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年(公元前134年),漢武帝再次下詔,舉賢良文學,皇帝親自問策。著名的儒學大師董仲舒參加這次對策。董仲舒是漢代儒學的代表人物之一,以治春秋公羊學而著稱,在漢景帝時曾擔任過博士。他精進好學,據史書記載:“蓋三年不窺園,其精如此。進退容止,非禮不行,學士皆師尊之。”
在這次對策中,董仲舒提出一個極為重要的建議:“臣愚以為諸不在六藝之科、孔子之術者,皆絕其道,勿使並進,邪辟之說滅息,然後統紀可一而法度可明,民知所從矣。”這就是後來所說的“罷黜百家,獨尊儒術”。
這個觀點得到了漢武帝的認同。這是中國政治思想史上的一個重大改變,也是繼秦始皇焚書坑儒之後,又一次對自由思想的遏製。從此,儒學成為西漢的官方之學。雖然漢武帝並沒有采取極端的手段,壓製其他各家的學術,但儒學作為正統學術思想的地位由此得以奠立。
司馬遷在《史記》中寫道:“及竇太後崩,武安侯田蚡為丞相,絀黃老、刑名百家之言,延文學儒者數百人,而公孫弘以《春秋》白衣為天子三公,封以平津侯。天下學士靡然向風矣。”可見竇太後之死正是儒學之興盛的開端。
漢武帝為什麼欣賞“獨尊儒術”,大力推崇儒學思想呢?這是因為在諸子百家中,儒學思想最有利於專製統治,或者換句話說,容易被統治者所利用。黃老思想崇尚寡欲,清靜無為,主張節省財力民力,真正能實行黃老思想的帝王並不多見;墨家思想則有平民化的傾向,扶弱除強,強調社會正義,更多反映下層民眾的政治要求,向來不為帝王們所喜歡;法家思想推崇君權,固然迎合帝王所好,但赤裸裸地標榜權力,容易引火燒身,秦帝國的迅速沒落就是一例。與上述三家相比,儒家思想既標榜“仁義”,又強調“尊卑”秩序,這就容易為帝王所接受。
這裏必須指出的,漢武帝從來不是一個真正儒者。他外表愛好儒學,骨子裏則是個法家分子。表麵上看,漢武帝排斥法學分子,實則不然。武帝時代最正直的大臣汲黯對皇帝有一句大膽的批評:“陛下內多欲而外施仁義,奈何欲效唐、虞之治乎?”一針見血地剖析了漢武帝偽儒學的本質。漢武帝的統禦術,其實說穿了,就是掛羊頭賣狗肉,打著儒家的招牌,實在沿用法家的治術,外儒而內法,因而在武帝一朝,酷吏橫行,一手遮天,嚴刑峻法實為漢朝之登峰造極,此後文詳之。
武帝時代固然是儒家的春天,但隻能說是儒者居高位者多罷了,這些所謂儒者的表現,大多差強人意。
竇太後死後,推崇儒學的田蚡為相。可田蚡是個什麼人呢?他是漢武帝的舅舅,皇太後王娡的同母異父弟弟。憑著這一層特殊關係,田蚡在家裏建豪宅,侵占大量良田,公然收受賄賂,家裏的金玉珠寶、女人、狗馬、聲樂、玩好,不可勝數。他利用手中職權,獨斷專行,隨意提拔自己的親信,以至於漢武帝憤怒地說:“你任命完官吏了沒有,我也想任命幾個。”田蚡卻不知收斂,又向皇帝請求將考工官署之地撥給自己,用於建私宅。漢武帝氣瘋了,狠狠地說:“你幹脆把武庫也拿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