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們把一個人的生命中所遭遇到的痛苦與不幸通通擺在他的眼前,他必定會大吃一驚,不寒而栗;如果我們引導最頑固的樂觀主義者,到醫院、療養院、外科手術室去參觀,再帶他們到牢獄、拷問室、奴隸窩去,陪他們到戰場和刑場走一遭,把所有陰森悲慘的巢窟打開讓他們看看,最後,再請他參觀烏格林諾的死牢,他必定能了解“所有可能世界中的最好世界”到底是何物了。

但丁所描寫的地獄,材料若非取自現實世界,又能來自何處?那也正是真正地獄的模樣。反之,當他著筆描寫天堂境況和它的快樂時,便遭遇到難以克服的困難。因為我們的世界對這方麵完全不能提供任何材料,因此,他隻有再三重複他的祖先或比特麗絲及許多聖賢的教訓,來取代天國的快樂。由此,我們可以充分了解這個世界是何物了。

當然,表麵的人生,有如粗糙的貨品塗上彩飾一般,苦惱都被隱藏著,反之,手中若有什麼引人側目的華麗物品,任何人都會拿出來擺弄一番。人心的滿足愈感欠缺,愈希望別人認為他是幸福的人。一個人愚蠢到了這種地步,要以他人的所思所想當作努力的主要目的,這種完全的空虛,從常言的“空虛”“烏有”等詞,也可表現出來。

人生的煩惱如此掩人耳目,有時候卻無比明晰,然而又令人絕望,煩惱者有時很清楚地看到命運的捉弄,卻連逃避的場所都沒有,隻有接受它的慢慢宰割。操縱他的是“本身的命運”,向神靈求救也沒用。但就是這樣的無可挽救,才反映出意誌難以克服的性質;意誌的客觀化,就是他的人格。正如外在力量不能改變也不能去除這種意誌一樣,同理,其他任何力量也不能從意誌現象,從生命中所產生的苦惱解放意誌。

人們經常在自然界中或是在任何事情中回複自我,造出諸神,乞求、諂媚神靈,想獲得唯有借自己的意誌力量才能成就的東西,但卻無濟於事。

《聖經·舊約》告訴我們世界和人類是一個神所創造,但《聖經·舊約》又告訴我們從這個悲慘世界解救和解脫,隻有靠這個世界所產生的事情,為此,神也不得不以人類的姿態出現。左右人類一切的,通常都是人的意誌。所有的信仰,所有名目的殉道者,先賢聖哲,他們之所以能忍耐或甘於嚐受任何苦難,是因為他們的求生意誌已斷絕;對他們而言,那時的意誌現象,甚至已逐漸喜歡破滅之途了。

總之,我認為樂觀主義者的空談不但不切合實際,還是卑劣的見解。他們的樂觀無異於在對人類難以名狀的苦惱做諷刺的嘲弄。我們切不要以為基督教教義對樂天主義非常適合,哪一點吻合呀?《福音書》中不是幾乎把世界和罪惡都看作相同的意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