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費解的謎團(1 / 3)

顏師古注《漢書》影印件

隨著新華社消息的播發,象崗這個把南越王墓吞入腹心的小山包,迅速成為舉世矚目的嶺南考古學的聖地。由於南越王墓曆兩千多年滄桑而未曾被盜,保存完整,墓中許多隨葬器物堪稱絕品,在中國漢代考古史上占有極其重要的地位。廣州市政府決定就地籌建南越王墓博物館,以便更好地保護文物,傳播優秀的中國古代文明。

就在南越王墓引起世人矚目的同時,也留下了許多頗有爭議的謎團,其中最大的謎團就是墓主究竟是誰?若按司馬遷《史記》和班固《漢書》中的記載,第二代南越王名叫趙胡,而墓中出土的印章卻是趙眜,這個名字顯然與史書上的記載不符,那麼這個趙眜是否就是史書中記載的趙胡?如果不是,那又是誰呢?如果是,究竟是怎樣弄錯了?是誰將它弄錯了?

《漢書》影印件

依據考古學大師夏鼐“盡快寫出發掘報告,以向學術界公布南越王墓考古發掘成果”的指示,南越王墓發掘完成之後不久,參加發掘的黃展嶽、麥英豪等主要成員很快編寫出了《西漢南越王墓發掘初步報告》一文,以廣州象崗漢墓發掘隊的名義,刊發於《考古》1984年第3期。就在這篇初步報告中,編寫者認為“趙眜”就是“趙胡”,並對兩者的關係首次做了這樣的公開解釋:

……墓主身著玉衣,身上有“文帝行璽”金印,故確定為第二代南越王。《漢書·南粵傳》記趙佗僭號為武帝,第三代南越王嬰齊去僭號,而“藏其先武帝文帝璽”。今本《史記·南越列傳》脫失“文帝”二字。這枚“文帝行璽”的發現,證明《漢書》記載是正確的,第二代南越王曾僭號為“文帝”。史漢本傳均謂趙佗傳孫胡,但發現的名章作“趙眜”,又有“泰子”印二枚,與史漢皆不合。我們認為,如果單從“趙眜”“泰子”二印考慮,似可斟酌,但“趙眜”印與“文帝”印同出,說明這個趙眜隻能是史漢中的第二代南越王趙胡。《史記》誤“眜”為“胡”,或出自司馬遷所據檔案資料不實,致誤;或司馬遷並不誤,後被班固傳抄筆誤,後人又據班固誤抄改訂《史記》正字,遂致一誤再誤。現在應據此印文改趙胡為趙眜,還他本來名字。

這份報告一發表,在學術界產生了強烈的反響,引爆了一場學術大爭論。不少學者發表文章讚成以上的看法,也有學者斷然否定以上的看法,並發表文章提出了新的見解。其中著名學者餘天熾先生最先提出,趙眜根本不是趙胡,而是趙胡的父親或者長兄。他在《南越文王的名字、卒年辨》一文中針對報告提出的觀點,做了如下的批駁:

廣州南越文王墓在墓主人身上出土了“文帝行璽”龍紐金印一枚,同時同地還出土了“泰子”龜紐金印一枚,“泰子”覆鬥紐玉印一枚和“趙眜”覆鬥紐玉印一枚。《初步報告》說:因“‘趙眜''''印與‘文帝''''印同出,說明這個趙眜隻能是史漢中的第二代南越王趙胡”。史漢把趙“眜”誤寫成趙“胡”。因此,“現在應據印文改趙胡為趙眜,還他本來名字”。

這是史漢以來第一次有人提出的對南越王名字的更正,很清楚,其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

至於史漢致誤的原因,《初步報告》認為,“或出自司馬遷所據檔案資料不實,致誤;或司馬遷並不誤,後被班固傳抄筆誤,後人又據班固誤抄改訂《史記》正字,遂致一誤再誤”。

“或”,不確定也。孔子說:“或之者,疑之也。”(許慎:《說文解字》,《或》字條引)可知,《初步報告》的作者斷定是史漢致誤,尚無確鑿證據,隻是以疑而斷也。

是不是司馬遷所據的檔案資料不實而致誤呢?我以為不可能,理由如下:

第一,南越國曆五世93年而亡。史漢對南越王的名字,記載一致而且明確。就五代南越王在位時間看,趙佗居首,趙胡次之,趙嬰齊又次之,趙興居四,趙建德居後。在五代南越王中,在位最長和最短的都因所據資料檔案翔實,名字都寫對了,唯獨在位長達十餘年的第二代南越王,太史公得到的檔案資料就不準確,以致連名字也寫錯了。真是這樣麼?!造成這個曆史真實的偶然性原因是什麼呢?

第二,趙胡在位期間與西漢王朝的交往甚多。據史漢記載,建元四年(公元前137年)趙佗卒,佗孫胡繼立為南越王。建元六年(公元前135年),閩越王郢趁南越國舊王新喪,新王初立,國內未集之機,發兵攻打南越國。趙胡遵漢約,守職守,不敢擅自興兵相攻擊,而立即派人上書漢武帝,請求天子出麵處理。後來,漢武帝不僅派兩將軍攻打閩越王郢,懲強救弱,而且先後派唐蒙、莊助、嚴助三人出使南越國,曉諭南越王趙胡入朝謝恩。趙胡均稱病推辭,而派其子嬰齊入質於長安達十餘年之久。在五代南越王中,除趙佗而外,與西漢王朝交往最多的是趙胡。邂逅,相遇,連名字也記錯是常有的事。但是,與漢朝交往了十多年,又是漢朝密切注意的“強胡勁越”的南越王,怎麼會連名字也搞錯呢?

第三,西漢行郡國之製,郡縣有編戶之籍,諸侯王設王籍。漢高祖劉邦十一年(公元前196年)五月,封趙佗為南越王。呂後時,“削去南粵之籍”(《前漢書·西南夷兩粵傳》)。文帝元年(公元前179年),恢複南越王“故號”,趙佗死孫胡立,繼位為南越王,他的名字當然也記入漢朝王籍。如此重要的國家檔案文書,竟然會把南越王“趙眜”錯寫成“趙胡”?果真如此,漢唐盛世,文章風采之邦,將何以言之?

第四,趙佗在上漢文帝書中,第一句話就開宗明義地寫上:“蠻夷大長老夫臣佗。”這大概是一般的上書格式吧。趙胡上書漢武帝起碼應有三次:佗死,他繼位為第二代南越王時要上書漢武帝,以便得到漢朝的承認。第二次是建元六年那次,上書請漢武帝處理閩越王擅自興兵攻南越事。第三次是他派太子嬰齊入質長安時。趙胡這幾次上皇帝書,當然不會連“南越王臣胡”也不寫,或者是懵懵懂懂,連自己的名字是“趙眜”卻錯寫成“趙胡”的。因為從史漢的記載看,我們尚無法證明趙胡是晉惠帝式的白癡。

第五,我國古代史官之設,相傳始於黃帝。其職掌專事記載。左史記言,右史記事,及掌管國家的圖書、曆象、占驗之事。史官記言記事,曆來講求翔實直書。司馬遷世稱良史,他為漢武帝之太史令時,已“年二十八”(《史記·太史公自序》)。司馬遷既為史官和曆官之長,掌天文及國史,當然他就不僅能看到金匱石室之藏書檔案,而且也能看到史官們當場記下有關唐蒙等人出使南越國的彙報,趙胡給漢武帝的上書及漢朝廷有關處理南越和閩越關係的議論和決定。憑借這些翔實直書的實錄材料,太史公怎麼會把南越王的名字搞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