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有片刻的重影,她閉了閉眼,片刻後再次睜眼的時候,像是出現了幻覺般,又差點將麵前這人和牆上照片上的女子當成一人。
“抱歉,我今天不是故意來這裏的,如果沒什麼事,我先離開了。”蔚宛拿起自己的包站起來,忽然而至的輕微眩暈感讓她有一瞬間的駐足。
還沒等她走出去一步,就聽到宋未染的聲音涼涼地響起:“我知道大概在你眼裏,我姐是個破壞別人家庭的小三,但是歸根到底,這並不是一個人的錯,這世上很多錯誤本就不是一個女人單方麵就能犯下的,你何苦如此咄咄逼人?”
確實如此。
她有一段失敗的婚姻,或者說是困著一個心中裝著別人的男人,就注定了會是這樣的結局。
到了這時候,蔚宛大概明白了為什麼她會出現在自己身邊,也許目的就是為了當年的事情。
見她要走,宋未染才緩緩地站起來,踱著步子走到她麵前,直視著她帶著些紅血絲的眸子,輕描淡寫地問:“既然來了,何必這麼急著走,我知道這麼清楚肯定有原因,不過並不是你前夫告訴我的……”
說到這宋未染故意停下來,在看到她眼底劃出些複雜的神色後,微勾著唇說:“我姐平時有寫日記的習慣,有的時候幾句話,有的時候長篇大論。有一段時間在紙頁上麵隻能看到一些亂塗亂畫的東西,大概就是從那時候起她的精神開始出現了些問題。後來又開始有些隻言片語,一直到她生命結束的那天,你想看看嗎?”
輕柔的聲音,帶著些蠱惑人心的味道。
不知怎麼的,蔚宛想起了江懷承所說的‘隱情’。
就算明知道可能什麼都不會有,或者這一切都是別人布置的一個糊弄人的圈套,鬼使神差間,她竟然點了頭。
宋未染淺淺勾著唇,打開了臥室的門。
這裏的一切和以前相比幾乎維持了原樣,蔚宛怎麼會忘記這間臥室呢?
那一場錯亂的開始,就是在這裏。
如果沒有那次的情迷意亂,應該就不會有後麵的這些事情發生了。
臥室裏的窗簾依舊是拉上的,光線從厚重的窗簾中透出來,無端的給人一種沉悶之感。
蔚宛微微眯著眼睛,她的視線有些許模糊,不知為何,內心深處在抗拒著往前走下去,也許是有預感會接近某些東西,不安的感覺在心裏越來越大。
“她的東西我幾乎都留著,這本日記本,你想看的話就好好看,也許看到後麵會有些意想不到的事情。”宋未染按著她的肩膀在書桌前的椅子上坐在,聲音放輕了些,更近乎於一種催眠的音調,她的思緒有些恍惚。
說完這些話,她悄然退出去,在離開之前,她將一副油畫上蒙著的一層白布揭下,繼而意味深長地看著坐著一動不動的人,關上房門,離去。
直到宋未染離開,她還維持著原先的動作,紋絲未動。
在她手邊放著的是一本老舊的日記本,扉頁上娟秀的字體映入她的眼簾,指尖就這樣僵硬在了原地,有些不願意往下再翻第二頁。
很久以前,她得知俞素染這個人,僅僅是因為她是顧靳城的女朋友,知道她的家世不可能被顧家人接受,除此之外,她對這個人絲毫無了解。
然而後來見到的那幾次麵,似乎一直都是她自己扮演惡毒的角色,從來不曾有過這樣的機會來好好了解這個人。
也許現在放在她麵前的這個東西,會讓她知道一些未曾踏足的世界,卻在這同時有一種窺探別人隱.私羞恥。
蔚宛搖頭,手指撐著自己的太陽穴,眼前的眩暈越來越重,隻是稍微側了側眸,靠近飄窗的位置,一副半人高的油畫出現在她麵前……
她愣怔著,神色恍惚地從椅子上站起來,像個傀儡一般一步步走到這幅油畫前。
稍顯灰暗的房間內,最後一絲暖意在這一時刻被抽走的幹幹淨淨。
除了無盡的森寒,再無第二種感知。
畫麵上是大片的血紅,畫中女子的臉無法看清楚,白色的裙子上染著大片大片的殷紅,身後無盡的深淵,一望無盡的絕望。
蔚宛的身子幾乎僵硬地無法動彈,她想要閉上眼睛不去看著畫麵,可似乎就算是這樣一個簡單的動作都無法做到。
但她再抬眼之時,眼前的一切都好似變成了一種詭異的殷紅,腦海中似是有很多人在說話,一瞬間又出現了每到深夜就折磨著她的夢靨。
同樣的地點,身臨其境,她已然分不清楚到底什麼是真實,什麼是夢靨。
後背早就已經冷汗涔涔,垂在身側的手在不停地顫抖,她緊攥著自己的手心,靠著指甲陷入血肉的刺痛來維持自己的清醒。
蔚宛不停地在心裏告訴自己,這都是假象,可她自己就像是走進了這一層層迷霧之中。
視線內忽然出現了一把水果刀,她慢慢地將鋒利的刀刃握在掌心裏。
神經似乎出現了問題,竟然一點兒也察覺不到疼痛,反而就這樣靜靜地看著從掌心處流淌出來的殷紅血跡。
似乎隻要位置再對一些,就是徹底的解脫……
翻開日記本,像是魔怔一般一頁頁往後翻,一個完全不屬於她認知的世界,展現在她麵前。
一些她從來沒有理清的東西,隨著這些文字,層層撥霧見雲。
原來,一直以來她想不明白,竟然隻是這樣的原因。
原來,最聰明的一直都是俞素染,卻是真真實實瘋子才會做出來的事情……
不知道時間究竟過去了多久,蔚宛隻覺得自己的雙眼開始無法聚焦,在寂靜的房間內,她慢慢地笑起來,嘲諷,自嘲,悵然,最後是滿麵的淚水。
在日記本旁邊放著一個首飾盒,她幾乎沒有遲疑,直接將裏麵的吊墜項鏈拿出來,眼淚使得她有些看不清眼前這東西,隻能顫抖著手來回在吊墜的背麵上摩挲……
手指抖得厲害,不知是因為冷還是一直蔓延到心底的寒意。
小腹的位置又開始隱隱作痛,那些埋藏在心底最深處的疼痛再一次席卷而來,蔚宛趴在桌子上幾乎動彈不得,似乎連抬起手的力氣都不複存在。
手落在自己小腹的位置,抑製不住地顫抖。
有一種疼痛來自於心底,無法觸碰。
蔚宛早就忘記了當時為何要去醫院裏做那個該死的手術,也許是自己的心灰意冷,也許是被那人的死刺激到。
亦或許,是單純的因為顧靳城眼底的厭惡和憎恨……
人在衝動之下容易做出些難以理解的事情,她忽然覺得這麼多年自己所受的委屈根本就不值得。
把所有的罪孽往自己身上攬,隱忍而渾噩的過了這麼多年,一直說不能委屈自己,可這些年來,自己究竟過的是一種什麼樣的日子?
可至今,她唯獨覺得虧欠至深的,隻有那個未出世的孩子。
“對不起……”
也許是沉浸在難以抑製的悲傷之中,她無法去思考自己身上出現的異常,當她的意識越來越不清晰時,才驟然將鋒利的刀刃緊握。
也許是察覺不到疼,咬著唇瓣狠下心用力地在自己掌心劃下一刀,靠著這一瞬間的疼痛,喚回了些許意識。
用完好的那一隻手抹去了自己眼角的淚水,等這一陣眩暈過去之後,將這日記本上的最後一疊,一張張撕下來。
仿若是用盡了自己全身的力氣,將這些東西撕得粉碎,再無還原的可能。
情之一字,筆劃不複雜,卻偏偏是這世上最莫測之物。
摸不清,猜不透,更是難以理解。
往往等真正理解之時,早已是遍體鱗傷。
蔚宛撐著牆壁慢慢挪到了房門前,用力擰動著門把手,卻發現似乎是從外麵被人鎖死,掙紮了很長一段時間,直至耗盡了自己最後一些力氣……
頹然坐在地上,眼前的畫麵越來越模糊,她依稀隻能看到那幅令人覺得毛骨悚然的油畫。
而此刻,與之前完全不一樣的心境,她涼涼地笑著,亦不知到底是在嘲諷誰。
掌心傷口處的血未止住,落在淺色的地攤上觸目驚心的紅。
僅僅隻能靠著這樣的疼痛才能維持幾分清醒,艱難地挪到書桌前,很是費力的拿起自己的手機,眼前越發的模糊,僅憑著記憶,也不知到底是給誰撥出了電話……
幾乎是鈴聲響了一秒就被人接了起來,立刻有緊張的聲音傳來:“宛宛?”
溫煦的嗓音中透著難以言喻的關切,落在她的耳畔仿佛是一種救贖,很慶幸,這次沒有再找錯人。
“阿錚……”還沒等她說什麼,似乎電話那邊就發生了爭執。
緊接著,傳來的卻是另一個聲音,平淡寒涼:“你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