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日這天是蔣介石定下的最後期限。薛嶽一聲令下,圍聚在萬家嶺的中國軍隊,每個師都組成了一支幾百人的敢死隊,同時撲向萬家嶺、雷鳴鼓、田步蘇和箭爐蘇等日軍據守的最後幾個陣地。

萬家嶺搏殺進入了最後關頭。搏鬥雙方在生死關頭拚比意誌,拚比耐力,拚比最後的爆發力。中國軍隊的敢死隊在這場拚比中占了上風,鬆浦師團崩潰了。

戰鬥進行到晚上,歐震軍占領了萬家嶺,葉肇軍占領了雷鳴鼓,在這兩個險要的陣地上,中國軍隊斃傷兩千多名日軍,俘虜三十多人,繳獲上百挺輕重機槍和一千多支步槍,還有幾百匹戰馬。

歐震軍的前衛突擊隊本來可以有更大的斬獲,因為他們一度摸到了離鬆浦師團部不過百米的地方,可惜在黑暗中未能發現鬆浦的巢穴,讓鬆浦淳六郎這個最大的獵物溜走了。

後來日軍俘虜有一段供詞,佐證了這一樁擦肩而過的憾事:

(你們)幾次攻到師團部附近,司令部勤務人員,全部出動參加戰鬥,師團長手中也持槍了。如果你們繼續前進一百米,師團長就被俘或者切腹了。

鬆浦沒有被中國軍隊找到,逃到了田步蘇,已成驚弓之鳥,隻顧逃命。10日淩晨,他帶領幾百名殘兵逃到甘木關。前來救援的鈴木旅團剛剛突破中國軍隊的陣地,也來到這裏,兩下相遇,鬆浦才從死亡的恐懼中恢複過來。

鬆浦和少數殘兵苟活了性命,但他的師團已有一萬多人被中國軍隊殲滅。鬆浦師團的覆滅,使得萬家嶺戰役成為中國軍隊的大捷,使得蔣介石的雙十節講話能夠鏗鏘有力,振奮人心,也為薛嶽打下了在中國抗日戰爭中成為“百戰名將”的基礎。武漢淪陷後,薛嶽在長沙指揮第九戰區的抗戰,從武漢會戰特別是萬家嶺戰役中吸取了不少經驗。

蔣介石在10月10日準時收到了陳誠發來的萬家嶺告捷電報,一經公布,身邊響起一片祝賀與頌揚。他誌得意滿,口授了一份電報,發給正在前線的第一兵團的將士們:

查此次萬家嶺之役,各軍大舉反攻,殲敵逾萬,足證各級指揮官指導有方,全體將士忠勇奮鬥,不勝嘉慰……關於各部犒賞,除陳長官當賞五萬元,本委員長另賞五萬元,以資鼓勵。

時任新編第四軍軍長的薛嶽故交葉挺將軍聞訊後,發出了由衷的讚歎:“萬家嶺大捷,挽洪都於垂危,作江漢之保障,並與平型關、台兒莊鼎足而三,盛名當垂不朽。”

萬家嶺戰役結束,薛嶽沒有急著慶功,而是不事聲張地踏勘硝煙漸散的萬家嶺戰場。他想親眼看一看第一線激戰留下的痕跡。他要向那些以生命換來勝利的英靈們告別。

可惜,薛嶽無暇把英雄們的遺骨收集起來。萬家嶺已經成了萬人塚,混雜著中國軍人的忠骨,和日本侵略軍的腐屍。沒有人將這些相互仇視的幽靈區分開來。正是這些死人,使萬家嶺從此名傳遐邇,使它成為中國人心中的紀念,成為日本列島上許多人的掛牽。他們牽扯到許多陳年往事和後來人複雜的心情,但曆史的記載隻有一筆:日軍的一個師團,覆沒在江西北部的這個山嶺上。而這一筆,正是薛嶽在當時的追求。他達到了目的,他要祭奠那些永遠留在萬家嶺的忠魂。

薛嶽祭奠完畢就走了,懷著蒼涼的心境。但是,他走後的萬家嶺,沒有完全沉寂。他手下的第三十二軍中,有一位名叫唐永良的師長,一年後再次來到萬家嶺,目睹的場景仍然觸目驚心。唐永良寫過一篇回憶錄,其中對萬家嶺有十分真切的描繪:

萬家嶺戰役後,我軍和日本軍隊都撤離該地,當地老百姓都已逃亡,戰場一片淒涼景象。戰場上到處都是枯骨和破爛軍需物品,戰場氣氛仍十分濃厚。

我在戰後一年所見的情況是:萬家嶺戰場周圍約十平方公裏,都是矮山叢林,隻有幾個小村。在這十平方公裏的土地上,布滿了日軍和我軍的墓葬。日軍的輜重兵挽馬馱馬屍骨、鋼盔、馬鞍、彈藥箱、毒氣筒、防毒麵具等等雜物,俯拾可得。許多屍骨足上穿著大足趾與其它四趾分開的膠鞋,顯然是日軍屍骨。有的屍骨被大堆蛆蟲腐爛之後,蛆蟲又變成了蛹,蛹變成了蠅,蛹殼堆在骷髏上高達盈尺。

中國的軍人重返萬家嶺祭奠忠魂,日本軍人也到萬家嶺憑吊東洋的亡靈。1939年12月,日軍重建的第一零六師團的三百多人在回國之前,來到萬家嶺西北雷鳴鼓的劉村,吊唁萬家嶺戰役中陣亡的日軍。他們在劉村小住,砌墓立牌,三百人折騰了三天三夜,才把附近的日軍遺骨收拾完。

張靈甫率領敢死隊從背麵峭壁爬上去攻占的張古山,不僅屍骨遍地,還遺下了大批日軍的軍用品,到處是彈藥箱、防毒麵具、毒氣筒、刺刀和皮帶。稍微有點想象力的人,看到山頂上滿目狼藉的景象,都可以想到在這個製高點上發生的爭奪戰,曾經是何等地慘烈!

中日兩國的軍人重返萬家嶺,都是為了祭奠,因為萬家嶺在激戰過後,剩下的隻有死亡。亡靈們向去祭奠的人們訴說著什麼,也許是永遠無法解開的謎。但我們可以揣測,那些本不屬於這裏的東洋亡靈們,應當是悔恨不該隨著侵略軍來到中國送死,而我們中國的烈士們,是為了保衛祖國的和平而犧牲,他們要說的話,每個中國人都應該可以想到。

筱塚師團開進了空空如也的信陽城。

前麵我們已經看到,在武漢會戰中,中國的最高軍事當局由於錯誤地判斷了日軍在長江以北的進攻方向,因而出現了被動,靠著宋希濂軍和張自忠軍拚命阻擊,才暫時穩定了戰局。接下來,阻截北路日軍的使命,落在了胡宗南的肩上。

需要說明的是,判斷的失誤,在日軍的最高統帥部同樣發生了,而且失誤的程度更為嚴重。日軍大本營製訂的作戰計劃,頻繁地被沒有預見到的新情況所改變。日軍大本營原來把主攻方向選擇在長江以南,希望岡村第十一軍沿長江迅速西進,但是實際戰況卻是江南的日軍被中國軍隊攔截,長時間沒有進展,還在萬家嶺丟掉了鬆浦淳六郎的第一零六師團。但在江北的大別山南麓,日軍卻以最少的兵力,取得了最快的進展。東京的大員們以為武漢已是唾手可得,沒想到稻葉師團傷亡慘重,無力再戰,竟然就停止在離武漢不遠的地方,等待整補。現在,大別山北麓的東久邇宮第二軍各部已突破商城防線,又越過了潢川陣地,逼近武漢北麵的最後屏障信陽。

武漢會戰的戰局演變,沒有按照東京大員們的指揮棒發生,他們便隻能根據實際的情況,將長江以北的進攻部隊,改為主攻部隊,從大別山南麓和北麓兩路攻略武漢;而命令長江以南的第十一軍改向西南推進,企圖切斷粵漢鐵路線,堵住中國第九戰區兩個兵團的退路。

裕仁在日軍掌握了武漢會戰的主動權以後,臨時調整戰略,把攻占武漢和圍殲幾十萬中國軍隊都作為武漢會戰的戰略目標。

蔣介石雖然看穿了裕仁的戰略意圖,卻並沒有驚慌失措。他知道日軍參加武漢會戰的總數不過四十萬,要達到他們重新製訂的戰略目標,實在是不自量力。他把一直未上戰場的胡宗南軍團調到信陽阻截東久邇宮的攻擊部隊,就是想用自己的王牌,再一次挫傷日軍的銳氣。

蔣介石這樣做自有他的道理。首先,東久邇宮第二軍現在是武漢麵臨的最大威脅;其次,日軍在大別山北麓推進並不順利,而是遭到到了中國軍隊在三道戰線上的猛烈抵抗,因此日軍擔任進攻的各個師團,都已經受到不同程度的創傷,而且已經非常疲憊。

9月下旬,藤江第十六師團的筱原旅團攻克商城之後,向宋希濂軍防守的沙窩東、西兩側高地發起攻擊。宋希濂軍在富金山折損了一個陳瑞河師,但鍾彬師和鍾鬆師仍然擁有實力,他們把筱原旅團死死攔住,日軍經過一周激戰,仍然毫無進展。

9月26日,宋希濂將預備隊沈發藻師投入戰場,增援鍾彬師和鍾鬆師。沈發藻善用戰術,帶領部隊迂回到沙窩側背,切斷了筱原旅團後路,宋希濂軍三個師形成圍殲這股日軍的態勢。

藤江見筱原旅團被圍,急率師團主力南下,強攻沈發藻師。隨後,又於10月6日向宋希濂軍大舉進攻。這場血戰一共打了三天,雙方殺得天昏地暗,藤江師團在沙窩丟下了大批的屍首。

與此同時,筱塚師團在潢川遭到張自忠軍的猛烈抵抗,荻州師團則在新店等處與守軍展開了拉鋸戰。日軍三個師團都沒有討到便宜,每前進一步,都要付出傷亡慘重的代價。他們的機械化優勢,在大別山的崇山峻嶺中受到了局限,重火器也無法發揮威力。

孫連仲兵團和李品仙兵團竭力攔阻日軍,就是為了胡宗南有足夠的時間在信陽布防。胡宗南的第十七軍團下轄三個軍,都是蔣介石的嫡係部隊,因此,蔣介石期望他的這個“小老鄉”能在信陽指揮他的中央軍創造一個奇跡,正如他期望薛嶽在萬家嶺全殲鬆浦師團。

胡宗南個頭矮小,其貌不揚,年齡也老大不小了。但他早年為蔣介石立下的戰功也不小。他參加過兩次東征,討伐過孫傳芳,為蔣介石打過中原大戰,因此他一路官運亨通。

孫連仲兵團的連日苦戰,為胡宗南贏得了充足的時間。當日軍突破沙窩和潢川防線時,胡宗南的部隊已經在羅山以東山地築好了工事,部署了火炮,做好了攔截來犯日軍的準備。

胡宗南軍團布防時行動十分隱秘,竟然瞞過了日軍的耳目。日軍在突破潢川防線以後,並沒有發現守軍的這個軍團。

因此,攻打過富金山的筱塚第十師團與胡宗南的部隊交火時,筱塚還以為他是遭到從潢川退下的孫連仲兵團殘部的阻擊。他根本沒把對手放在眼裏,命令部隊大膽衝鋒。顯然,這個日本將領又是爭功心切,犯了輕敵冒進的錯誤,這就給胡宗南提供了一個殲滅日軍有生力量的機會。

9月22日,筱塚師團一部衝過竹竿鋪,乘勢攻占羅山。日軍兩個大隊竟然穿插到守軍防線縱深,到達羅山和信陽之間的五裏店。

胡宗南見戰機已到,略事調整,指揮大軍全麵反擊。深入五裏店的近千名日軍全部被殲,羅山附近的日軍也遭到重創。筱塚如夢初醒,這才意識到又碰上了中國軍隊的一支勁旅,連忙命令所有前進部隊退到羅山待援。

羅山反擊戰,胡宗南獲得了殲滅五千多名日軍的勝利。他的這次勝利,得益於他的行動隱秘,誘使日軍輕敵冒進。蔣介石聞訊大為歡喜。他此刻對萬家嶺大捷似乎有了更大的信心。

日軍在羅山附近受到重創,驚動了東久邇宮,甚至動搖了他從羅山進攻信陽的信心。但他考慮再三,還是舍不得放棄原定計劃。東久邇宮老奸巨滑,沉得住氣,但他有巨大的野心,這一點與岡村無異。他想搶在岡村的前麵衝進武漢,又想奪占信陽,切斷孫連仲兵團和李品仙兵團幾十萬大軍的退路。一口吞掉中國軍隊的兩個兵團。

人們都趨向於在同一級別的人當中設定競爭對手,而東久邇宮的競爭對手自然是岡村寧次。他當然非常關心手下部隊的進展,但在這個關鍵的時候,他同樣對岡村第十一軍在江西北部有無戰果表現出異乎尋常的關心。

當東久邇宮得知岡村軍還在為全力營救鬆浦師團而奔波時,他平時不露聲色的表情有了一般人無法察覺的變化,隻有他的參謀長知道他是為岡村軍陷入困境而有幾分高興。果然,參謀長聽到他開口了:“我為岡村君擔憂啊!我們還來得及把胡宗南解決。給藤田發報,命令第三師團轉向羅山,協助第十師團,擊敗羅山地區支那軍主力。告訴藤田君,一定要攻占信陽!”

10月2日,藤田進率領第三師團開進羅山戰場。援兵的到來,令筱塚覺得自己無能,但他仍然非常高興,因為他很想報複一下胡宗南這個對手。日軍兩個師團加在一起,共有三萬多人,第三師團還帶了一個重炮聯隊。在胡宗南看來,力量的天平倒向了日軍一邊。

兩天前病愈後重歸第五戰區掌舵的李宗仁卻不這麼認為。他知道武漢會戰已成定局,中國軍隊要守住武漢是沒有指望了,但完全有可能把幾十萬大軍完好無損地撤退到後方。他現在所負的重任,就是要組織兵力把日軍主力阻擋在信陽一線,掩護大軍南撤。而胡宗南手下的三個軍,長期養精蓄銳,剛剛投入戰鬥,力量很強,完全能夠把日軍截殺一陣。

可是胡宗南的心態非常複雜。在李宗仁的嚴令之下,他也想和新到的藤田師團拚個你死我活,但他又深知,如果在這場惡戰中拚掉了自己的實力,或者萬一吃了敗仗,都對他十分不利。

李宗仁要他在羅山正麵抵抗日軍,最少也要固守信陽一陣,然後退到湖北北部,憑借關隘繼續抵抗,以保證友軍順利撤退。李宗仁可謂是把好鋼用到了刀刃上,說穿了是要求胡宗南為了大局而消耗掉自己的實力。胡宗南認為,執行李宗仁的命令並不難,他可以對日軍節節抵抗,能頂多久就頂多久。可是固守信陽,那就是打一場消耗戰,他不願把自己的部隊在信陽拚完。

胡宗南不怕李宗仁,丟了信陽,如果李宗仁要拿他開刀,委員長一定會偏袒他。隻要他保住了部隊,就永遠會得到委員長的器重,因為他已經多次向委員長證明過,他胡宗南是能夠打仗的。他知道,在國民黨軍隊中,沒有了實力的將軍,無異於無人燒香的假菩薩。

胡宗南權衡再三,決定不顧大局,隻圖自保。很快他就玩起了節節抵抗的把戲,不再死守羅山防線。日軍筱塚師團和藤田師團直逼信陽。胡宗南軍團照例抵抗了一陣。他出動一部分兵力,配合孫連仲兵團在柳林鎮地區夾擊日軍,殲敵兩千名,但他把軍團主力全部撤出信陽,向西麵撤退。

10月12日,日軍抵達信陽,沒有遭遇抵抗。日軍以為有詐,小心翼翼地向城內摸索前進,卻發現信陽真的沒有設防。

筱塚在重兵擁護下進入信陽城以後,想不通這次進軍為何如此順利。如果他洞悉了胡宗南的心思,一定巴不得中國軍隊的長官都心存同樣的私念。

胡宗南違抗軍令,擅自棄守信陽。

胡宗南不顧軍令,擅自從信陽向西撤往南陽,湖北與河南交界的武勝關和平靖關頓時兵力空虛。日軍隻要順利地通過鄂北三關,在直通武漢的平原上,再也不會遇到關隘,隻要一天的時間,就能打到武漢城下。

李宗仁坐在設於紅安夏店的戰區長官部裏,聽說由於胡宗南擅離職守,從河南南部到湖北北部,形成了一個防禦的真空,急得五內俱焚,張口結舌,一時說不出話來。

李宗仁在徐州會戰中已經顯出韜略,而同樣是在徐州會戰中,他也領教了蔣介石嫡係將領的難以駕禦。但那時他手握可以先斬後奏的尚方寶劍,嚴令一出,湯恩泊畢竟還是配合他取得了台兒莊的勝利。他從經驗中得知,每當蔣介石請他出來收拾爛攤子的時候,他一定要向蔣介石討到容許他便宜行事的尚方寶劍。既然在他病愈之後,蔣介石對他寄予厚望,指望他能管好第五戰區的防禦,把日軍攔截在湖北北部的山區過冬,那麼隻要處置部隊的全權在握,他就可以立下軍令狀了。在他看來,豫南鄂北的防務,較徐州會戰時更為有利,守軍至少占了地利,隻要手下將士用命,他是胸有成竹的。

但是,這一次,李宗仁沒有拿到蔣介石的尚方寶劍。李宗仁在9月下旬上任,蔣介石在當月底就趕到了設在宋埠的第五戰區長官部,對李宗仁優撫有加,甚至在一座小廟裏住了一晚,表示與前方將士同甘共苦。蔣介石把慰勞的話說了很多,李宗仁找不到合適的機會向他要權,直到蔣介石臨行前,他才提出最關鍵的要求:“委員長,很感激你這樣看重我,你就放心回武漢吧。前線的戰事,大可不必操心。隻是——部隊的調用,各部長官的任免獎罰,能不能由我全權處置?”

蔣介石含含糊糊地回答:“德鄰,你身係武漢與幾十萬大軍的安危。第五戰區的部隊,都是你的部下,他們會聽你指揮的。”

李宗仁想要一個明確的回答,蔣介石卻拍拍他的肩頭,沒有留下不幹預第五戰區人事的承諾,轉身上車,就吩咐司機開車了。

李宗仁愣在原地,目送蔣介石的座車離去,發出一聲長歎。

現在,胡宗南招呼也不打就放棄了信陽,李宗仁除了歎息,還能有什麼辦法?

為了亡羊補牢,為了強迫胡宗南執行命令,李宗仁命令參謀長徐祖貽給身在南陽的胡宗南發報,命令他立即率部返回鄂北,不許遲誤。

徐祖貽沒有給胡宗南發報。參謀長的作用就在這裏,他能夠甄別哪些命令需要立即執行,哪些命令需要緩一步執行,哪些需要壓著不予執行。他知道李宗仁這道命令是負氣而發,就算發出去了,胡宗南也不會執行,何況胡宗南的部隊已經來不及趕在藤田師團前麵進入鄂北三關布防。他覺得,最要緊的是事情是通知位於平漢線上的孫連仲兵團和李品仙兵團抓緊時間擺脫日軍,以免遭到合圍。

徐祖貽在李宗仁冷靜下來的時候,很容易地說服了李宗仁,並且發布了應該發布的命令。

但是,李宗仁並不打算就此放過胡宗南。他跟胡宗南並無私仇,隻是覺得從抗戰大局出發,需要公事公辦,懲罰那些臨陣脫逃的軍中敗類。

李宗仁很快就擬好了給軍委會的報告。但是,他把報告送上去後,猶如石沉大海。若幹年後,李宗仁在回憶錄裏寫道:

10月12日信陽失守。我原先已電令胡宗南自信陽南撤,據守桐柏平靖關,以掩護鄂東大軍向西撤退。然胡氏不聽命令,竟將全軍七個師向西移動,退保南陽,以致平漢路正麵門戶洞開。胡宗南部為蔣先生的‘嫡係’部隊,在此戰局緊要關頭,竟敢不遵命令,實在不成體統。先是,胡宗南部在上海作戰後,自江北撤往蚌埠。蔣先生曾親自告我說:‘將來撥胡宗南部歸五戰區指揮。’但是這批‘嫡係’中央軍至蚌埠後,也不向我報告。同時他們彼此之間為爭取潰退的士兵,竟至互相動武,鬧得烏煙瘴氣。徐州失守後,長官部駐紮鄂東,軍令部更有明令撥胡宗南部隸屬於我,但胡氏從不向我報告敵我兩方情況。信陽危急時,竟又擅自撤往南陽。此事如係其他任何非‘嫡係’將官所為,必被重懲無疑。但是此次我據情報告軍委會,要求嚴辦胡宗南,軍委會竟不了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