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實不是無緣無故來這裏,而宋未染,也不像平日裏那般,裝作什麼都不知曉的樣子。
蔚宛跟著她走進了公寓,這裏的擺設幾乎和以前沒有變化,這個時候她就開始極其討厭自己的記憶力,為什麼要把這些不相幹的東西記得這麼清楚?
從玄關,到客廳,餐廳的布置,一目了然,和以前沒有發生一絲變化。
桌布依舊是格子,地上擺著的盆栽依舊鮮活生機。
隻是厚重的窗簾將阻隔了些外麵的陽光,屋子裏麵顯得有幾分陰沉。
當她心不在焉地走到沙發前,宋未染已經從書房裏泡好了兩杯茶放在她麵前,伸手示意道:“坐吧,我還以為你的忍耐真的這麼好,能永遠不過問,隻不過能憋著這麼長時間,也不容易了。”
這話說的隨意,卻不難聽出裏麵的嘲諷意味。
蔚宛的目光一直落在客廳的一麵照片牆上,最顯眼的一張照片,就是俞素染穿著白色的連衣裙,在清亮朦朧的陽光下,唇邊的笑容美好靜謐……
而這張照片,她早就已經不知道看了多少次。
很早以前在還沒和顧靳城有牽扯之時就看過,那時候差不多是絕了她的念想。後來結婚之後,又一直在他的書房裏看到這張照片,那會兒看的時候隻不過會覺得心裏有些不舒服。
而到後來那件事情發生之後,一直至今,她每次再看到這張照片,無疑就是一場折磨。
看一次,就會將她心底最深的過往翻出來,那些傷口還未愈合就再次被劃的鮮血淋漓。
聽到宋未染說的話,她沒有立即回複,早就應該知道,巧合太多就一定是人為。
這些莫名其妙出現的人,出現在她身邊的一件件事情,似乎都在指向早就已經離去的那人。
良久的沉默之後,蔚宛凝視著眼前這張熟悉的容顏,反問道:“你早知道我回來找你?”
宋未染不在意地笑了笑,拿起茶幾上的水杯,抿了一口裏麵的茶水,才緩緩說道:“顧太太,你這個問題問的有些偏頗,我又不是你肚子裏的蛔蟲,又怎麼會知道你想要做什麼。”
她的目光落在蔚宛臉上,靜靜地觀察了她許久,果然在咬重‘顧太太’這三個字的時候,在蔚宛臉上看到了異樣的神色。
“我早就不是顧太太了。”蔚宛冷聲打斷她。
她猜不到宋未染的用意到底是什麼,隻是在猛然之間聽到這個稱呼,心裏堵得慌。
宋未染沒有錯過她臉上的表情變化,不動聲色地打量了她一瞬,也不再繞什麼圈子,直接地說道:“我知道你現在心裏應該有很多疑惑,譬如為什麼我現在會在這。”
這樣開門見山的對話,倒是出乎了蔚宛的意料。
她心底有幾分慌亂,順手拿起桌上的杯子,喝了一大口水來掩飾自己內心的不安。
“我有個姐姐,你大概應該是認識的。有人說孿生姐妹之間會有一些心靈感應,以前我不信,現在我大概有些相信,譬如……”宋未染故意將尾音拖長,眸光一順不順地盯著蔚宛。
“什麼?”蔚宛按耐住心中的不安,遲疑地問著。
沒人知道她現在心底是多慌亂。
宋未染淺勾著唇,“沒什麼,就是有的時候會經常做夢,也會感同身受能夠知道她在離開之前心裏的不甘心和絕望,甚至是在看到你的時候,會莫名其妙的有些恨意。”
宋未染說話間目光逐漸轉冷,甚至帶上了些凜然之色,沒有放過她麵上出現的任何一絲情緒的變化。
與此同時,蔚宛手裏的水杯猝不及防地落在了地上,她抬起眼看著麵前的人,不知怎麼的,腦海中閃現了些許的幻覺,有那麼一瞬間,她分不清眼前的人到底是誰……
像是自言自語般地呢喃著:“為什麼要恨我呢……就算是恨,也早已過了這麼多年。”
“我不知道。”宋未染對她說的話不置可否,而是換了個舒服的姿勢坐在沙發上,伸手將地上玻璃杯的碎片撿起來,放在手中把玩著。
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素白纖細的手指上出現了些許血痕,而她不在意地繼續將這碎片握在掌心裏。
片刻之後,在蔚宛麵前緩緩將手掌攤開,少許殷紅的血跡映入她的眼底,一陣莫名其妙的心悸。
宋未染見她這樣的神情,唇邊慢慢牽起一抹淺淡的笑容。
手一鬆,那玻璃碎片落在茶幾上,清脆的聲音在這死寂般的空間內尤為明顯,像是直接敲打在人心上。
蔚宛的眼睛從剛剛開始就沒從這碎玻璃上挪開,尤其是那上麵一抹血跡,刺目生疼。
她自己能感覺到有一道灼灼視線落在她身上,不知是因為是在這間公寓,還是因為眼前的人擁有著一副一模一樣的容顏。
“聽說當年她是在這間公寓裏自殺的,你說,一個精神病人,要受到什麼樣的刺激才會走上這樣極端的行為?”宋未染冷笑了一聲,說這句話的時候她的眼睛未曾從蔚宛麵上挪開,而是好整以暇地望著她,帶著些冷凝的質問。
盛夏的天,屋子裏麵明明沒有開冷氣,蔚宛卻感覺到了一陣寒涼。
指尖的溫度在一寸寸變冷,這股寒意直接蔓延到了心底深處。
蔚宛定了定神,她才慢慢抬起眼,“如果你是來替你姐姐打抱不平的,有一點晚了,這已經是好幾年前的事情了,再提起來沒什麼意義。”
為什麼最近總有人要在她耳邊不斷地提起俞素染,讓用最清醒地姿態,去看自己曾經放下的錯誤。
“當年我知曉事情的時候也已經很晚了,本來好好的一個人,怎麼會直接說走就走了。”
宋未染罷了罷手,她的目光變得有些深,沒有去接蔚宛的話,而是一直自顧自地說著:“我們是雙胞胎姐妹,因為各種原因,她被別的人家收養。以前我一直羨慕,她可以有更好的人生,後來她會時不時地照顧我,不管是哪些方麵,會定期給我很多錢,雖然我們不怎麼能見麵……隻是沒想到,這樣一個人,再見到的時候,就隻剩下一個冰冷的墓碑。”
說完之後,她不在意地搖了搖頭,去廚房再次泡了一杯茶放在蔚宛麵前,目光飽含深意地看著她,不以為意地問道:“我知道她最後一通電話是打給她喜歡的男人的,大概是想著要最後掙紮一次,但是她的命不好,這麼傻的就這樣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蔚宛不知要怎麼才能平複自己心中的情緒,煩躁沉悶。
心中有些壓抑著的東西漸漸有爆發的跡象,慌亂的很,再次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兩口水,這才鎮定地問:“你從何得知這些事情?”
而且,還知道的這麼詳細。
蔚宛的手指緊緊握著杯子,在微弱的光線下,她能在玻璃杯上看到自己頗為有些扭曲的五官,像是在一片黑暗中,有什麼鬼魅的聲音在她的腦海中不停地回響。
越是慌亂,越是想要保持麵上的冷靜。
當年的事情,蔚宛認為顧靳城不可能會對別人說的這麼詳細,詳細到連那個被她誤接的電話也對別人說麼?
宋未染慢條斯理地坐下,她望著牆上的照片,眸光深處一片幽暗之色。
“當年的事情我當然不會知道這麼清楚,隻不過後來她的所有東西都被交到了我手上,不小心翻看了一下她的手機記錄。”
在不知不覺間,蔚宛幾乎將杯子裏麵的水喝了一大半,那種不安的心悸卻是在慢慢加重。
聽著宋未染的話,她的思緒也漸漸回到了出事那天。
闔家團圓的新年夜,她卻和顧靳城大吵了一架,一副水火不相容的姿態。
而後來以至於她未曾想過接了那通電話,會導致這樣的後果,她隻是不希望顧靳城在那一天出去找別人,卻從未想到會出現這樣的結果……
或許,她可以不接那通電話,亦或是不對著電話裏的人說那些話,是不是就不會出現後來的這些事情?
隻不過世上沒有後悔藥,人總是要為自己的行為付出責任。
這受盡折磨的幾年,看樣子終究還是不夠償還。
思緒越來越混亂,蔚宛幾乎難以維持自己清明的理智,她隻是看著杯子映著自己的身影,也沒有隱瞞。
低聲地說著:“那個電話是我接的,那時候已經過了淩晨,是新年最早的時候,我不希望自己的丈夫在那天去找別的女人,所以我告訴你姐,他今天不會去找她的,也沒有特意把這事情告訴別人。所以,如果硬要說她要恨我,可能就是這個原因。”
蔚宛這輩子可以說是從沒做過什麼虧心事,她的思想一直以來也比較簡單,卻從沒想到哪一天,會因為她自己可怕的嫉妒,不擇手段地將一個人逼上了絕路。
以至於後來每當那夢靨出現的時候,她睜著眼睛到天明,甚至開始有些不認識這樣的自己,不相信她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