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釋】
[1]漢興：即漢朝建立。[2]關梁：水陸交通要地。關：關口。梁：橋梁。[3]馳：放鬆，開放。山澤之禁：山澤中的出產為國家專利，嚴禁百姓開采。禁：禁令。[4]賈：商人。周流：通行。[5]豪傑：豪強。諸侯：指戰國時舊諸侯。京師：都城。[6]河：黃河。華：華山。[7]貢：賦稅，傳說中夏代的租賦製度。上田：上等田地。[8]適：到……去。邠：同“豳”。[9]大王：即周太王，古公亶父。[10]作豐：興建豐邑。豐，豐京。[11]治鎬：治理鎬京。[12]好稼穡（sè）：喜好農事。稼：種穀。穡：收穀。[13]殖：種植。[14]地重：以地為重，即重視土地的價值。[15]重為邪：把做壞事看得很嚴重。[16]及：等到。文：指秦文公。德：指秦德公。繆：同“穆”，指秦繆公。[17]隙隴蜀之貨物：地居隴蜀貨物交流的要道。隙，要道。[18]獻公：指秦獻公。[19]卻：退，禦。翟：同“狄”。[20]孝：指秦孝公。昭：指秦昭王。[21]因以漢都：憑此而作為漢朝的都城。因，憑藉、沿襲，[22]長安諸陵：指長安附近諸皇陵所在地。[23]會：會聚，會合。[24]益：更加。事：做，從事。末：末業。指商業。[25]南：指關中平原以南。[26]卮：梔子，可以入藥或製顏料。[27]禦：抵禦。[28]僰僮：僰地多出僮仆。漢代僰人常被販賣為奴。[29]邛（qiónɡ）笮（zuó）：古族名，國名。[30]笮馬、旄牛：笮地出產的馬和旄牛。[31]四塞：四周閉塞。[32]棧道：在地勢險絕的山上用竹木架成的道路。[33]褒斜：即褒斜道，古道路名。因取道褒水、斜水兩河穀得名。綰轂：勾聯，比喻處於中樞地位，對各方麵起聯絡作用。[34]所多：多餘之物。易：交換。所鮮：缺少之物。鮮，少。[35]窮險：阻塞不通，地勢險要。[36]要：約束。[37]於天下三分之一：占天下的三分之一。[38]人眾：人口。什三：十分之三。[39]什居其六：十份中占有六份，即占十分之六。
【譯文】
漢朝興起，天下統一，開放水陸交通的要道，解除開采山林的禁令，所以富商大賈通行天下，所有交易的貨物，沒有不在天下流通的，既滿足了商人們的要求，又把豪傑、諸侯和強宗大族遷徙到京城一帶。
關中自汧縣和雍縣以東的地區，直到黃河和華山，肥沃的田野有千裏之廣。自從虞、夏征收賦稅，這裏就已經作為上等的田地了。後來公劉遷徙到邠，周太王、王季居住在岐，文王建造豐京，武王治理鎬京，所以他們的臣民仍舊有先王遺留下來的風尚，喜歡農耕，種植五穀，重視土地，不容易做壞事。等到秦文公、德公、繆公居住在雍地，處在隴地和蜀地貨物流通的要道，有很多商人出入。獻公遷徙到櫟邑，櫟邑北邊可以抵禦戎翟，東邊通三晉，也有很多大商人。孝公和昭公治理鹹陽，漢朝據此建立都城，還在長安附近建了很多供奉皇陵的縣城，四方的人和物像車輻集中於車轂一樣一同過來會合，地方很小，人卻很多，所以此地的百姓越來越喜歡玩弄花巧的事和從事工商業。關中平原南麵有巴蜀。巴蜀也是沃野，土地盛產梔子、薑、丹沙、石材、礦銅、鐵、竹、木之器。南麵抵達滇僰，僰地有很多僮仆。西邊靠近邛笮，笮地出產馬和旄牛。但是巴蜀地區四麵堵塞，棧道長達千裏，與關中之地無處不通，隻有褒斜處於中樞地位，連接巴蜀與外部，輸出量多的物品，交換量少的貨物。天水、隴西、北地、上郡與關中的風俗相近，但是西邊有羌中的便利，北邊有戎翟的牲畜，畜牧業居天下首位。但是土地貧瘠、形勢危險，隻有京師控製著它的通道。所以關中之地，占盡天下的三分之一，人口卻不足十分之三，但是估量這裏的財富，卻占盡天下的十分之六。
【原文】
昔唐人都河東[1]，殷人都河內[2]，周人都河南[3]。夫三河在天下之中[4]，若鼎足[5]，王者所更居也[6]，建國各數百千歲[7]，土地小狹，民人眾，都國諸侯所聚會[8]，故其俗纖儉習事[9]。楊、平陽陳西賈秦、翟，北賈種、代。種、代，石北也，地邊胡[10]，數被寇[11]。人民矜懻忮[12]，好氣[13]，任俠為奸[14]，不事農商。然迫近北夷，師旅亟往[15]，中國委輸時有奇羨[16]。其民羯羠不均[17]，自全晉之時固已患其僄悍[18]，而武靈王益厲之[19]，其謠俗猶有趙之風也。故楊、平陽陳掾其間[20]，得所欲。溫、軹西賈上黨，北賈趙、中山。中山地薄人眾，猶有沙丘紂淫地餘民[21]，民俗懁急[22]，仰機利而食。丈夫相聚遊戲，悲歌忼慨[23]，起則相隨椎剽[24]，休則掘塚作巧奸冶[25]，多美物，為倡優。女子則鼓鳴瑟，跕屣[26]，遊媚貴富[27]，入後宮，遍諸侯。
【注釋】
[1]唐：陶唐氏。[2]殷：指盤庚遷殷後的商氏。[3]周：指平王東遷後的東周。[4]三河：指河東、河內、河南。[5]若：好像。[6]更：更迭。居：建都居住。[7]歲：年。[8]都：都市。國：京城。[9]纖儉：小氣儉省。習事：熟悉世故。[10]邊：靠近。[11]數：屢次，多次。寇：掠奪。[12]矜：誇耀。懻（jì）忮（zhì）：強直凶狠。[13]好氣：好使性子。[14]任俠：以鋤強扶弱為己任。[15]師旅：軍隊。亟：屢次。[16]委輸：運送。奇羨：剩餘，贏餘。[17]羯羠不均：指居民混雜，種類不一。[18]全晉：指韓、趙、魏三家分晉以前的晉國。患：憂慮。僄悍：同“剽悍”，輕捷勇猛。[19]武靈王益厲之：趙武靈王實行胡服騎射的政策，使崇尚強悍的風氣進一步加強。[20]陳掾（yuàn）其間：因緣經營其間。陳，因。掾，即緣。[21]沙丘紂淫地：相傳殷紂於沙丘擴築苑台，恣意胡為，荒淫無度。淫地，荒淫之地。[22]懁急：同“狷急”，急躁。懁，性急。[23]忼慨：同“慷慨”，情緒激昂。[24]椎：用槌打。剽：搶劫財物。[25]掘塚：盜墓，挖墳。作巧：造假冒充真品。奸冶：淫邪穢亂之事。[26]跕屣：拖著鞋走路。[27]遊媚貴富：到處向權貴富豪獻媚。
中山民風
【譯文】
當初夏人在河東建都，殷人在河內建都，周人在河南建都。河東、河內和河南處在天下的正中，好比是鼎的三個足，是帝王更迭建都的地方，各自立國數百年甚至千年，土地狹小，人口眾多，都城內的諸侯分布密集，所以這裏的民俗吝嗇節儉，熟悉世故。楊、平陽兩座城邑的百姓向西到達秦國和戎翟做生意，向北到達種地和代地做買賣。種地和代地處在石邑的北麵，這個地方靠近匈奴，多次遭到劫掠。當地的百姓爭強好勝，好鬥氣，自命俠義，任意做壞事，不從事農商。但是由於當地靠近北夷，軍隊常常往返於這裏，從中原運輸來的物品，如有剩餘，常常為當地百姓所得。這裏的百姓混雜，晉國在被三家瓜分之前就對他們的彪悍感到頭痛，而趙武靈王的胡服騎射更是加重了彪悍之氣，當地的風俗依舊帶有趙國的風尚。因此，楊、平陽這兩個地方的百姓因這個緣故在其間經商買賣，以實現他們的願望。溫、軹兩地的百姓向西到達上黨經商，向北到達趙、中山等地經商。中山地少人多，在殷紂王淫樂之地的沙丘還有殷商遺民，這裏的百姓性格暴躁，仰賴投機取巧以謀利生活。男子們相聚遊戲，意氣慷慨，悲憤地唱著歌曲。白天則聚在一起劫掠人和財貨，晚上則挖墳盜墓，從事奇巧、奸邪的勾當；其中多有男子長得美好，成為倡優。女子則彈著琴瑟，拖拉著鞋子，到處獻媚於富豪權貴之家，有些人被納入後宮，遍布在各個諸侯國。
【原文】
然邯鄲亦漳、河之間一都會也[1]。北通燕、涿，南有鄭、衛。鄭、衛俗與趙相類，然近梁、魯，微重而矜節[2]。濮上之邑徙野王[3]，野王好氣任俠，衛之風也。
夫燕亦勃、碣之間一都會也[4]。南通齊、趙，東北邊胡。上穀至遼東，地踔遠[5]，人民希[6]，數被寇，大與趙、代俗相類，而民雕捍少慮[7]，有魚鹽棗栗之饒。北鄰烏桓、夫餘，東綰穢貉、朝鮮、真番之利[8]。
洛陽東賈齊、魯，南賈梁、楚。故泰山之陽則魯[9]，其陰則齊[10]。
齊帶山海[11]，膏壤千裏，宜桑麻，人民多文彩布帛魚鹽[12]。臨菑亦海、岱之間一都會也。其俗寬緩闊達，而足智，好議論，地重[13]，難動搖[14]，怯於眾鬥，勇於持刺[15]，故多劫人者，大國之風也。其中具五民[16]。
而騶、魯濱洙、泗[17]，猶有周公遺風[18]，俗好儒[19]，備於禮[20]，故其民齪齪[21]。頗有桑麻之業，無林澤之饒。地小人眾，儉嗇，畏罪遠邪。及其衰，好賈趨利，甚於周人[22]。
夫自鴻溝以東[23]，芒、碭以北[24]，屬巨野[25]，此梁、宋也。陶、睢陽亦一都會也。昔堯作於成陽[26]，舜漁於雷澤[27]，湯止於毫。其俗猶有先王遺風，重厚多君子，好稼穡，雖無山川之饒，能惡衣食[28]，致其蓄藏[29]。
越、楚則有三俗[30]。夫自淮北沛、陳、汝南、南郡，此西楚也。其俗剽輕，易發怒，地薄，寡於積聚。江陵故郢都，西通巫、巴，東有雲夢之饒[31]。陳在楚夏之交[32]，通魚鹽之貨，其民多賈。徐、僮、取慮則清刻[33]，矜己諾[34]。
彭城以東，東海、吳、廣陵，此東楚也。其俗類徐、僮。朐、繒以北，俗則齊[35]。浙江南則越[36]。夫吳自闔廬、春申、王濞三人招致天下之喜遊子弟[37]，東有海鹽之饒、章山之銅，三江、五湖之利，亦江東一都會也。
衡山、九江、江南、豫章、長沙，是南楚也，其俗大類西楚。郢之後徙壽春，亦一都會也。而合肥受南北潮[38]，皮革、鮑、木輸會也[27]。與閩中、於越雜俗，故南楚好辭，巧說少信。江南卑濕[28]，丈夫早夭[29]。多竹木。豫章出黃金，長沙出連、錫。然堇堇物之所有[30]，取之不足以更費[31]。九疑、蒼梧以南至儋耳者[32]，與江南大同俗[33]，而楊越多焉。番禺亦其一都會也，珠璣、犀、玳瑁、果、布之湊[34]。
潁川、南陽，夏人之居也[35]。夏人政尚忠樸，猶有先王之遺風。潁川敦願[36]。秦末世，遷不軌之民於南陽[49]。南陽西通武關、鄖關，東南受漢、江、淮[50]。宛亦一都會也。俗雜好事，業多賈。其任俠，交通潁川，故至今謂之“夏人”。
【注釋】
[1]漳：漳河。河：黃河。都會：都市。[2]微：稍顯。重：莊重。矜：顧惜、注重。[3]濮上之邑：指帝丘，戰國時改名濮陽。[4]勃：渤海。碣：碣石山。[5]踔遠：遙遠。踔，超越。[6]希：通“稀”，少。[7]雕捍：像大雕那樣迅捷凶猛。捍，通“悍”。少慮：缺乏考慮。[8]綰：係，集結。[9]陽：即山的南麵。[10]陰：即山的北麵。[11]帶山海：被山海環繞。帶，腰帶，比喻圍繞著。[12]文彩：彩色絲綢。布帛：麻布和絲織品。布，亦指錢幣。[13]地重：以地為重，即重視鄉土。[14]難動搖：不易浮動外流。[15]持刺：行刺。[16]具：具備。五民：即士、農、工、商、賈。[17]濱：臨近。洙：水名。[18]遺風：遺留的風俗。[19]儒：儒家學說，儒術。[20]備：完備、齊全。[21]齪齪：小心拘謹，注意細節。[22]甚：厲害，嚴重。周人：周地之人。[23]鴻溝：古運河名。[24]芒：指芒山。碭：指碭山。[25]屬（zhǔ）：連接。[26]作：興起。[27]雷澤：古澤名。[28]惡衣食：指不擇衣食，意為省吃儉用。[29]致：達到。蓄藏：積蓄。[30]三俗：指下文西楚、東楚、南楚三地的不同風俗。[31]雲夢：古澤藪名。[32]陳在楚夏之交：由於陳地的南麵是楚地，北麵是夏地（古國名），故雲。交，會合、交接之處。[33]清刻：清廉苛嚴，意為嚴格要求自己。[34]矜：注重。己諾：自己應諾的事情。[35]俗則齊：風俗與齊地相同。[36]浙江：錢塘江。[37]王濞：即吳王劉濞，西漢劉姓的同姓王，在漢景帝三年聯合趙國、楚國等七國叛亂，史稱“七國之亂”。後來被周亞夫擊敗，劉濞兵敗被殺。[38]南北潮：指南麵長江、北麵淮河之潮。[39]輸會：集散地。[40]卑濕：地低潮濕。[41]丈夫早夭：當時江南男子一般壽命不長。[42]堇堇：僅僅。堇，通“僅”。[43]更費：抵償支出。[44]九疑：即九嶷山，又名蒼梧山。疑，又作“嶷”。[45]大：大體。同俗：風俗相同。[46]果：指龍眼、荔枝一類的水果。布：葛布。湊：會合，會集。[47]夏人之居：夏人居住過的地區。[48]敦願：敦厚老實。[49]不軌之民：不法之民。不軌：違法叛亂。[50]受：承受。漢、江、淮：指漢水、長江、淮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