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常理來分析,斯大林無法理清有如亂麻的思緒。吸煙過多使他的頭隱隱作痛。近幾個月來,國際形勢不斷惡化,國內肅反緊鑼密鼓,使他不得不晝夜操勞。他的國家內外緊張,他除了徹夜工作,白天也很難入眠。
斯大林心頭的壓力隻有他自己知道,他向世人展示的品質是冷峻和倔強。世界上沒有人懷疑他具有鋼鐵般的意誌,否則他無法清理為了贏得個人崇拜而必須掃除的障礙。他明知法西斯的幽靈和軍國主義的魔鬼正在威脅著年輕的蘇聯,他仍然迫不及待地通過肅反來把國家權力高度集中在自己手裏,而不惜削弱蘇共和蘇軍的各級領導力量,犧牲了成千上萬優秀的黨員和軍事將領。他在一年內下令處死了三萬五千名紅軍指揮官,其中包括三位元帥,希特勒所畏懼的紅軍總參謀長留哈切夫斯基元帥也在其列。當蘇軍麵臨著國外強敵威脅的時候,隻有兩位元帥還活在世上。
斯大林在一意孤行進行肅反的同時,心裏懷著僥幸的希望。他眼看著納粹德國吞並了奧地利,接著又陳兵捷克邊境,他知道希特勒是個不折不扣的戰爭狂人,而且以共產主義的夙敵自居。他知道,蘇聯與德國已難免一戰。他但願法西斯頭目把向蘇聯進攻的時間推後一點,讓他有時間把國內的異己打掃得幹幹淨淨,並且治愈蘇軍已經受到內傷的肌體。
但是,日軍卻先於德軍闖進了蘇聯的國土。
這是為什麼?這怎麼可能呢?斯大林反反複複向自己發問。
十天前,潛伏在東京的“拉姆紮”蘇聯間諜小組發來一份情報,明明白白地告訴斯大林:日本無意於對蘇作戰。“拉姆紮”小組是奉斯大林密令巧妙打入日本高層的王牌間諜,對斯大林可謂赤膽忠心,提供的情報從未出錯。偏偏在最關鍵的時候,他們送來了一份被事實證明是錯誤的情報。這件事令斯大林眼前的景象更加撲朔迷離,他猜不透問題究竟是出在哪一環。日本天皇究竟想幹什麼?為什麼王牌間諜出了差錯?斯大林毫不懷疑自己的戰略判斷,他把蘇軍全部集中在西線,警戒德軍的進攻,對東線的日軍幾乎沒有設防。但是——但是,難道他真的犯了一個戰略上的錯誤?難道“拉姆紮”和他在國內已經鎮壓的那些人一樣,已經背叛了蘇聯的領袖?
無論如何,事實是日軍已向蘇軍開火。如果日軍繼續加強攻勢,斯大林將會被迫將大部隊調往東線應戰。等到蘇軍在西線兵力薄弱的時候,強大的納粹德軍便可以迅速地開進蘇聯,橫衝直撞。德日東西夾擊,蘇聯的命運就很難逆料了。
如果說斯大林直到現在才意識到這種危險性,那他就算不得一個偉大的軍事戰略家。事實並非如此。早在日本侵占朝鮮半島,進而侵占中國東北以後,斯大林就費盡心機防止日本入侵蘇聯。他大力加強國防建設,在東線邊境大修防禦工事,而且耗費巨資組建了遠東方麵軍,充實了太平洋艦隊,並與蒙古訂立軍事盟約。不過,自從日本全麵發動侵華戰爭,中國軍隊拖住了百萬日本陸軍,斯大林感到東線來自日軍的壓力減輕了許多。他深知中國的持久抗戰非常有益於蘇聯,於是向蔣介石伸出了援助之手。他把更多的個人精力和國力投入西線的防禦。他相信,不論日本軍方鼓吹北進的少壯派如何猖狂,正在中國戰場揮師南下的日軍,不大可能輕易放棄在中國的侵略成果,突然掉轉軍鋒向蘇聯推進。
斯大林畢竟是斯大林。盡管日軍已經打進家門口,他仍然相信自己的戰略決斷。他想到了一種可能性:也許是那個可恥的叛徒李修可夫向日軍提供了紅軍在遠東兵力空虛的情報,致使日軍蠢蠢欲動,出動一支部隊來試探蘇軍的虛實。
總之,他覺得一定是有什麼事情搞錯了,而不是錯在他自己對天下大勢的判斷。他要找下屬迅速把紕漏檢查出來。他抓起電話下達了一個指令,要求國防委員伏羅希洛夫元帥馬上趕到他的辦公室。
斯大林緩步踱回桌邊,捏起一撮煙絲,不緊不慢地塞進煙鬥。桌上台燈發出的幽光照在他棱角分明的臉上,明暗相間,一臉冷峻。門開了,伏羅希洛夫輕輕地走進來。斯大林用低沉的嗓音問到:“伏羅希洛夫同誌,前線有新的戰報嗎?”
“斯大林同誌,我已經向您報告過,日軍今天又進占了沙草峰。日軍控製兩座山峰後,全麵轉入防禦,似乎沒有繼續進攻的跡象。”
“我們的後續部隊在哪裏?到達前線需要多長時間?”
“調往前線的裝甲師,大約兩天後到達,步兵師至少還要三四天,如果途中不出現意外的話。”
斯大林微微一點頭,把眼光停留在伏羅希洛夫臉上:“照你看來,日本人挑起這場衝突的目的是什麼?在這件事情上,東京和前線的軍人們會不會存在分歧?”
伏羅希洛夫在斯大林的注視下,知道領袖征詢的意見事關重大,不免沉吟半晌。對於連斯大林本人都無法把握的難題,伏羅希洛夫不敢貿然回答。他下意識地咽了一口唾沫,用不大確定的口氣說:“我想,我認為——這也許和李修可夫的叛逃有關。駐遠東一帶的日軍,共有十幾個師團,兵力集中。而我遠東軍區防禦麵過大,兵力分散。也許日軍得到東京的授意,想鑽我們的空子。”
“那麼,你認為日本人是想和蘇聯大規模開戰嗎?”斯大林繼續問道。
“目前敵方兵力有限,似乎不可能有大的升級。不過,日本人打仗經常不合常規。在中國發動滿洲事變時,日軍投入的兵力不多,仗卻越打越大。”
“嗯。”斯大林又點點頭,“伏羅希洛夫同誌,我們必須認識到這場衝突的複雜性。日軍這次軍事行動的意圖何在,我們尚不清楚,但我總有一種感覺,今後時局的發展,也許就取決於我們今天的態度。眼下,我們抽不出太多的部隊開往遠東,務必設法控製事態擴大。”
斯大林從嘴上取下煙鬥,表情凝重地吩咐道:“你現在回去抓緊布置反擊。告訴前線指揮員,一定要傾注全部力量,痛擊入侵的敵人。隻有在軍事上給日軍以教訓,遠東的安寧才有保障。另外,總參謀部也得做好遠東爆發大規模戰爭的準備。眼下局勢這麼動蕩,什麼事情不可能發生呢?”
斯大林的聲音越來越低,最後變成了喃喃自語。伏羅希洛夫既沒說話,也沒移動。良久,斯大林才回過神來,看他一眼,說道:“你去吧!”
伏羅希洛夫如釋重負,轉身離去,留下斯大林一個人在格魯吉亞煙絲淡淡的香味中長久沉思。
裕仁夢想著打敗蘇聯,蔣介石夢想蘇日爆發大戰。
斯大林眼前疑雲重重,遠在武漢的蔣介石,卻看到了前途的光明。秘書送來外交部的報告,說日蘇之間發生了衝突,蔣介石從座位上一躍而起,一把抓過秘書手裏的那張紙,從頭到尾看了兩遍,臉上的表情緩緩鬆弛,眼光漸漸發亮。他在房間裏慢慢踱步,眼角眉梢流露出興奮的心情。他走到書案前,放下電文,長歎一聲,說道:“好消息,好消息啊!天不負我,國際局勢改變了!”
張鼓峰的槍聲也震動了葉山海濱的夏宮。裕仁一點也想不到他的皇軍會擅自開到張鼓峰與蘇軍交手。他手下的北進派和南進派兩股激流,撞擊出巨大的漩渦,把他的腦子也攪得昏天黑地。他心裏一點都沒有底,不知道和蘇聯開戰會是什麼結果。
裕仁害怕的不是流血,而是軍事行動的失敗。朝鮮駐屯軍對蘇聯的進攻,很可能給帝國武力造成損失。帝國的軍人們竟敢違抗他的旨意,把皇軍當成了爭功奪利的工具,簡直是大逆不道!蘇聯紅軍豈是中國的東北軍,其裝備遠比日軍優越,如果日軍一開戰就大傷元氣,就永遠失去了侵吞蘇聯的機會。
但是,前方傳來的消息令裕仁更為詫異。根據戰報,尾高龜藏似乎格外神勇,第十九師團不斷擴大戰果,而蘇聯紅軍的作戰能力,似乎與第一陸軍大國的地位並不相稱。
戰報燃起了裕仁的野心。稱霸世界的夢想,又一次戰勝了他的理智。裕仁對軍人隻適用一個標準,就是能打勝仗。7月31日,多田駿再次入宮,從天皇嘴裏聽到了完全出乎意料的諭旨。
“多田,朕想知道,蘇軍真的就那麼不堪一擊嗎?”
多田駿一愣,揣摩著天皇的意思。他猛然想到,天皇也對蘇聯動心了。他趕緊奏道:“陛下,皇軍確實是勢如破竹。李修科夫說,斯大林大搞內部肅反,鬧得軍心渙散。遠東蘇軍的裝備落後於西部蘇軍,士氣和戰力更加低落。第十九師團反擊得力,絕非偶然。”
“尾高龜藏能守住陣地嗎?”裕仁的這句問話,把他的心思暴露無遺。多田知道天皇已經站到了北進派一邊,連忙替尾高美言:“該部幾年來養精蓄銳,裝備得到補充,訓練抓得很緊。師團長和旅團長都是少壯軍官,勇敢善戰,一定能守住陣地!”
裕仁沉吟半晌,決定縱容打了勝仗的尾高龜藏,便說道:“叫他固守現有陣地,但不可擴大事態。今後參謀本部要加強部隊紀律,對外派部隊要嚴加管束。你退下,趕快執行吧。”
8月1日,日本陸軍部向朝鮮駐屯軍頒發第一六三號大陸令,要求他們暫時占據張鼓峰和沙草峰一帶已進入地域,並對上述地區以外日軍正麵所對的中蘇邊境嚴加警戒。同一天,日軍參謀本部發出同樣內容的第二一五號大陸令。多田駿煞費苦心,終於為朝鮮駐屯軍和他自己的北進戰略領到了一道皇家金牌。
然而,從裕仁到尾高龜藏,利令智昏的日本好戰分子都錯誤地估計了形勢。力量強弱的對比,不會因為一方野心膨脹而有所改變。張鼓峰前線經過幾天的僵持,形勢漸漸逆轉。蘇聯紅軍穩住陣腳後,蓄勢重整,集結力量,於8月5日發動全線反攻。密集的炮火,成梯次的空中轟炸,一排排的坦克衝鋒,打得日軍暈頭轉向。尾高把手中的預備隊全部投入戰場,也無法挽回敗局,一堆堆血肉被蘇軍的鋼鐵碾成了肉泥。各旅團紛紛向尾高求援。
尾高隻得承認:他擋不住蘇軍的攻勢。他向中村孝太郎求援。
中村不敢增援,隻得把兵敗的消息報告東京。
日軍參謀本部不得不向天皇奏報哀音。
裕仁仿佛從夢中驚醒,恢複了先前的理智。他後悔沒有堅持當初對宇桓所下的旨意。他重新開始痛恨擅自開戰的陸軍將領。他擔心蘇軍向南推進,開進滿洲和朝鮮,把分布在中國戰場上的日軍後路全部截斷。他害怕蘇聯對日本宣戰,眼下一個師團已被蘇軍擊潰,那麼日軍能夠投入的二十多個師團能頂多久?
裕仁發現,現在唯一的出路是把蘇聯人勸回談判桌邊。
裕仁給自己想好了出路,也想對那些大逆不道的陸軍將領網開一麵。他們是帝國的工具,他們的士氣需要隨時鼓舞。在禦前會議上,他對垂首候旨的將領們說道:
“你們已經懂得了,蘇軍火力猛烈,機械化程度很高。為了皇軍能夠與之對抗,帝國必須加緊更新裝備,提高戰力。來年,皇軍要以新的麵貌,再找機會跟他們較量!”
克裏姆林宮內,已經得知蘇軍反擊成功的斯大林,正在琢磨日本人會不會知難而退。6日下午,外交部長李維季諾夫向他報告:他已和日本駐蘇聯大使重光葵會晤,日本方麵有求和的意向。
斯大林聽了外長的報告,露出一絲嘲諷的笑容。看來,狂妄的日本人又一次采取了機會主義的態度,打敗了就言和,打嬴了就擴大戰事。但斯大林生性多疑,他吃不透日本人提出和談,是真有誠意,還是藏有陰謀。他把詢問的目光投向李維季諾夫,問道:
“你認為日本人真想和談嗎?”
“斯大林同誌,依我對重光葵的了解,他不像說假話。”
“你的判斷也許是對的,日本人是有顧忌的。”斯大林似乎堅定了自己的想法,“嚴格地說,日本人隻是小敗。第十九師團不行了,後麵還有幾個精銳師團,他們還是有能力繼續打一陣子的。但是不要忘記,他們需要更多的兵力來對付中國。他們是絕對不可能從中國撤兵的。”
國內的肅反,並沒有影響斯大林對國際形勢的正確判斷。他感到真正的危險是來自歐洲,來自已經武裝到牙齒的德國。為了對付希特勒這個主要的潛在敵手,他必須保持遠東的穩定。他不能把五指分散開來,他要用有力的拳頭對付西線的侵略。
想到這裏,斯大林取下口銜的煙鬥,對李維季諾夫發出指示:“你要在這次談判中摸清日本人的真實意圖。我們的方針是爭取停戰。我們不能把更多的軍隊用來對付日本人,西線的防禦不能削弱。”
李維季諾夫領命而去,斯大林回到座位上,把外交部長的報告和“拉姆紮”的情報聯係起來想了一遍,認定自己的決策是正確的。他想起了佐爾格這個人,心裏升起一股暖意。他現在知道了,“拉姆紮”的情報是準確的,佐爾格沒有背叛他。
德國人夏德·佐爾格就是“拉姆紮”的領導人。這位蘇聯共產黨員是一顆紅色的諜報之星,在一生中留下了許多神奇的諜報傑作,連號稱“東方勞倫斯”的日本特務頭子土肥原,也曾栽在他的手裏。因此,斯大林不惜在他身上投入大量的資本。
佐爾格沒有錯,總是那麼有能耐!斯大林心中讚許道。想到自己十多天來居然懷疑這位忠誠的戰士背叛了黨,他禁不住內疚,麵上露出了自嘲的微笑。
遠在武漢的蔣介石也在微笑。他不知道蘇日和談正在討價還價,根據他得到的情報,遠東的戰事愈演愈烈。幾天後,當他獲悉大批遠東紅軍正在調往張鼓峰前線時,宋美齡便發現丈夫的心情格外舒暢。
斯大林的確在向張鼓峰增兵。他心中的疑雲已經消散。他知道東京的本心是要試探蘇軍的實力,而無心擴大戰端。於是,他索性向日軍顯示一下紅軍在武器裝備上的優勢,以及無堅不摧的戰鬥力,使日本人在談判桌上更老實一點。隻是,他也不想把日本人逼得狗急跳牆,於是他囑咐前線的部隊要拿捏火候,見好就收。
裕仁果然從蘇軍對日軍的有力打擊中長了見識。他損失了七八千精兵,也願意把這口氣忍下去。他諄諄告誡帝國的將領們:決不可低估蘇聯紅軍的實力。皇軍以目前的裝備,決不是蘇軍的對手。以多田駿為代表的北進派體會聖意,一時收斂了氣焰。多田駿本人不久便離開東京,飛到了中國戰場。
斯大林迫使裕仁屈服了。8月11日,蘇日停戰協定在莫斯科簽署。日軍後撤,恢複開戰前的原狀。
斯大林暫時地逼退了一個敵手,蔣介石卻指望落空。
蔣介石得到這個消息時,驚得目瞪口呆。一件天大的好事,來得突然,去得太快,如同曇花一現。蔣介石一氣之下,把斯大林罵了幾句。但罵歸罵,自己國土上的戰爭更不能放鬆。日軍已經沒有了北顧之憂,中國的壓力一點也沒有減輕。他抓起電話要通了軍委會,吩咐晚上召開軍事會議。
九江失守,蔣介石將張發奎撤職,終未查辦。
張鼓峰事件迅速過去,中國戰場局勢嚴重。馬壋和湖口相繼不守,幾十萬日軍沿江配備。蔣介石觀察著戰局的發展,心中越來越迷惑。直到7月下旬,他突然發現,軍委會對日軍戰役主攻方向的判斷,竟然犯了一個大錯!
在整個7月份,日軍對武漢的攻勢,都是在長江沿岸展開。7月5日,日本華中派遣軍司令官畑俊六收到日軍大本營關於武漢作戰的具體指示,明確了主攻方向是長江兩岸,而不是江北的大別山南麓或北麓,主攻部隊為岡村寧次的第十一軍,下轄五個師團和五個支隊。
日軍的這個計劃,使蔣介石在武漢會戰初期對日軍主攻方向做出的判斷落空了。蔣介石的依據是,日軍在攻打南京時沒有選擇從長江兩岸進軍,而裕仁這一次偏偏就把長江兩岸選定為主攻方向。
當蔣介石看清了自己的錯誤時,軍委會頓時慌亂起來。幸虧日本人離武漢還有幾百公裏,張鼓峰事件又讓岡村寧次的進軍耽擱了十來天。中國的幾十萬守軍南北大調動,總算趕在岡村發起大規模攻勢之前就進入了尾聲。蔣介石這才鬆了一口氣。
日軍按照剛剛確定的作戰方案,立即攻打廬山腳下的九江。如果他們奪取了這個戰略要地,西進可以奪取武漢,南下可以包抄南昌和長沙。蔣介石大為震驚,連忙部署十萬大軍防守九江。
岡村寧次的第十一軍向九江撲來,伊東政喜的第一零一師團推進到湖口附近,接替鬆浦淳六郎第一零六師團的守備,波田支隊和鬆浦師團與海軍協同進攻九江,並準備攻打瑞昌和德安,稻葉四郎的第六師團則從潛山向太湖、宿鬆和黃梅進攻,策應溯江部隊作戰。7月22日,岡村將他的戰鬥指揮所推進到湖口的石鍾山下。
負責九江防務的是第九戰區第二兵團總司令張發奎。他於15日率領第二兵團離開湖北東部,開進九江防區。此後的一個星期裏,日軍掃雷艇在長江與鄱陽湖上頻繁作業,九江一帶四處傳來發現漢奸和日本特務的報告,日軍的飛機反複對守軍陣地進行低空偵察。種種跡象表明,日軍很快就要發動大規模的進攻。
張發奎是岡村的老對手了。十二年前,以軍事才幹而自負的岡村寧次,也是在九江,栽在張發奎手上。張發奎早年曾任孫中山警衛團的營長,北伐時任第四軍軍長,參加了攻打汀泗橋等重大戰役。1926年秋,他率部在九江和南昌一帶與軍閥孫傳芳作戰,岡村是孫傳芳的軍事顧問。張發奎把孫傳芳打得節節敗退,岡村化裝成老百姓才得以逃脫。他順手偷走了一份華中地區的軍用地形圖,在這次武漢會戰中,複製給日軍各級指揮官使用。
張發奎到達九江以後,嚴令部下積極準備迎擊日軍。九江北臨長江,東濱鄱陽湖,有利於日本海軍艦隊和空軍飛機發揮優勢,張發奎認為守城難度很大,必須在九江西南丘陵地帶設立二線預備陣地,一旦九江失守,可以節節抵抗,牽製和消耗日軍。但是,蔣介石的命令是固守九江,張發奎不敢違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