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睡一會兒!”

“什麼!要睡覺!快起來。孩子都喘不過氣來了。”

她一下從睡夢中驚醒,跑到小床邊。孩子睡在那裏,臉燒得發亮,呼吸短促但平靜。吉娜維芙半醒不醒地,似乎聽到了拖船一樣急促的噴氣聲。“真累啊。”三天了,孩子還是這樣。她不知道怎麼辦才好,隻得彎腰看著孩子。

“你為什麼說他喘不過氣?為什麼要這樣嚇我?”

她嚇得不輕,到現在心還在撲通撲通地亂跳。

“我以為是呢。”赫林回答說。

她知道他在撒謊。一旦遇上突如其來的煩心事,他就不能一個人獨自承受,總會讓她一起分擔他的痛苦。當他自己難受的時候,太平世界就會讓他覺得無法忍受。可是,她已經不眠不休守了三個日夜,她需要休息。她不知道自己現在是種什麼樣的狀態。

她一次次原諒了他的欺騙,畢竟那些話……真的沒什麼要緊。但他在睡覺這件事上斤斤計較就實在是太可笑了!

“你真是蠻不講理,”她隻能自我安慰著,然後再溫柔地加上一句,“你就是個孩子。”

她驀然轉過身來,問護士幾點了。

“兩點二十。”

“哦……兩點二十!”吉娜維芙重複了一句,似乎有什麼事情急需要做,但事實上卻沒有。她能做的隻有等待,就像滯留在旅途中一樣。她把床鋪撫平,又把藥瓶整理好,然後摸了摸窗戶,頭腦中糾纏著無法觸及的思緒亂麻。

“您應該睡一會兒。”護士提議說。

一陣沉默。她再一次被滯留旅途的感覺壓抑著。外麵的風景倏忽變幻,但她卻無法觸及。

“這孩子是我們看著長大的,我們一直拿他當個寶貝……”赫林又開始演說了。他想讓吉娜維芙可憐他,可憐他這個被悲傷擊垮的父親。

“求求你了,出去找點事做,”吉娜維芙輕聲地勸誡他,“你還要赴一個商業約會呢,快走吧。”

她輕輕地推了推他的肩膀,但他還在安撫著自己的憂傷。

“什麼,你還能想到這個,這種時候……”

“這種時候,”吉娜維芙想,“可是……”真是前所未有的時候啊!她迫切地需要做清潔。花瓶被人挪動了,赫林的外套就搭在椅子上,書架上布滿了灰塵……敵人已經大舉攻過邊境線了。這是厄運的隱約前兆。她要對這種厄運進行反擊。一塵不染、閃閃放光的各種擺設,各就各位、秩序井然的桌子椅子,這才是現實該有的美好一麵。對吉娜維芙來說,一切健全的、整齊的和閃光的東西都能護佑她抵抗死亡的暗襲。

“情況會好起來的,他是個堅強的小夥子。”醫生一直這樣說。那當然!你看他睡覺的時候,用力地握起拳頭,緊緊地抓住生命不放。他看起來瘦小,但是卻堅韌。

“夫人,您該出去,活動下手腳,”護士又在說了,“我晚些時候再出去,不然的話,我們兩個要崩潰了。”

說來奇怪,看護一個小孩兒竟然會把兩個女人都累得疲憊不堪。這個孩子緊閉雙眼,呼吸短促,正在把她們拉向世界的盡頭。

吉娜維芙走了出去——避開了赫林無休止的演說。“我最基本的義務……你的傲慢……”她理解不了這些言辭,感覺昏昏欲睡;但是有些詞,比如“傲慢”,或多或少讓她有些驚訝。為什麼要說“傲慢”,在這裏說這些話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