的軍隊保留已經不多的退路,為老百姓守住逃避戰亂的地盤。
從戰略上而言,蔣介石並不是個小家子氣的軍事統帥,相反,他的胃口通常大得驚人。隻是因為軍隊高級指揮官中存在的種種不利因素,導致部隊缺乏戰鬥力,互相牽製觀望,使他製定的宏偉計劃在戰場上變成了泡影。每次戰役打響,若非主要方向的指揮官膽小怕死,就是友鄰部隊見死不救,保存實力,蔣介石部署的對日軍的反擊與圍殲,到頭來變成了自己這一方的全線潰敗。
一年以來,蔣介石丟掉了上百萬官兵,每每使他想到這一點就痛心疾首。他已經意識到,他在兵力使用上有一個弊端,就是過於集中。為了對抗在裝備上占有壓倒優勢的日軍,他往往不得不這樣做。但是,在一個狹小的空間裏投入大量的兵力,使他自己缺少回旋的餘地,也使部隊疲於奔命,發揮不了人海戰術的優勢。在他部署武漢會戰的時候,他已經強烈地意識到這一點。他盯著軍事地圖出神時,發現武漢周邊布滿了湖沼江河。他把視野向四周擴大,卻看到了另一種地形地貌。他把兩者對照比較,腦子裏忽然靈光一閃。漸漸地,他的臉上浮出笑容,他已經有了一種新的思路。
蔣介石開始在軍委會大員的小範圍內征詢意見,把自己的思路提出來供助手們斟酌。當他覺得已經胸有成竹的時候,他召開了的武漢保衛戰的作戰會議,正式亮出自己的戰略方案。
“諸位,兩個月前,我們就下了保衛武漢的決心。今天,我來談一談武漢保衛戰的戰略性問題。諸位都知道,這個這個,由於日軍占有水陸空三方麵的優勢,武漢三鎮難守易攻。武漢近郊,咹,尤其是城北,無險可守。最令人頭痛的是,武漢城區被長江隔斷,城外遍布湖沼,這個這個,絕非久戰之地。武漢的防禦,我勸諸位眼光開闊一些。這個,東北麵要注意潛山和太湖,咹,北麵要重視雙門關和武勝關險隘。我們要保衛武漢,但不能戰於武漢。仗要在哪裏打?我軍要利用武漢外圍的幕阜山、大別山和長江,依靠天然屏障,咹,拖住敵人的步伐!”
蔣介石為了給在座的將領留下思索的餘地,增強講話的效果,停頓片刻,端起杯子喝了口水。他把端坐在兩側的與會者掃視一遍,發現大家都在聚精會神地看著他。他在會前就已知道,何應欽、陳誠和白崇禧等人自然是他這個方案的支持者,他留意了李宗仁、薛嶽和張發奎等將領的反應,發現他們眼光中都流露出讚佩的神色。於是,蔣介石臉上也難得地綻開了笑容。
蔣介石的微笑仿佛給與會者鬆了綁,會場的氣氛頓時輕鬆下來。會場上響起了交頭接耳的輕語聲。蔣介石也在這種氣氛中受到了鼓舞,接著發揮他的觀點:“諸位,防守之概念,咹,可狹可廣,我從廣意而取之。若是固執於據三鎮而戰,咹,則戰火勢必殃及城區,武漢之損失必巨。我軍被圍城中,這個這個,猶如甕中之鱉。南京保衛戰,教訓極為深刻,豈能重蹈覆轍!”
說到這裏,蔣介石又停頓片刻,然後故弄玄虛地說:“諸位也許有所不知,咹,一戰中有一戰例,這個這個,形勢極似今日之武漢。”說著,他轉向白崇禧說:“健生,你來介紹。”
白崇禧當然是早有準備,聞言起身,緩步走向掛圖。值班參謀為他拉開布簾,牆上便出現一幅早已標繪完好的德國東部地區圖。與會者都感到以外,紛紛引頸而望。
白崇禧側身在掛圖前,用廣西普通話緩緩說道:“諸位,這個著名的戰例,發生在1914年秋天的歐洲東戰場。當時德軍兵力有限,為保首都柏林,初始的計劃,是退守外克塞爾河。興登堡將軍接手指揮後,認定此為消極戰法而斷不采用,決定利用俄軍兩個方麵軍被湖沼分離的弱點,轉守為攻。當時持疑慮者甚多,但興登堡力排眾議,決意反攻。結果如何?德軍在坦能堡打了一個漂亮的殲滅戰。這以後,德俄兩軍大小百餘仗,德軍在東戰場始終居於有利地位。後顧之憂既除,柏林自然無恙。”
白崇禧說到這裏,放下解說棒,走回桌邊,繼續解說:“現在我們保衛武漢,如同當年的德軍保衛柏林。德軍反守為攻,我們也利用長江與大別山,把日軍隔成兩至三路,分而攻之。隻要我軍充分發揮戰鬥效力,今日之武漢,就會成為昔日之坦能堡!”
在座的都是戰略高手,在白崇禧走回座位的當口,已經起了一陣興奮的騷動。等到白崇禧解說完畢,滿座紛紛鼓掌。大家都為蔣介石放棄死守一座城市的打法而感到輕鬆,也為有了反擊日軍的思路而鼓舞。
蔣介石在掌聲中站立起來,與會者跟著他起立。蔣介石微笑著說道:“具體的部署,由健生向諸位宣布。此次武漢會戰,望諸位精誠合作,在武漢外圍地區,給敵軍以致命的打擊!”說罷,他興致很高地離開了會場,與何應欽一起,去接見一批中外記者。
蔣介石在7月份忙於調兵遣將,直到百萬大軍已在長江兩岸和大別山麓部署完畢,他才鬆了一口氣。
蔣介石認為,若不打好武漢保衛戰,他將無顏以對全國百姓。
在蔣介石加緊軍事部署的時候,日本人也在調兵遣將。7月4日,日軍大本營發布命令,擴充華中派遣軍編製。將華北方麵軍第二軍撥歸華中派遣軍,並將其主力組成第十一軍。日軍的前鋒兩個支隊已經深入腹地,另有四十萬日軍整裝待發,將分別沿長江兩岸,從大別山麓,向西挺進武漢。
日本在以武力要挾的同時,堅持要蔣介石下台才能和談。蔣介石回應以同樣強硬的態度。6月30日,他在武昌對英國《每日快報》記者宣稱:“外傳英、法、意、瑞典、瑞士等國駐華外交代表均將來漢口,企圖斡旋和平。但苟非將主權完全恢複,絕不歡迎任何國家調停。中國在政治上已全部統一,中國人民抗日之決心,亦與日俱增。”
7月5日,蔣介石授意武漢衛戍司令陳誠撰文發表在《武漢日報》上,文中指出:
目前的大武漢,政府要用絕對的力量來加以保衛,上自我們的蔣委員長,下至我們的一般民眾,都是具有最大的決心的。已經屢次聲明過,目前保衛大武漢之戰。將成為我們對敵決戰的開始,我們在這次大戰中,要愈加消耗敵人的力量,要擊破敵人的主力。
7月7日,是國民政府規定的國恥日。這天上午,蔣介石作了慷慨激昂的抗戰周年報告。他用豪邁悲壯的言辭鼓動民心。周恩來和郭沫若等中共人士領導政治部宣傳廳發起的聲勢浩大的救亡宣傳、獻金支援抗戰的活動,也在這一天到達高潮。整個武漢傾城而動,公祭抗日烈士、遊行集會、宣傳演說,一片沸騰。
武昌閱馬場廣場舉行了武漢各界獻金活動。各行各業的民眾,把廣場擠得水泄不通。官吏商賈、工人農民、車夫乞丐、士兵難民,包括婦孺老人,紛紛前來獻金。在這裏,官吏們脫去了偽裝,貴婦們放下了架子,商販們收斂了狡詐,士兵們不見了蠻橫——人與人,因為共有一腔愛國的熱忱而劃上了等號。
一位中年商人擠到捐款處,解開一個絹帕的包裹,把厚厚一摞錢幣擺在獻金箱上。他望著台下的眾人,歎口氣說:“絲廠垮了,就變當了這五百塊錢。原想到後方重起爐灶,現在想通了,索性回鄉下老家去。沒有趕跑日本人,到處兵荒馬亂,能辦成什麼呢?這點錢如果能買幾條槍,讓前線官兵多殺幾個鬼子,我就心滿意足了。”
一名傷兵拄著拐杖,披著破得像布簾一樣的舊軍服,艱難地移步到台前。他從身上摸索半天,掏出了全部的十元錢。工作人員見狀,實在不忍,上前勸道:“兄弟,你是功臣,為國家獻出了一條腿。這錢可能是你最後的撫恤金,捐了它,你何以為生?”
傷兵慨然道:“咱在山西前線丟了這條腿,可咱不後悔。隻可惜再也上不了戰場。如今華北淪陷,我是有家難回。你們就成全了我吧,隻當這十塊錢是給我自己報仇。”說完,唏噓飲泣不已。
站在台上的沈鈞儒見此情景,不禁淚盈雙眼。他走上前去,從傷兵手裏接過錢,抽出一元錢投入箱中,把剩下的九元塞還給傷兵,握著他的手說:“好兄弟,你殺敵有功,如今國家困難,已經委屈你了,決不能再讓你把撫恤金也捐出來。這些錢你留著,好自生活,其餘的我墊上。”
一名旗袍鮮亮、濃妝豔抹的少婦,擦了擦被淚水衝亂了的粉臉,慢慢走到前台。她摘下身上戴著的耳環、項鏈、戒指,又從皮包裏掏出些錢,一起投入獻金箱。正在為傷兵心酸的人群,對少婦報以熱烈的掌聲。少婦抬頭看看大家,感激地一笑。她突然感到這些平民是如此可親,如此地富有正義感。
工作人員在後麵喊道:“太太慢走,請留下名址。”
少婦回頭一笑,答道:“你該問問剛才那個負傷的弟兄。我嘛,一個中國人。”
不一會,獻金台前來了兩名手提粥罐的乞丐,從身上摸出一把銅錢,麵帶愧色地對工作人員說道:“我們兄弟倆討了三天,隻有這二毛九分,硬是沒湊足三角,請你們收下吧。要飯已經低人一等了,要是再當亡國奴,怕是得鑽到地下去了。”
這時,兩名擦鞋童也想做點貢獻,在獻金箱附近支起攤子,吆喝道:“先生,太太,請擦皮鞋。擦完鞋,請把錢放入獻金箱,算是你對抗日的支持。”
不少人擠了過去,生意一時火爆。可兩個小家夥分文未收。
據統計,當時武漢全城的五座固定獻金台、三座流動獻金台,一周內接受了上百萬人次的捐贈,所得金款達百萬元,相當於當時武漢軍民每人捐贈一元錢。遠在陝北的毛澤東以及幾名中共在國民參政會中的議員,囑咐八路軍駐武漢辦事處把國民政府發給他們的薪金全部捐獻出來。周恩來也把自己當副部長的當月薪金全部捐入獻金箱。堅持敵後抗戰的八路軍和新四軍,把從菜金中省出的數千元錢,派專人送到了武漢。
外敵的欺侮,喚醒了一個沉睡的民族,激發了全民的鬥誌。武漢民眾獻金踴躍,是民族精神振奮的一個標誌。
珞珈山蔣公館裏,陳誠在給蔣介石描繪獻金現場的一幕幕動人場景。蔣介石憑窗而立,良久無語。半晌,才轉過身來對陳誠說道;“辭修,這筆錢決不能亂用,咹,都要用在前線。定下來的部署,你要抓緊,咹,決不能再有失誤。武漢這一仗,務必打好。否則,唉,我蔣中正是無顏再見中國父老啦!”
日軍背著裕仁天皇在張鼓峰向蘇聯紅軍開火。
7月7日,武漢的抗日宣傳浪潮達到頂峰的時候,一個將要轟動整個世界的事件正在悄悄醞釀。
這一天,日本關東軍駐琿春的情報機關截獲了蘇軍的一份電報,這是蘇軍波謝特警備隊長發給上級機關的。日本情報人員判斷,蘇軍將進入張鼓峰東北約十二公裏的香山洞以西高地。很快,電文被翻譯出來,擺上了關東軍和朝鮮駐屯軍司令官的辦公桌。
張鼓峰,兀立在黑龍江省澤春縣最南端一片平坦的荒草地上,不遠處還有一座小山峰,名叫沙草峰。兩座山峰與哈桑湖依伴,把草地隔為兩段。它們毗鄰蘇聯和朝鮮,天氣晴朗時,登峰向東邊遠眺,可以看見幾十裏外蘇聯的海參崴海灣,以及港口中停泊的大小船隻。
關東軍獲悉這一情報後,精打細算了一番,決定不用自身的兵力攻擊蘇軍,卻鼓動朝鮮駐屯軍司令官小磯國昭派兵與蘇軍交鋒。其實,小磯大將根本用不著別人慫恿,他早就眼紅關東軍的戰功,急欲表現自己的勇武。戰爭堅定了他的一個信念:軍人是當今的驕子,而敢於征戰沙場的軍人,一定會留下千秋萬代的英名。
小磯國昭是日本軍隊中北進派的台柱。北進派極力主張向蘇聯動武,與斯大林的紅軍較量。小磯國昭說得少做得多,他在朝鮮半島秣馬厲兵,時刻準備著,要以軍事上的豐功偉績,消除裕仁天皇心中尚存的顧慮。
似乎在一個月前,機會就在向他招手了。6月11日,蘇聯國家政治保安部部長李修科夫將軍叛逃到偽滿洲國,告訴日本情報機關,部署在遠東的蘇聯紅軍兵力很少。小磯蠢蠢欲動,隻是還缺少一個動武的借口。
從7月11日起,蘇聯紅軍在張鼓峰構築工事,蘇軍可以俯瞰朝鮮鐵路和羅津港。蘇軍開進了張鼓峰這個緩衝地帶,小磯認為他們把借口送上門來了。他不再猶豫,急令他手下的精銳部隊第十九師團主力開赴邊境,伺機而動。
第十九師團正要開拔,7月17日,東京派來中村孝太郎大將接替他任朝鮮駐屯軍司令官。皇命不得不從,但小磯惟恐挑起北進戰端的計劃就此流產,臨行前向他的接任者再三懇求:“中村君,我已經下達作戰命令,望中村君不要中斷北進的號角,繼續完成帝國大業,拜托了!”
中村其實也無須小磯拜托,他和小磯一樣熱中於北進。隻是他作為新任司令官,比前任多了幾分思慮。他首先與手下的師團長和旅團長們取得溝通,共同研討北進韜略。為了爭取東京參謀本部的支持,他把邊境上的動靜和自己的想法頻繁地向東京報告。
中村的後台是參謀次長多田駿。7月中旬,多田駿給中村發來電報,明確表示支持他們向蘇軍發動攻擊。
多田駿也有一個後台,就是參謀總長閑院宮大將。7月下旬,他前往葉山海濱夏宮,期望能夠說服裕仁同意對蘇聯一戰。
裕仁沒有輕易答應參謀本部的要求,因為在他的將領當中,還存在一個以海軍為核心的南進派,極力請求裕仁不要分兵北進,而要南下太平洋。
差不多同時,外交大臣宇垣也來到夏宮。他聽說,陸軍在蘇滿邊境上已磨刀霍霍,不知原因何在,而他正要派人到莫斯科談判續訂互不侵犯條約,這使他非常為難,想找天皇問個究竟。
宇垣本人既不屬於南進派,也不屬於北進派,在對蘇問題上,他更是與北進派有著根本的分歧。可是,他發現自己在東京的軍政舞台上,連個配角都算不上,充其量隻不過是個擺設。張鼓峰那邊發生的事情,連一個普通的日本軍官都早就知道了,而他這個堂堂的外務大臣還是剛剛知道。
裕仁知道他是為什麼事情而來,直截了當地問道:“最近朝鮮駐屯軍準備在蘇滿邊界反擊蘇軍,你已經知道了吧?你有什麼看法?”
宇垣見天皇開門見山,正中下懷。他思考著如何向天皇陳述,才能說動天皇阻止陸軍的行動。他沉吟一會,回奏道:“陛下,臣以為現在貿然對蘇開戰,實為莽撞之舉。外務省正在傾全力解決支那事件,不想節外生枝。眼下對華戰爭處在關鍵時刻。以朝鮮駐屯軍的軍力,目前絕對無力單獨解決引起的事變。陸軍一貫誇大實力,謊報軍情。陛下想必還記得,杉山元總長在一年前曾向陛下保證三個月解決支那事變,結果拖到今日,還未解決。眼下,如果帝國不能將蔣政權置於死地,將會後患無窮啊。為了帝國大業……”
裕仁揮手打斷了宇垣的話頭,有些不悅地說道:“陸軍的做法,確有欠妥之處,朕自會糾正他們。隻是,他們是為帝國大業而戰,精誠可嘉。”裕仁先為軍人說了幾句話,然後才說出自己的決斷:“朕現已考慮清楚,張鼓峰那邊,還是以外交解決為好。外務部可對俄國人越境挑釁提出抗議,同時表明我國的立場是和平解決爭端。你回去抓緊辦吧。別忘了繼續跟英國人周旋,對蔣政權的談判也要抓緊。隻要他們不與帝國作對,承認滿洲現狀和帝國在華北的利益,我們仍可以和他們恢複交涉。支那事件的解決,無論何時都要放在首位。”
裕仁做出了選擇:不與蘇聯交戰,采用外交交涉。可是,尾高龜藏的第十九師團主力,已經奉中村之命,披著夜色,悄然向張鼓峰前線挺進。7月30日,尾高龜藏把手裏的戰刀揮向空中,張鼓峰寧靜的夜晚被軍刀劃破。日軍向蘇聯紅軍開火了。
克裏姆林宮的主人焦灼地分析日本的真正意圖。
遠東的槍聲很快震動了克裏姆林宮。手握煙鬥的斯大林,聽到日本人悍然進攻本國的消息,吃驚得把煙鬥舉在嘴邊,良久沒有吸一口煙。盡管戰火是那樣遙遠,盡管莫斯科的夏夜在肅反運動中仍然是寧靜異常,盡管莫斯科人還沒有從媒體中獲得日軍進攻的消息,斯大林仍然感到硝煙撲鼻而來。其實他早已嗅到戰爭的氣息,但那是來自蘇聯的西邊,來自雲集捷克邊境的德軍,來自歐洲戰火的引線。但是,他萬萬沒有想到,戰火會突然在蘇聯的東邊點燃。
斯大林並不害怕戰爭,但他不希望戰爭在現在打響,更不希望受到東西兩線的夾攻。蘇聯受到戰爭的威脅,許多工廠已經停止生產民用品,急急忙忙地製造飛機、坦克和槍炮。在這個地球上唯一的社會主義國家裏,社會秩序井然。白天艱苦勞作的國民們,不會在戶外停留,害怕撞上隨時可能降臨的災難。人們躲進屬於自己的一方小天地,在家裏享受著僅存的一點安全感。斯大林在國內享有至高無上的威望,但他還希望有更多的時間來讓他應對國際上的挑戰。
蘇聯擁有遼闊的國土,克裏姆林宮的房間也很寬敞。燈光把這個大國領袖投影在高大的牆壁上,形成一幅緩緩挪動的巨像,透出位極權重的威嚴。巨像的頭顱微微低垂,顯然是在沉思,而遲緩的動作和不時的停頓,泄露了他心中的壓力和猶疑。
自從上午接到來自張穀峰前線的報告,已經過去了十幾個小時,斯大林一直在揣摩日本天皇的意圖。日軍已經在中國投入那麼大的兵力,竟然還向蘇軍發起大規模的挑釁,他實在想不出其中的道理。他知道裕仁是瘋狂的侵略者,但他認為日軍的這個最高統帥多少還應該有些理智,不應該在陷於侵華戰爭無法自拔的時候,不自量力地攻打強大的蘇聯。一段時間以來,各種跡象表明,德國正在拚命拉攏日本結成德意日反共聯盟,但事情並沒有明朗化,日本為什麼就突然對蘇聯發動襲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