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3 / 3)

田曉堂不敢苟同,卻又不好說什麼,隻是問:“你打算怎麼掙錢呢?”

劉向來說:“觀念一變天地寬,掙錢的路子多得很。反正我現在上班隻須去點個卯,有的是時間。至於怎麼去掙,暫且保密,待以後有了些眉目,再跟你細說吧。不過我可以告訴你,這些日子我一趟趟跑省城,三天兩頭請國土、城建吃飯喝酒,都是為了打通關節。”

田曉堂想了想,還是提醒道:“君子愛財,取之有道。老兄想掙錢沒有錯,但一定要把握好分寸,不能碰的底線,千萬別碰啊!”

劉向來不以為然地說:“如今這世道,就是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不過,我會小心的。”

兩人又聊了一會兒閑話,這才說到正題上來。劉向來告訴田曉堂,市紀委目前正在外圍調查郝局長的案子,郝局長的死的確與查案有關。劉向來說:“對郝局長的舉報信早在一年前就有了,一直被市委關書記壓著。後來市裏的權力格局發生了變化,據說關書記馬上要調走,並且調往外省,市長唐生虎便不再將關書記放在眼裏,公開也敢和關書記對著幹了。郝局長的案子,就是唐生虎親自跑到紀委,逼著紀委立案查處的。唐生虎這麼做,自然是衝著關書記來的。”

田曉堂說:“這些情況你就這麼清楚?”

劉向來說:“市紀委常委柳凡福跟我很熟,他親口告訴我的,唐生虎那次去紀委他在場。柳凡福你認得嗎?”

田曉堂說:“我又沒有被紀委查過,哪有機會認識紀委的人。”

劉向來說:“此言差矣。隻有先認識紀委的人,早些找把保護傘,一旦有了什麼問題,才會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等你被查處時才後悔沒有早些認識紀委的人,那就晚啦。”

田曉堂嫌他扯遠了,就把話題拉回來:“這麼說來,包雲河取代李東達做上局長,也是因為市裏的權力格局變了?”

劉向來點頭道:“是啊。我聽市委組織部的朋友講,在書記辦公會醞釀你們的新局長人選之前,唐生虎已給其他幾位副書記和組織部長做通了工作,所以書記辦公會上一致推薦包雲河,關書記被架空了,他可謂是人未走,茶就先涼了,卻也隻能忍氣吞聲。他不想在臨走之前,和大家弄得麵子上過不去。”

田曉堂說:“這個包雲河,攀上了人家大市長,竟然瞞得嚴嚴實實。我倒是聽你說過一回,可當時哪會相信。”

劉向來說:“這正是他的高明之處。據我了解,包雲河的上麵,不僅有唐生虎,很可能還有更大的領導。”

田曉堂更加吃驚,說:“是嗎?”

劉向來說:“至於你當上副局長,自己都覺得很意外,弄不清其中的緣由,其實你不過是當局者迷。這世上從來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你能越過原定的兩個副局長人選,爬到這副局長的位子上,肯定是有充分的緣由的。隻是你沒有弄明白。”

田曉堂兩眼直直地看著他,問道:“那你覺得,都有哪些緣由?”

劉向來說:“照我看,首先你具備提任副局長的基本條件。你知道,如今提拔得最快的就是‘無知少女’四種幹部,‘無’就是無黨派人士,‘知’就是高學曆幹部,‘少’就是年輕幹部,‘女’就是女幹部。這‘無知少女’你就占了‘知’、‘少’兩條,你有研究生學曆,也才三十來歲。而且你早已是機關中層幹部,有10年的工作經曆和經驗,業績不錯,群眾也認可。具備了這些基本條件,就有了提拔的可能。”

田曉堂嫌他太囉嗦了,催道:“這些我哪能不清楚,你快往下說吧。”

劉向來仍不緊不慢地說:“具備基本條件,隻是有了提拔的可能。具備基本條件的人多著呢,但位子有限,難免你搶我奪,打破腦殼。你過去連參與競爭的機會都被剝奪了,眼睜睜看著那兩位被郝局長舉薦上去了。不想世事難料,關書記還沒走,大權就旁落到了唐生虎手上,那兩位隻是空歡喜了一場。至此,也隻能說你重新獲得了提拔的機會,能不能提拔仍然是個未知數。”

田曉堂點著頭,等他往下說。

劉向來接著說道:“現在,關鍵就看包雲河了。副局長用誰不用誰,包雲河的建議在唐生虎那裏無疑很管用。你曾告訴過我,包雲河和你、和鍾林關係都很一般,但和陳春方關係卻很不一般。其實,包雲河這時最想推薦的人還是陳春方,但因為陳春方曾被郝局長推薦給了關書記,包雲河絕不敢馬上又往唐生虎那兒推薦了。同樣的原因,包雲河也不會再推薦鍾林。而剩下的和你一樣符合提拔條件的人,肯定還有一些。包雲河能從這些人中把跟他關係很一般的你挑出來,推薦給唐生虎,肯定還有其他緣由。而這個緣由,才是要害和關鍵。如果沒有這個緣由,包雲河絕不會推薦你。”

田曉堂說:“你說的有道理。可這個緣由究竟是什麼,我也弄不明白。”

劉向來說:“我琢磨過幾回,卻老是一團亂麻。直到偶然想起發生在你身上的一件事,總算才打開了一個缺口,想出了點眉目。”

田曉堂有些驚訝:“發生在我身上的一件事?這事跟我這次提拔還有關係?”

劉向來說:“是啊。這事就是你親口告訴我的嘛。一年前,唐生虎要去省裏彙報,彙報的重點工作就是你們局具體主抓的。唐生虎就責成你們局起草彙報材料,局裏又把這個光榮的任務交給了你。唐生虎對這個材料高度重視,幾次就材料的結構、內容提要求,談意見,這樣你就有機會近距離接觸了唐生虎幾回,給他留下了良好的印象。材料完成後,唐生虎非常滿意,並因此萌生了把你調過去給他做秘書的念頭。可你當時並不太願意過去,加之其他一些原因,最終拖下來,沒有去成。”

田曉堂說:“這件事倒是不假,隻是早已過去了,與我這次提拔完全不相幹呀。”

劉向來說:“怎麼不相幹呢?我猜測,包雲河就是想到了這件舊事,才決定推薦你。”

田曉堂腦子還是沒有轉過彎來:“這是哪跟哪呀!”

劉向來說:“你是真糊塗還是裝糊塗?你想啊,包雲河想到你曾經受到唐生虎的賞識,甚至差點兒調過去做了他的秘書,就會認為你與唐生虎的關係不同一般,唐生虎遲早會找機會提拔你。與其等唐生虎暗示說要提拔你,不如自己主動向他推薦,這樣還可討得唐生虎的歡心,讓他覺得自己會來事。包雲河還會想,退一萬步講,即使你與唐生虎的關係不深,但他對你留有好印象總不假吧。與其推薦那些唐生虎沒有一點印象的人,不如推薦你這個給他留下了好印象的人,這樣隻會讓他更高興。總之,包雲河推薦你,顯然經過了一番認真考量,帶著迎合唐生虎的明確目的。”

田曉堂頻頻點頭,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說:“有道理,有道理。這真是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啊。其實我也不是沒想過那件事,但我沒有往深處想,沒想這麼複雜……要說世事洞明,我真得向老兄學習啊!”

劉向來說:“哪裏,哪裏,我不過是比你更愛瞎琢磨罷了。要說這個關鍵的緣由,在官場外的人看來,還真是匪夷所思呢。可如今有些幹部,就是因這些匪夷所思的緣由稀裏糊塗地提拔上來的。比如,某縣主要領導到一鄉鎮檢查指導工作,中午在鄉鎮食堂就餐後大讚廚師手藝不錯,那個鄉鎮的黨委書記很快就把這個廚師提拔成了後勤主任;某市主要領導到一部門檢查指導工作,坐在會議室聽彙報時衝著倒茶的年輕女幹部多笑了幾下,對她說話亦很客氣,部門的頭兒不知這個小姑娘什麼來頭,過了兩天就把她提成了辦公室副主任。你別笑,我說的都是真人真事。盡管有些荒誕,有些幽默,但這就是活生生的現實。”

田曉堂說:“世風如此,大家也見多不怪了。”

劉向來說:“你既已明白自己這個副局長是怎麼來的,我覺得你眼下的當務之急,是跟包雲河搞好關係,盡快成為他信得過的人。在一個單位生存,這重要那重要,但最重要的是搞定一把手啊。”

田曉堂不禁反唇相譏:“這道理你既然這麼明白,為何還會跟你們局長鬧翻呢?”

劉向來憤然道:“我們那個局長,是個卑鄙的小人,老子一點都瞧不起他。”

田曉堂說:“哪有那麼多真君子啊。”

劉向來說:“你跟我不一樣。你已經爬上了副局長的位子,隻要把握好機會,就會前途無量。而我還是副科長一個,看不到一絲希望,隻能是破罐子破摔了。你們包局長跟我們局長也不一樣。包局長畢竟把你推上去了,他對你是有大恩的,現在也正需要你給他當好助手,你跟他搞好關係,既是一種感恩之舉,也是為了自身今後更大的發展。而我們局長呢,卻處處排擠我,打壓我,我總不能把熱臉往他的冷屁股上去貼吧?”

田曉堂說:“你們局長幹嘛要跟你過不去?這事你以前也不是沒跟我說過,可我始終沒弄太明白。”

劉向來說:“一言難盡。今天不說這個了,還是說說你的事吧。我說你要抓緊與包雲河搞好關係,還有一層意思。你和唐生虎的關係究竟到了什麼程度,包雲河目前尚蒙在鼓裏,他還在觀察。一旦他發現了實情,對你的態度說不定就會改變,這於你很不利。所以你必須在包雲河覺察實情之前,就成為讓他信得過的人。隻要你成了包雲河的人,和唐生虎的關係到底如何就沒那麼重要了。”

田曉堂大為折服,說道:“你的考慮不無道理啊。隻是,能不能和包雲河處好關係,我心裏哪有底?”

劉向來說:“其實也沒什麼難的,你記住一句話吧:在領導麵前,你不用帶著腦袋,隻須帶上手腳。”

田曉堂把劉向來的話品味了一番,笑道:“要做到這一點,談何容易喲!”

5、酒後的躁動

為了盡快拿出“潔淨工程”第一期規劃方案,田曉堂幹脆長住戊兆,每天和鍾林他們一道下去。陳春方見田曉堂天天下村,不安排個人陪同說不過去,就派薑珊去陪他。田曉堂卻不讓薑珊作陪,對她說:“你該忙什麼就忙什麼去吧,別因為我而耽誤了你們縣局的工作,我可擔不起這個責任。”

薑珊嘻笑道:“眼下我們縣局最重要的工作,就是陪田局長在我縣指導工作。你不讓我陪著去,那才是耽誤了我們的工作呢。”

田曉堂也笑了:“我說不過你。但我真是覺得沒必要,這並不是客氣話。如果我在這裏待個十天半月,你天天從早到晚地陪著我,那該耽誤你們多少事兒啊,不行不行。這事你不能光聽陳局長的,還得聽我的,畢竟我還是你和陳局長的上級,在這件事上我就獨斷專行一回。”

薑珊狡黠地一笑,說:“對不起,田局長。你是我的上級領導不假,但你畢竟不是我的直接領導。我還得先聽直接領導的話,先服從直接領導的安排。再說,我跟你到村裏去,不光是為了陪同你,我還存了點私心,想借機去現場學點東西,長點見識。這種學習機會可不多啊。”

田曉堂沒想到這個薑珊還這麼能言善辯,一時竟不知說什麼好了。

薑珊又說:“撇開你的領導身份不講,我們還是師兄妹呢。師兄到師妹地麵上來了,師妹陪一陪師兄,盡一盡地主之誼,這總可以吧?”

薑珊一提師兄師妹,田曉堂就莫名地軟了下來,也就不再堅持。

薑珊坐上甘來生開著的別克車,顯得有幾分洋洋得意。田曉堂把她的神態看在眼裏,覺得她真是未脫孩子氣,不由在心裏偷偷笑了。

途中,薑珊問起規劃方案,田曉堂不想和她說太多。按慣例,這項工程的規劃方案由市局負責製訂,主導權在市局,縣局隻是配合,而工程的組織實施則交由縣局具體操作。眼下,規劃方案初稿都沒拿出來,再說包雲河的意見與他的想法出入又很大,他還真不知該怎麼對她介紹。但後來田曉堂又改了主意,主動對薑珊說:“我們目前初步形成了兩套規劃方案。方案一是以公路沿線這排民房為主體,打破鎮村界線,成帶狀推進,形成一條細長的整治帶。方案二是選定沿公路的2-3個村,成塊狀整村縱深推進,分村各個擊破。這兩套方案各有利弊,我們一時也分不出個高下來。你是本地人,我倒想聽聽你的高見。”

薑珊謙虛道:“這事挺專業的,我哪說得好!”

田曉堂說:“隨便說說嘛。憑你的直覺,你認為哪套方案更合適?”

薑珊沉吟了片刻,才說:“我個人覺得,按方案一建成後視覺效果可能更好些,也更容易凸顯政績,引起關注,但問題是這排民房涉及3個鄉鎮12個村,組織施工的難度較大,而且這個整治帶也拉得過長,會導致施工成本增加。方案二呢,倒是更科學合理一些,更利於降低成本,也更利於這項工程逐年有序地推進。”

田曉堂麵露喜色,說:“你說的挺有道理。這麼說你是讚成方案二囉?”

薑珊點頭道:“當然是方案二。恕我直言,你這方案一是站在領導的角度考慮的,隻圖好看,不管實用,也沒講成本。方案二才是站在群眾的角度考慮的,比方案一實在多了,可操作性也強一些。”

田曉堂故意皺著眉頭問:“方案一難道就一無是處嗎?”

薑珊說:“也不能說一無是處。在某些領導看來,方案一隻怕更對他胃口,但老百姓絕不會買賬。真是奇怪了,你們怎麼同時弄出了這兩套大相徑庭的方案呢?方案一說直白點,就像報紙上說的,是搞路邊工程、形象工程、政績工程,搞形式主義、花架子,老百姓會罵娘的。”

田曉堂心頭不由一震,半晌再也無語。他剛才故意對薑珊說已形成了兩套方案,把包雲河的意見說成是方案一,把自己的想法說成是方案二,想試探一下她對這兩套方案的態度。薑珊一口咬定方案二勝過方案一,對方案一還頗有微詞,讓田曉堂暗暗高興,大受鼓舞,更加堅定了說服包雲河放棄方案一,接受方案二的信心。而薑珊最後說出的一番話,讓田曉堂頓時恍然大悟,不由對薑珊有些刮目相看了。他沒想到她年紀輕輕的,看問題竟是如此一針見血。包雲河對他提出方案一之後,他並未深思包雲河這樣決策的動機和意圖。盡管包雲河聲稱這樣做是為了盡快提升“潔淨工程”的社會關注度,為今後爭取上級更多後續資金創造條件,但田曉堂心裏明白,這冠冕堂皇的理由並不是太站得住腳。而包雲河究竟打的什麼算盤,田曉堂並未去深究。今天薑珊卻一語道破天機,令他倉促間不由悚然一驚。他這才猛然意識到,包雲河隻怕是要借“潔淨工程”為自己打造政績,撈取政治資本。什麼要盡快動工建設呀,什麼要形成一條沿路風景帶呀,什麼要堅持高標準施工呀,其實都不過是為了早出政績、快出政績,讓政績更漂亮好看,更鮮豔奪目。包雲河剛上台,背後又靠著唐生虎,不趁早弄點政績出來,給自己貼點金,給唐生虎增點彩,似乎也說不過去。所以包雲河這麼急急巴巴地要搞政績工程,其迫切心情倒也不難理解。隻是這樣一來遭殃的還是老百姓。又想薑珊到底還是嫩了點,竟然直言不諱地說方案一是搞形式主義、花架子。好在她碰上的是他,如果換成了別的領導,說不定就在渾然不覺中把人家一下子得罪上了。

田曉堂沉默半晌,終於忍不住說:“其實,我也是傾向於方案二的。隻是,別人的腦袋架在他自己的脖子上,不可能都和我的想法一致,說不定支持方案一的人也不少。過兩天討論方案時,你能站在方案二這一邊嗎?”

薑珊點點頭說:“當然。方案一華而不實、好大喜功,跟方案二哪能相提並論!”

田曉堂暗想,如果我告訴你這方案一其實是包雲河的主意,你還敢這麼口無遮攔嗎?薑珊的態度還是讓他倍感寬慰。盡管他也知道,薑珊在討論會上發言不會有多大分量,但多一份聲援和精神支持也是好的。

田曉堂對鍾林和他手下的一幫人督辦得很緊。而包雲河對規劃方案的明確要求,田曉堂卻一直藏著掖著,並沒有吐露半個字給鍾林,也沒有跟陳春方通過氣。不過在安排調查和測量時,田曉堂把方案一和方案二涉及的村組農戶都考慮到了,作好了幾手準備,隻是沒和鍾林說破。這樣一來,鍾林他們的工作量就增加了不少,又要趕時間進度,隻得早出晚歸,加班加點,弄得特別辛苦。田曉堂有些過意不去,這天晚上就在薑珊安排的工作餐上借花獻佛,給鍾林他們一個個敬酒,以示慰勞和勉勵。在氣氛快達到**的時候,外出歸來的陳春方趕過來了,一進餐廳就給田曉堂連敬了4杯酒,誇張地說了一大堆感謝的話。緊接著,跟陳春方一道趕來的縣局幾個科長也紛紛上前敬酒。田曉堂雖然有些酒量,但麵對這種輪番轟炸,還是感到招架不住了,就佯裝酒已喝醉,搖搖晃晃摸進衛生間,在裏麵躲了半天,出來後就一把歪倒在餐廳的沙發上,一副醉得不省人事的樣子,任陳春方千呼萬喚,再也不肯挪回到餐桌邊。

離開餐廳時,陳春方一邊叫著“田局長”,一邊用力把田曉堂從沙發上扶起來。田曉堂心想現在還不能被他們識破,站起來的身子便使勁一晃,幾乎要摔倒,陳春方忙叫薑珊攙住他,把他送往房間去休息,還故意壞笑著說:“田局長啊,我本想趁著這月黑風高,去向你彙報一件重要工作,可你卻經不起‘酒精考驗’……我今天就不彙報,讓薑局長直接去跟你彙報得了。”這話田曉堂聽得一清二楚,卻佯裝未聽見,沒作任何反應,隻在心裏暗罵陳春方不安好心。倒是薑珊不依不饒了:“陳局長,你大概也灌多了吧。你說什麼呀,讓我直接去跟田局長彙報,這是什麼鬼話?”

田曉堂在薑珊的攙扶下進了賓館住宿樓,這時早已擺脫了陳春方,田曉堂用不著再裝醉耍賴了,可他仍然耷拉著腦袋,一走三搖,一副離開了薑珊的攙扶就會立即撲倒在地的樣子。他今晚雖然沒有爛醉如泥,但喝下的酒已遠遠超量,在酒精的刺激下,不僅頭昏腦漲,而且還有幾分意亂神迷了。這時候,他竟十分留戀薑珊攙扶著自己蹣跚而行的感覺。為此,他打算幹脆裝醉到底。他感受到了,薑珊是在用心地照顧自己。她身子前傾,兩隻手用力地拽著他的右臂,每邁幾步就要叮囑他“走慢點,走慢點”,遇到台階還會輕言細語地提醒他“前麵有幾步台階,要小心”,生怕他摔跤跌倒。她和他挨得那麼近,她那一頭蓬鬆的秀發不時撩過他的右臉頰,感覺癢乎乎的。他想,如果不是喝多了,鼻子裏全是酒氣,此時一定能嗅到她身上散發出的淡淡的幽香。

進了房間,田曉堂直挺挺地仰躺到床上,閉著眼假裝睡著了。薑珊卻一刻也沒閑著,先幫他脫掉鞋襪,將他一雙腿擱放好,然後又費了老大的勁,幫他把外套脫下來,將被子蓋好。田曉堂心想她忙完這些就該走了,可薑珊卻去了衛生間,拿來一塊熱毛巾,細心地給他擦了一把臉,接著將毛巾搓洗後,又給他擦了雙腳。後來,薑珊又用電熱水壺燒了一壺開水,在他的不鏽鋼保溫杯裏泡了一杯茶,輕輕放到床頭櫃上。她顯然是考慮到他半夜酒醒後需要喝水,所以早早地給他備好了熱茶。田曉堂眯著眼睛偷偷看她為自己忙這忙那,見她照料自己那麼細致周到,心頭便有一種說不出的感動。

房間裏突然安靜下來,也不見薑珊的人影,田曉堂以為她已經離去了,心裏竟有點悵然和失落。可就在這時,他分明聽到一種細碎的聲音自衛生間裏傳出來。他不由一個激靈,翻身下床,往衛生間那兒挪去。隻見衛生間的玻璃門緊閉著,裏麵透出明亮的燈光。田曉堂便意識到薑珊並沒有走,她還待在衛生間裏,心頭竟莫名地鬆了一口氣。偏偏這時衛生間裏的動靜忽地大了起來,細細一聽是嘩嘩的水聲,田曉堂怕薑珊突然從衛生間裏鑽出來,趕緊躺回床上,繼續裝睡。可過去了很久,薑珊並沒有打開衛生間的門,裏麵的流水聲也沒有停下來。田曉堂就感覺腦子裏嗡地一響,熱血直往頭頂躥來。他想:薑珊在衛生間裏磨蹭了老半天,難道是在洗澡嗎?

好一會兒,衛生間的門終於吱呀一聲打開了,田曉堂頓時躁動難抑,全身上下都不安地顫動起來。他聽見她走出衛生間,去開掛衣櫃的滑門,像是在裏麵找什麼,然後就窺見她緩緩走了過來。可是,她仍然穿著剛才穿的那身衣服,並沒有像他想象的那樣換上一身潔白的睡袍。而她手中,竟掃興地拿著幾隻衣架。田曉堂立馬像泄了氣的皮球。他一下子明白過來了,她剛才哪是在洗什麼澡,分明是在替他洗衣服嘛!他在衛生間裏擱了幾件換下來的髒衣服,還沒來得及洗。她現在拿著衣架走來走去,顯然是在查看衣服晾在哪裏更合適。

田曉堂有些悻然,幹脆把眼皮閉緊,不再去窺探薑珊的舉動。可他卻沒法將耳朵也塞上,就聽見薑珊晾完了衣服,腳步窸窣地來到床邊,在床頭輕悄悄地坐下了。然後,房裏又靜寂下來,靜得他都能聽見薑珊的呼吸聲。也不知過了多久,他感覺薑珊一直一動不動地坐在床頭,坐在他的麵前。田曉堂好生奇怪,她默默地坐在這兒,究竟想幹什麼呢?他忍不住將眼皮睜開一條細縫,眼前的情景讓他一下子蒙了。隻見薑珊正在專注而忘情地端詳著他,那目光澄澈如水,又熱辣似火,脈脈含情,又似乎帶著一絲幽怨,仿佛有千言萬語,在對他無聲地呢喃。她哪會想到,田曉堂此時是醒著的,而且正眯縫著眼睛在窺視呢。

田曉堂感覺腦子有些轉不過彎來。今天他佯裝喝醉了酒,竟使薑珊內心深處一個天大的秘密,無意中泄露了。他自是滿腹狐疑,雖然他倆攀成了師兄妹,雖然她戲稱自己是他的粉絲,可他倆畢竟才認識一個多月,這一個多月裏也沒有多少工作以外的交往,她怎麼會用這種目光看他呢?田曉堂心裏,不由畫了個碩大的問號。不過,發覺一個美女對自己暗生愛慕,他還是挺快慰,挺受用的。更何況,他對薑珊也不乏好感呢!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薑珊大概將田曉堂瞧夠了,才起身飄然離去。薑珊一出門,田曉堂就一躍而起,去衛生間衝了個澡。經熱水一泡,他的腦子馬上就清醒過來了,神誌也恢複了正常。

喝過幾口薑珊泡的熱茶,剛才的一幕幕便清晰地回放在腦海裏,他這才感到有些羞愧。都說酒能亂性,看來真是不假呀。剛才因為多喝了幾杯,竟然亂了方寸。好在尚未做出什麼冒失的舉動,不然他的醜可就丟大了。想到薑珊對他敬重有加,滿懷愛慕,他就越發覺得產生那些念頭太不應該。

田曉堂意識到,今後和薑珊隻怕要有意地疏遠一些,不然,走得太近,一不小心陷進去,隻怕就難以自拔了。一想到薑珊那深情款款的目光,他就有些後怕。他不知道,如果薑珊當麵用這樣的目光向他射過來,他能否招架得住,心兒會不會被洞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