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雲河攤開田曉堂昨晚忙乎了一夜寫就的彙報材料,開始向唐生虎彙報工作。唐生虎聽得很認真,邊聽邊往筆記本上記幾筆,時不時還點點頭。當包雲河彙報說打算在戊兆實施“潔淨工程”時,唐生虎顯得似乎很感興趣,臉色漸漸舒展開來,眉眼間也漾起了一絲笑意。不過,他隻肯衝著坐在他正對麵的包雲河笑,卻不肯輕易把笑慷慨地施舍給在座的其他人。田曉堂過去在電視新聞中看到的唐生虎總是不苟言笑,一年前和他近距離接觸了一兩回發現他也是一臉嚴肅,剛才坐在會議室裏他又是一直冷著臉,田曉堂便猜想唐大市長大概是已喪失了笑的功能,不知笑為何物了。現在看來並不盡然,他還是會笑的,隻不過為了顯示官威,他笑得分外吝嗇。田曉堂覺得自己真是幼稚可笑:能把官當到這個份上的人,怎麼可能喪失笑的功能呢?莫非省委書記、省長來了,他不是笑得燦若桃花,而是擺出一張木瓜臉!田曉堂還意識到,自己把某些問題想得太簡單了。唐生虎給李東達他們幾個冷臉,可能並不僅僅是因為跟他們不熟識,背後也許還有更深層次的原因。唐生虎隻怕是有意甚至說是刻意這麼做的,為的是不露聲色地敲打一下李東達等人,警告他們識相一些,切莫在背後對包雲河使絆子。田曉堂正想細細玩味這個問題,卻聽見包雲河高聲說,“下麵請唐市長給我們作重要指示”,掌聲便炸豆子一般騰地而起,他隻得收住了思緒。
唐生虎清了清嗓子開口講話時,攝像機、照相機、錄音機等“長槍短炮”早已從各個角度齊刷刷地對準了他。唐生虎在講話中充分肯定了包雲河的工作設想和打算,特別強調“潔淨工程”一定要辦成示範工程、民心工程,並表示到時他要親自去檢查驗收,說得包雲河又興奮又感激,情不自禁地鼓起了掌,可惜應者寥寥。唐生虎最後談到了一個問題:團結。他說:“新班子更應該講團結,要像愛護自己的眼睛一樣維護班子的團結……團結就是力量,團結出凝聚力,團結出戰鬥力,團結出生產力……”田曉堂暗想:唐生虎大講團結,是隨口說說呢,還是專門強調?如果是專門強調,莫非唐生虎覺察到這個剛組建兩天的新班子有不團結的征兆?本來領導都喜歡講正確的大話、套話、廢話、空話,但從今天唐生虎大談團結的神態、語氣看,他講的這些話雖雖屬大話、套話,但絕不像是廢話、空話。唐生虎好象是有針對性地這麼講的。盡管他說得含蓄,說得籠統,但領導的高明就在於點到為止,那些心裏有鬼的人哪會聽不出味來!隻是,田曉堂還未發覺任何不團結的苗頭。他偷偷朝李東達等幾個人看了看,隻見他們一個個都埋著頭,用力在本子上刷刷記著唐生虎的重要指示,全都是一副洗耳恭聽,生怕漏聽一句話,漏記一個字的模樣,根本看不出哪個有什麼異常。田曉堂暗忖道:唐生虎真是厲害啊,就這麼不動聲色地轉換了幾下表情,又講了一通團結,目的就已達到了:該撐腰的撐了腰,該敲打的也敲打了。
接下來,唐生虎一行前往幾家局屬二級單位現場調研。一路上車隊自是浩浩蕩蕩,見首不見尾。打頭開道的是警燈閃爍的警車,由交警大隊長親自坐陣。車隊所經之處,其他車輛紛紛避讓,街邊行人紛紛側目,不曉得又是什麼大人物出動了。田曉堂暗想,一個市長出來搞個檢查就如此興師動眾,就隻差在警車前頭立兩塊“肅靜”、“回避”的大牌子了。而且,明天的報紙、電視、廣播、網絡,鋪天蓋地都會是唐市長到某局檢查指導工作的新聞。盡管唐生虎此行不會解決任何具體問題,亦沒有提出什麼真正有價值的意見,但在記者們的生花妙筆之下,這無疑又是一次重大活動,唐市長作出了重要指示,就某些問題提出了指導性意見。其實,媒體上說得再冠冕堂皇,都不一定能說到點子上,說到關鍵處。比如唐生虎此次來局裏的真實意圖,記者們是不可能清楚的,他們隻停留在事物的表麵,他們也隻需要了解一下皮毛就行了。他們的報道隻會徒有虛幻的熱鬧。而真正的新聞,真正的內幕,從報紙、電視等媒體上是永遠看不到的。所以,老百姓平時對本地新聞包括書記、市長們的“起居注”新聞並不是太關心,可一旦哪個書記、市長突然從本地媒體上消失幾天,卻會成為機關內外、街頭巷尾熱議的焦點,老百姓這時格外關注領導的去向:到底是“考察”出國了,還是“雙規”出局了?
田曉堂不由想起一件舊事來。他曾經看過市政協編印的一期《文史資料》,其中有篇文章是一位曾在本局當過一任局長的老同誌撰寫的。老同誌年輕時曾給雲赭市首任市長當過秘書。這位老同誌在文章中提到這樣一件事:在老市長去世後,他想寫點紀念老領導的文章,花了數月跑市檔案館,翻閱了老市長任職近十年的《雲赭報》,想從中了解老市長當時的工作日程安排和活動情況。不料大失所望,竟然沒有找出一條老市長在任何會議上的“重要指示”,出席哪項剪彩、慶典之類的“重要活動”新聞,也沒有發現任何一條下鄉、蹲點、送溫暖活動的消息。老同誌不由愣住了。翻完報紙,什麼都沒幹,在檔案館默坐了一天。那一天,他戒了10年的煙,竟又破戒了。當年,市報上10年找不出一條有關市長的新聞,其實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可如今卻恰恰相反,哪怕隻有一天書記、市長在媒體上不露麵,大家都會覺得不正常。
唐生虎看完4家二級單位,已時近中午。按包雲河的安排,早已在賓館備下了豐盛的午餐。菜譜是包雲河親自定下的,唐生虎愛吃的鱖魚、‘暗窩菌’、麻辣盤鱔自然不會少,就連他偏好的本地乳豆腐、南風鹽菜等開胃小菜也一一準備齊全。唐生虎原本答應得好好的,中午就和局裏的同誌們一道共進“工作餐”,但檢查結束他卻臨時變了卦,稱“來了個重要的投資商,得趕過去陪”。唐生虎一走,秘書長以及市政府辦的其他同誌都跟著走了,交警大隊長也借口有事離開了。包雲河有些失望,但這種情緒又不便流露出來。最後留下的隻有各路記者。包雲河對這些“無冕之王”也不敢怠慢,不僅給他們一個個敬了酒,而且還吩咐田曉堂給他們每人發了一個不大不小的紅包。局裏幾個副局長除了李東達以外,就餐時都在,一個個都喝得紅光滿麵。李東達缺席倒是向包雲河請了假的,田曉堂卻不相信他真是家裏來了客人,懷疑他是在唐生虎那裏受了些刺激,沒胃口吃這頓飯,扯了個由頭躲開了。
唐生虎來局裏走了一趟,經本地媒體濃墨重彩地一報道,市內幾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很快,機關上下對包雲河的看法就發生了改變。說實在的,對包雲河這匹“黑馬”半路殺出,成功躍上局長的寶座,很多人和田曉堂一樣,一直倍感蹊蹺。這也隻怪包雲河城府太深,保密工作做得太好,硬是把與唐生虎的不尋常關係深藏於“地下”,未讓別人覺察出一絲半點。現在,包雲河得以勝出,他和唐生虎的關係也從“地下”走到了“地上”,大家方才哦地一聲恍然大悟,原有的疑問頓時煙消雲散。都說“背靠大樹好乘涼”、“朝中無人不做官”,包雲河既然靠上了市長這棵大樹,上麵有唐生虎撐著罩著,不當這個局長反而奇怪了。原來對包雲河不屑一顧、不以為然的人,現在不僅服了氣,而且對他欽佩得不行:別看包雲河平時不哼不唧的,背後竟會來這麼一手,讓堂堂市長那麼看重他,不僅願意把他往局長位子上推,還樂意跑過來給他撐腰打氣,這麵子確實是掙得夠足了。
如今機關幹部們佩服某個領導,工作能力強、業績突出倒在其次,關鍵是看他會不會運作“關係”,善不善於走上層路線。既然包雲河是**偷野漢子——上麵有了人,而且這個人又這麼硬邦,大家便認定他必然前途無量,也許局長當不了多久就會再次挪窩。原先機關有些人對包雲河這個新局長還不大適應,覺得他瘦瘦高高的,缺乏局長應有的威風和氣度,又一天到晚愛繃著個臉,缺乏一個大領導應有的親和力,現在卻一下子適應過來了,這才發現他的瘦高個兒給人的感覺其實是玉樹臨風,自有一種儒雅之氣,又覺得他的不苟言笑給人的感覺其實是不怒自威,當局長就應該這麼端著架子呢。這樣一來,包雲河的威信、聲望便迅速飆升,全局上下似乎都對他心悅誠服,願意緊密團結在他的周圍了。也沒見包雲河怎麼抓機關作風、形象建設,機關作風和形象卻大為好轉,局裏的各項工作都正常地運轉起來。
就連常務副局長李東達,在那次午餐缺席後,再也沒見他有什麼異常舉動,每次主持會議仍然熱情洋溢,對包雲河安排的工作也落實得不錯。可李東達越是沒有不正常的情況,田曉堂卻越是覺得他不正常。田曉堂始終想不明白:現年47歲,已做了10年副局長的李東達,麵對仕途上的重大挫折和失算,竟然如此沉得住氣,究竟是因為他把功名看得很淡了呢,還是因為他受了唐生虎的震懾和影響?或者,是另有領導給他交了底?
3、看誰不順眼就懷疑誰
從大會議室後牆上掉下來的那個大黑鍾並沒有從人們的視線中消失,一直還被好事者惦記著。先是在局機關成了熱門話題,熱度持久不減,然後就散布到社會上,被傳得沸沸揚揚。就連周雨瑩都聽人說了,回家後還向田曉堂求證和打聽詳情。這也印證了那句“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的老話。後來,“掉鍾事件”竟越說越玄乎,越傳越離譜。
一種說法是說黑鍾掉下來是郝局長顯了靈,他在陰間動了怒,把黑鍾狠狠摔下來,以此發泄對包雲河的不滿。應該說,把黑鍾與郝局長聯係在一起,是有些道理的。郝局長在當局長的第二年,見機關幹部們時間觀念不強,特別是開會拖拖拉拉,經常有人遲到早退,便決定在大會議室裏掛一個大鍾,以提醒大家強化時間觀念,提高效率意識,把局裏的各項工作做好,努力開創新局麵。郝局長對此事高度重視,親自跑到鍾表店裏選定了那個碩大的黑色電子鍾。自從黑鍾掛上後,開會遲到者還真的越來越少,各項工作紀律也被遵守得較好。郝局長“以鍾肅紀”、“以鍾管人”的創舉,一時傳為美談,還上了《雲赭日報》的名專欄“新聞故事彙”。可以說,黑鍾是郝局長的一種象征,代表了郝局長執政的時代。但說去世了的郝局長在陰間怒摔大黑鍾,就未免聊齋氣、戲說味太重了,隻能算是玩笑話。
另一種說法是說“掉鍾事件”其實是包雲河所為。包雲河早就看不慣這個大得嚇人、不倫不類的黑鍾,看不慣這個郝時代的產物,便指使人做了手腳,讓黑鍾意外掉落下來,這樣既消除了“眼中釘”,又免得授人以柄。這種說法乍一想似乎合乎情理,但細想還是站不住腳。黑鍾固然與郝局長淵源很深,但黑鍾畢竟是個沒有意識的器物,而且郝局長已經辭世,包雲河沒有必要再與黑鍾過不去。即使包雲河真的對黑鍾看不順眼,完全可以大大方方地找個由頭將它摘取下來,根本用不著害怕別人嚼舌頭。
還有第三種說法,說“掉鍾事件”是對包雲河心存不滿的人一手炮製的,目的是為了在包雲河正式就任局長的第一天製造事端,故意出他的洋相,看他的笑話,鬧得他心裏不痛快。田曉堂剛開始對這種說法還有點將信將疑,他甚至猜測過,這個居心不良、製造事端的家夥會是誰呢?是李東達嗎?他總是沒來由地懷疑人家李東達,可事實上他任何證據也沒有。後來田曉堂仔細一想,又覺得這第三種說法也不足信。因為借“掉鍾”來實施打擊報複,也未免太小兒科了,如果真要暗中進行打擊報複,完全可以采取其他更有效的手段和方式嘛。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關於“掉鍾事件”的這些說法漸漸也傳到了包雲河耳裏。包雲河對前兩種說法倒不是太在意,對第三種說法卻起了疑心。
這一天,市政府辦來了一個通知,市政府明天上午召開整頓機關財務紀律工作會,要求各部門分管副職參加。田曉堂看了通知,卻不知道應該通知誰去參加這個會。新的局領導班子一直沒有明確分工,機關財務工作還不知由誰來分管。就是按照原來老班子的分工,也不知道派誰去合適。過去局裏的大財務工作是李東達分管的,而局機關工作包括機關財務又是局工會主席分管的,這個工會主席在前不久已因年齡原因改任了非領導職務。如果通知李東達去,可他原來又不管機關工作。再說,新的分工還不明確,就是要李東達去參會,他肯定也是一百個不願意。田曉堂犯了難,便決定去請示一下包雲河,由他定奪。
不想包雲河隻看了一眼會議通知,就不假思索地拿起筆批道:請曉堂同誌參會。田曉堂見包雲河簽下這麼個意見,暗暗有些吃驚。他真想問一下包雲河,為何要安排自己去參加這個會,可又想問這種問題是愚蠢的,就忍住沒問。包雲河從辦公桌後站起身來,田曉堂以為他這是在用肢體語言暗示自己可以走了,就拿起那份通知準備離開。可站起身來的包雲河卻用手指了指旁邊的沙發,說:“到那邊去坐會兒吧。”
田曉堂心裏咯噔了一下。包雲河留住他,肯定不是為了和他扯閑。包雲河會和他談些什麼呢?莫非,是就新班子分工問題先跟他吹吹風,透透底?包雲河曾對他說過,今後壓在他肩上的擔子可能要重一些,那麼在分工上會如何體現這個“擔子重”呢?包雲河剛才安排他參加機關財務工作的會議,這是不是意味著他今後可能分管機關,甚至分管大財務工作?
田曉堂心裏漲滿了期待,可包雲河在沙發上坐定後,一開口卻又是那句口頭禪:“怎麼樣?”然後就望著田曉堂,似乎在等他說話。田曉堂便有點失望,他原以為包雲河會開門見山地和他說到對班子分工的考慮,甚至還裝模作樣地征求一下他的“意見”。但包雲河此時以“怎麼樣”開頭,就說明包雲河還是想先聽他說點什麼。
說點什麼呢?目前已明確由他主抓的工作就是戊兆的“潔淨工程”,這些天他的主要精力也是用在這上麵。田曉堂想包雲河的意思可能是要他彙報一下“潔淨工程”的進展情況,便說道:“最近半個月,我和鍾林他們一直撲在戊兆。考慮到今後要分期推進,實施若幹年,為了確保規劃的科學性、協調性,盡可能提高項目資金的使用效益,我們這次擴大了調查、測量的範圍,目前已跑完了5個村……至於今年第一期工程怎麼實施,我們的初步想法是,選擇沿公路的2—3個村,以村為單位全麵整治改造……”
田曉堂還沒說完,包雲河就打斷他道:“目前最緊要的,是讓工程盡快動工建設,讓大家看到我們這個新班子雷厲風行、務實高效的作風。你現在要抓緊把第一期工程的規劃方案拿出來,至於涉及今後幾年的總體規劃,可以留待以後慢慢來做嘛。”
田曉堂並不認同包雲河的這種說法,剛想開口辯解幾句,包雲河卻又說話了:“今年第一期工程怎麼搞,我上次和華縣長已統一了一個意見,那就是先搞試點,圍繞公路邊的那排民房開展環境整治,建成一條長長的淨化美化風景帶,盡快提升‘潔淨工程’的社會關注度,為今後爭取上級更多的後續資金創造條件。”
田曉堂不由愣了一下。包雲河上次去戊兆時竟和華世達統一了這麼個意見,他怎麼一點也不曉得?還沒等他把這個問題想明白,包雲河接著又說:“還有,我們一定要堅持高標準設計施工,不說50年不過時,起碼也要管個20年吧。在這個問題上一定要解放思想,看長遠些,絕不能鼠目寸光,小家子氣。”
田曉堂聽包雲河的口氣,已經暗含不滿了。看來包雲河對他在戊兆的工作情況是相當清楚的,不然他說出的話就不會有這麼強的針對性。他感到心裏不大舒服,對包雲河的觀點、意見還真不敢苟同,想要據理力爭,卻又覺得今天勸說包雲河並不是合適的時機。因為,按他的思路做的規劃方案還沒有形成,他還拿不出足夠的說服包雲河的依據和理由。再說,他今天還一直掛念著班子分工的事情,也不想老是糾纏在“潔淨工程”上,怕惹得包雲河不高興了,再也不肯給他吹風透底。所以他就什麼也沒說,隻是謙恭地點著頭,一副很受啟發的樣子。
可接下來,包雲河還是沒有提及班子分工,而把話題扯到了“掉鍾事件”上。包雲河目光炯炯地望著他說:“我聽說,眼下外麵傳得很厲害,說那個大黑鍾掉下來,是有人在背後搞名堂,故意出我的洋相。這事你是怎麼看的?”
田曉堂沒想到包雲河會和自己談到這個傳言。他想,包雲河隻怕是在考驗他,試探他,看他站在什麼立場上吧。田曉堂一下子犯了難。
田曉堂猜測,包雲河對“掉鍾事件”隻怕是真的懷疑上了。人一旦坐到了一定的位子上,神經就變得格外過敏,總喜歡做出些“世上本無事,庸人自擾之”的舉動來。可他該怎麼回答包雲河呢?如果他說“掉鍾事件”還真是個意外,是個巧合,並非人為因素造成的,包雲河肯定會不高興。可要他違心地迎合包雲河,睜眼說瞎話,想當然地說可能是某某在鍾上做了手腳,他又說不出口。想來想去,田曉堂隻得艱難地、模棱兩可地說:“您懷疑有人搗鬼,也不是沒道理,但我覺得多半還是個意外。如果真是有人搗鬼的話,這鬼搗得一點也不高明。”
包雲河顯然不滿意他的回答,臉色變得愈發肅穆,用教訓的口氣說:“你到底年輕啊,還是有些天真。俗話說,畫虎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麵不知心。別看有的人當麵對你眉開眼笑,說不定他就是一隻皮笑肉不笑的笑麵虎。別看有的人和你見麵時又擁抱又拍脊背,說不定他就是在選擇背後捅你一刀的準確部位呢。”
田曉堂聽出味來了,包雲河不僅確信“掉鍾事件”是有人搗了鬼,而且已鎖定了搗鬼的人,準備向這個人開刀了。那麼,被鎖定的這個人是誰呢?李東達嗎?除了李東達,還會有誰!即使不出“掉鍾事件”,包雲河也會懷疑李東達幹了什麼別的勾當!恐怕從當上局長那天起,包雲河就已把李東達當作潛在的對手,當作危險的因素,時刻提防著,隨時準備與他針鋒相對了。就是沒有李東達,包雲河也會另找出個王東達、張東達來。有對手,有鬥爭,日子才會有滋有味,其樂無窮。而沒有對手的生活,該是多麼無聊乏味,多麼寂寞難耐啊!
這天田曉堂在包雲河那裏待的時間不算短,可直到離開,包雲河都沒有半句談及班子分工。
4、揭開意外當上副局長之迷
一個周末的晚上,田曉堂和劉向來終於在一家茶樓見了麵。
一碰麵,田曉堂就聞到了劉向來身上散發出的醺人酒氣,便笑道:“你真是革命小酒天天醉呀。晚上又喝了幾杯?”
劉向來說:“我的酒量你又不是不曉得,酒杯一端,不是三杯滿,就是一瓶半。”
田曉堂挖苦道:“好啊,我請你吃晚飯你說來不了,一轉身卻和別人喝得昏天黑地,你是怕我買不起好酒嗎?”
劉向來呷了一口鐵觀音,說:“局長請客還怕買不起酒,真是天大的笑話!我早就想狠狠敲你一頓了,隻是今晚我早已約了國土局的幾個人。沒想到國土那幾個家夥還真能喝,一杯二兩五的白酒竟一口就幹了。為了陪好他們,我也就喝多了一點。”
田曉堂脫口而出道:“一口能幹二兩五,這人一定是國土。”
劉向來有點吃驚,說:“嘿,田大局長出口成章啊!”
田曉堂解釋說:“哪裏,我手機上正好有個講喝酒的段子,這是其中的一句,沒想到和你講的竟這麼吻合!”
劉向來很是好奇,說:“是嗎,快讓我瞧瞧!”
田曉堂打開手機,翻出那則段子,遞給劉向來看。隻見手機上寫著:
喝酒像喝湯,此人在工商!喝酒像喝水,此人在建委!人均一瓶都不剩,這幫兄弟是財政!喝酒不用勸,工作在法院!舉杯一口幹,此人必定是公安!一口能幹二兩五,這人一定是國土!喝掉八兩都不醉,這人他媽是國稅!白酒啤酒加紅酒,肯定是個一把手!喝酒啥子都不怕,此君一定在人大!成天喝酒不叫苦,哥們高就在政府!一夜喝酒都不歇,老哥任職在政協!……
劉向來看罷哈哈大笑,連聲說:“有趣,有趣!”
田曉堂問:“老兄這兩天在忙些什麼呢?”
劉向來說:“借用一個段子來回答你吧。”說著把自己的手機遞給田曉堂,隻見手機上寫著:
上午找個朋友說一說
中午找個小酒喝一喝
下午找個麻將搓一搓
晚上找個小姐摸一摸
田曉堂邊看邊笑了起來,說:“真能如此悠閑自在,隻怕是神仙過的日子了!”
劉向來說:“開個玩笑,我哪有這麼瀟灑喲!說起段子,我前不久讀到一則,倒是讓我大受啟發。”
田曉堂很驚訝,說:“大家看段子都是說真逗,真搞笑,不想段子到了你這兒,竟還能受到什麼啟發!我倒是要看看稀奇。”
劉向來便翻出他所說的段子,遞給田曉堂看。隻見手機上寫著:
成功男人的標誌:
3歲,不尿褲子;5歲,能自己吃飯;18歲,能自己開車;20歲,有性生活;30歲,掙錢;40歲,掙錢;50歲,掙錢;60歲,有性生活;70歲,能自己開車;80歲,能自己吃飯;90歲,不尿褲子。
田曉堂仔細看了幾遍,評點道:“段子本是俗物,可這個段子倒還有點大俗大雅的味道。它試圖用一種戲謔的方式來概括人的一生,強調財富和健康才是衡量一個男人成功的關鍵指標。它似乎也想告訴我們,人生是一種輪回,你的去處也就是來處,一個人走向衰老的過程,實際上也是一種回歸的過程啊!”
劉向來笑道:“你說得有些深奧了!我感受最深的隻是中間三句,30歲到50歲都得掙錢。這三句話那麼直白、幹脆,讓我有種醍醐灌頂的感覺。我想段子這樣寫,隻怕是大有深意的。盡管人們都說錢是萬惡之源,錢也不是萬能的,但生活中沒有錢卻萬萬不能。就連當年陶淵明不願為五鬥米折腰,掛印棄官,回歸田園,如果沒有那幾間茅屋和幾壟田地,‘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日子又該寄存在哪裏呢!所以,手中無錢寸步難行,手中無錢形同病人,財富是一個男人成功最重要的標誌。30歲至50歲,正是人生的盛年,這個階段的主要任務就是掙錢,為自己的一生積累財富,讓自己不差錢。如果年輕力壯時攢不下錢,那麼這一輩子也就差不多完蛋了。”
田曉堂哂笑道:“這就是你受到的啟發?這可一點也不新鮮呀!那些被挖出來的貪官們哪個不是這麼想的,他們後來倒是真不差錢了,卻因此也就完蛋囉。”
劉向來說:“我想當貪官也沒機會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在我們那個單位是姥姥不疼,舅舅不愛的。可笑的是我一直還抱有幻想,盼著哪一天能時來運轉,也謀個一官半職。如今我的想法改變了許多,覺得仕途並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掙錢。恕我直言,當個領導還不是為了掙兩個錢,正可謂‘千裏來做官,為了吃和穿’、‘當官不發財,抬我都不來’。當然,也不能靠歪門邪道攬財,得合法地做生意掙錢。不過,利用一下工作之便,或是踩踩政策紅線,也是在所難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