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震雲的《新兵連》則是對以《歐陽海之歌》為代表的頌揚軍人崇高形象和英雄氣概的“十七年”軍事文學的戲謔模擬。歐陽海爭取入黨的過程也是淨化和升華個人靈魂的過程,必須徹底清除私心雜念,才能完成精神上的涅槃。而《新兵連》中的新兵們雖然也爭當骨幹,渴望入黨,但他們的真實動機顯然與歐陽海入黨的高尚追求相去甚遠。《新兵連》中的每一個新兵都在為自己的前途拚搏奮鬥著,卻上演了一出出鬧劇:“老肥”一次次討好排長的舉動都適得其反,遭致排長的反感;本該受到批評的“元首”意外地得到了首長的表揚,正當他因此躊躇滿誌時,又出人意料地被分去種菜;鬧丟了“骨幹”的王滴,反倒有機會坐小車去軍部,他自以為是幸運兒,卻發現原是去給軍長的老爹端屎倒尿……人物的命運隨著情節的延展,時好時壞,似得實失,禍福相依。在命運麵前,個人難以掙脫現實生活中那無法捉摸的怪圈。劇烈的人生搏擊被作者以平淡的敘述拉開了適當的觀照距離。《新兵連》重新描述軍營生活、重新塑造軍人形象,通過指導員、李班長、“老肥”、“元首”等一個個雖渺小卑微卻不失真實可愛的當代軍人的新形象,化解了籠罩於軍人頭頂的神秘而聖潔的光環,還之以生活的本真麵目。讓人感到可親可信,也引發了讀者對追尋實現人生價值、人生意義等問題的思考。
餘華的《古典愛情》和北村的《張生的婚姻》是對才子佳人式的古典愛情故事的戲謔模擬。《古典愛情》寫的是書生與小姐的愛情故事。一介書生於趕考途中與一富家閨媛相識相愛並私訂終身,數月後,書生落榜而歸,再次經過小姐家,卻已是家敗人散,小姐也去向不明。三年後,書生再次赴京趕考,目睹的是昔日繁華都市的凋敝和一樁樁人食人的荒年慘劇。命運乖戾,書生竟於一店中遇見了被當作供人食用的“菜人”的舊日戀人,書生悲痛萬分,贖出小姐的全屍掩埋了。數年後,書生又重涉繁華依舊的京城,原先的富家宅院同樣是氣派非凡,也有小姐立於樓台,書生湊近,卻落得個滿臉湯水的下場。小說冠以《古典愛情》的題目,其中的窮苦書生、富家小姐、赴京趕考、私訂終身等關鍵性詞語給人的感覺似乎寫的確實是才子佳人悲歡離合的古典愛情故事。其實,小說隻是戲仿古典愛情故事的外殼,故事的進展迥異於傳統模式,以悲劇性的愛情結局和觸目驚心的殘酷社會現實的描寫,撕毀了人類自我編織和陶醉其中的才子佳人“有情人終成眷屬”這一虛構的美滿的愛情神話。小說旨在告訴人們,世事的滄桑、人生的無常、現實的殘酷才是真切的存在。北村的《張生的婚姻》則是對《西廂記》這一古典愛情文本典範的反諷模寫。男主人公張生是一位學識淵博的博士,雖與《西廂記》中的張生同名,卻不似張生那般風流倜儻,而是顯得窮酸迂腐。他的戀人也不似鶯鶯對張生那樣的一往情深、癡心可鑒,竟然在結婚登記的那一刻,變更主意,棄離張生。北村借此戲擬性文本在瓦解古典愛情觀的同時,也拉開了曆史與現實的時間距離,昭示了理想與生活本相的鴻溝,讓人們深刻洞察了生活的非理想化狀態的本真麵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