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2 / 3)

兩瓶酒見底後,尤思蜀還是談笑自若,包雲河和田曉堂卻已有些醉態了。包雲河起身搖搖晃晃地出去,尤思蜀一把拉住他,說:“你該不是要開溜吧?”包雲河大著舌頭說:“開溜?我丟不起那人!你放心,我去撒一泡尿,馬上回來跟你再喝!”付全有上前去想扶住他,包雲河厲聲喝道:“幹什麼!”

過了一刻鍾,包雲河還沒有回來,跟著去的付全有也不見人影,田曉堂有點擔心,就對尤思蜀說也去上個廁所,溜了出來。

進了衛生間,卻見包雲河正趴在馬桶上哇哇嘔吐,滿屋子飄蕩著難聞的酸餿味。田曉堂有點納悶,包雲河喝下的酒雖有點超量,但還不至於嘔吐吧!他想起包雲河說過晚上喝酒時要采取極端措施的話,突然恍悟:包雲河隻怕是把手指頭伸進喉嚨口,誘使胃裏的酒菜翻湧而出的吧。如此將胃放空後,就跟沒飲過酒一樣,又可以放開膽子大喝了。隻是這麼一折騰,身體傷得可不輕。包雲河為了紮紮實實地陪好尤思蜀,竟然采取這種自戕的辦法,連身體都不管不顧了,田曉堂不由大為感動,對包雲河的敬意油然而生。看著包雲河肩頭一抽一抽地吐得痛苦不堪,又見包雲河的鬢角已暗生了不少白發,想到包雲河也是快50歲的人了,田曉堂就感到心酸起來,有種想哭的感覺。

又想,官場真是有意思。某些重要決策看似在會議桌上敲定,其實往往取決於酒桌。而做好工作也不一定就是靠工作能力,喝酒的本事或許更為重要。當然,喝酒也是可以算作工作能力的。

包雲河終於吐得一幹二淨了,直起腰來,付全有忙給他遞餐巾紙擦嘴。田曉堂見他臉色慘白,看起來十分嚇人,就關切地說:“您其實犯不著這樣呀!”包雲河卻一臉悲壯地反問:“舍不得一身剮,能把人家拉下馬?!”包雲河在麵盆前漱了口,狠狠搓了幾把臉,精神又振作起來,臉色也紅潤了許多,很豪氣地揮一揮手說:“走,咱們去找姓尤的,再戰他幾個回合!”

回到酒桌上,包雲河果然重振雄風,又跟尤思蜀叫起陣來。田曉堂卻漸漸力不從心,最後隻得歪到包廂裏的沙發上,昏昏沉沉地睡過去了。

田曉堂醒過來時,已是第二天早上了。四個人簡單吃過早餐,就上車返回雲赭。

小車出了省城,快速行駛起來,田曉堂這才向包雲河問起昨晚的情況。包雲河一臉倦容說:“你醉倒之後,我又跟尤主任拚了一瓶多呢!他媽的,姓尤的太能喝了!簡直是酒桶哩!”

田曉堂問:“那您找他套到一點有用的東西沒有?”

包雲河憤然道:“這個姓尤的,比泥鰍還滑,喝了那麼多酒,嘴巴仍然撬不開。我倒是直言不諱地請他賜教,他卻隻是顧左右而言他,根本不觸及正題。後來竟興致勃勃地談起民間收藏來了,還特別談到收藏什麼香煙盒子,真是莫名其妙。更讓人哭笑不得的是,他臨走時還叫付全有去他車上拿來一本講收藏的小冊子,說看看挺有意思的。”

田曉堂也有些驚訝,問:“那本小冊子呢?”

包雲河說:“在付全有的手上。我也沒興趣看。”

付全有頓時顯得有點慌張,說:“我找找看。那本書究竟帶上沒有,我不大記得了。”說完就在手邊的包裏翻找起來。

田曉堂不由皺了一下眉頭,心想付全有做事真是不牢靠。

好在付全有找了半天,總算還是找到了。田曉堂接過一看,原來是一本叫《煙標收藏》的內部小刊。翻看了一下,裏麵多是些煙標收藏愛好者談收藏經曆及心得的文章。細瞧那些作者的大名,都很陌生。其中一個作者署的還是“深林明月”的化名,讓他不由多看了兩眼。

包雲河說:“其實昨晚喝到最後,尤思蜀也差不多醉了,他在我麵前竟然大肆賣弄起來,喝一口酒,就吟一句酒詩,一會兒說‘總道忘憂有杜康,酒逢歡處更難忘’,一會兒說‘遇酒不飲負主人,遇春不醉還負春’,一會兒又說‘是醒是醉人莫測,非夢非覺中了然’。哎呀,簡直是詩興大發呀。我就是不明白,他都這麼失態了,怎麼警惕性還那麼高,始終不肯吐露一點我們需要的東西來。”

田曉堂也覺得蹊蹺。由尤思蜀昨晚醉後賣弄詩文,他忽然聯想到小冊子上那個富有詩意的“深林明月”,不覺心裏一動,問:“尤主任昨晚還提到其他的詩詞沒有?比如,詩句中帶有‘深林’、‘明月’什麼的?”

包雲河愣了一下,馬上說:“有,有。你一說我就想起來了。離開包廂前,他說要送我們兩樣東西,一是那本小冊子,二是王維的一首五言絕句:‘獨坐幽篁裏,彈琴複長嘯。深林人不知,明月來相照。’這後兩句不正好嵌有‘深林’、‘明月’四個字嗎!哎,你怎麼也知道這‘深林’、‘明月’?”

田曉堂笑了笑,翻開那本《煙標收藏》的目錄頁,指著上麵的“深林明月”四個字給包雲河看。包雲河大吃一驚,似乎明白了幾分,可細想卻又什麼都不明白,就望著田曉堂,等他說出自己的見解來。

田曉堂見包雲河已有幾分急不可耐了,心裏暗覺好笑。他不緊不慢地說:“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尤主任其實已幫了我們的忙了,而且是幫了大忙。”

包雲河一臉驚訝,說:“此話怎講?”

田曉堂說:“據我所知,龍廳長這人頗有幾分自傲,素以瘦竹自喻。您沒見他辦公室裏掛的字,就是王安石的那首七律嗎:‘人憐直節生來瘦,自許高材老更剛。曾與蒿藜同雨露,終隨鬆柏到冰霜。’而尤主任昨晚提到的王維那首詩,也是吟竹的。我想小冊子上的‘深林明月’,隻怕就是龍廳長了。龍廳長愛竹,才會從自己喜歡的吟竹詩上取字,作為自己的化名。”

包雲河眼睛一亮,試探著問:“這麼說,龍廳長也有收藏煙標的雅好?”

田曉堂說:“隻怕是這樣的。尤主任昨晚送了我們兩樣東西,把這兩樣東西聯係起來分析,不難發現,他是在向我們透露,龍廳長有一個重要而隱秘的愛好,暗示我們要圍繞這個愛好來做些文章。您說要找準軟肋,玩煙標隻怕就是龍廳長的軟肋。俗話說得好,不怕領導覺悟高,就怕領導沒愛好。給龍廳長送錢,他多半不會收,但奉上他感興趣的煙標,卻不一定就會拒絕。”

包雲河氣哼哼地說:“這個尤思蜀,真會故弄玄虛呀,害得我們像猜啞謎,他幹嘛不直接告訴我們呢?”

田曉堂笑道:“可能是有顧慮,不便直言吧。我分析,一方麵,他是龍廳長帶到廳裏來的,在廳裏根基不穩,加之真有可能馬上提副廳長,所以行事就尤為謹慎。另一方麵,龍廳長這個愛好一直處於地下狀態,肯定也向尤主任交代過要保密,所以他……”

包雲河就感歎:“這個尤思蜀,不僅酒量過人,而且心機過人,考慮問題真是滴水不漏。我看,他絕非久居人下之輩呀!”

田曉堂讚同道:“他這人也挺夠朋友的,很會處理上上下下的關係,隻怕廳長一類的位子遲早會留一把給他。”

到了雲赭市區,田曉堂忽然收到尤思蜀的短信,上麵寫著:“獨坐幽篁裏,彈琴複長嘯。深林人不知,明月來相照。《煙標收藏》值得一看。”

田曉堂一看就心領神會,尤思蜀大概是擔心包雲河悟性不夠,不能洞悉其良苦用心,所以特意再向他作個提示。他一邊歎服尤思蜀考慮事情周密,一邊回了短信:“人憐直節生來瘦,自許高材老更剛。曾與蒿藜同雨露,終隨鬆柏到冰霜。”他想,尤思蜀是何等聰明之人,看到這首詩,自會懂得他的意思。

回到局裏,包雲河立即召集局領導班子成員開了個短會,通報了到省廳跑這一趟的收獲。包雲河提出,迅速啟動便民服務中心籌建工作。會後,包雲河把田曉堂叫到辦公室,單獨給他安排了一項特殊任務:收購煙標。包雲河說:“我給你交個底,不要怕花錢,隻要能弄到足以‘殺傷’龍廳長的煙標,多花點銀子也是值得的。”

田曉堂答應道:“我試試看吧。能不能弄到有價值的煙標,我心裏一點底也沒有。”他感覺有些無奈。這種事他真不願幹,可為了那個項目,又不得不委屈自己。

對於煙標收藏,田曉堂了解得並不多。當晚回到家,他就捧著那本《煙標收藏》惡補起來。不想隻翻看了幾頁,他就有眼界大開之感。原來,煙標和郵票、古幣、火花、連環畫並稱為民間五大收藏品。很多人愛上煙標收藏,是緣於煙標圖案絢麗多姿、美輪美奐,內容又無所不包,勝讀百科全書。如今,有這個雅好的人已越來越多了。他特別用心地研讀了“深林明月”的那篇文章,這才知道龍澤光愛上煙標收藏是受其家父的熏陶,龍澤光本人也有了近30年的收藏史,其收藏的煙標數量已達三萬多種。在龍澤光眼裏,煙標收藏已不隻是一份愛好,還成了他“精神世界的重要寄托,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龍澤光居然把這份愛好看得如此神聖而重要,田曉堂覺得簡直不可思議。

正看得專心,周雨瑩回來了,一進門就滿臉喜氣地告訴他,昨晚終於逮著機會,陪唐市長夫人打了半宿麻將。周雨瑩說:“她比我想象的還要年輕,而且挺平易近人的。”

田曉堂失聲笑了起來,說:“她跟你年齡相仿,哪用得上平易近人這個詞啊!”

周雨瑩也不辯解,繼續說自己的:“昨晚打了四個半小時,輸了兩千多,真是痛快!”

田曉堂皺了皺眉,他有些心疼那錢。又想周雨瑩這話真有意思,輸了錢居然還說痛快。事實上,她去打牌的目的就是為了輸錢。如果輸錢少了,她還高興不起來呢。

見田曉堂拿本《煙標收藏》在看,周雨瑩覺得有點奇怪,問:“噫,你什麼時候對收藏也來了興趣?”

田曉堂不想跟她多說,就支吾道:“一個朋友送的書,隨便翻翻。”

3、送禮的藝術

接下來幾天,田曉堂四處打電話,托熟人、朋友幫他尋找愛好煙標收藏的人。很快,就聯係到了幾位。可跟他們接觸一番後,田曉堂卻大失所望,因為這些人的煙標藏品價值不太高。這時,劉向來又介紹他認識了市民間收藏協會的會長,會長熱心地向他引薦了幾位在本市煙標收藏界名氣最響的人物。這幾個人手頭的煙標倒是不乏精品,可問題是人家根本不願賣給他。他們收藏煙標的目的,本來就不是為了獲利。隻有一個開鞋店的倪老板因為生意虧損急等錢用,還願意跟他坐下來談,不料卻是獅子大張口,經反複討價還價,最後總算談妥用6萬買下其所有藏品。田曉堂正打算向包雲河彙過報後就成交,倪老板卻突然打了電話來,說一個朋友已借給他一筆錢,他臨時改主意不賣煙標了,田曉堂一聽大為光火,把桌子擂得嘭嘭直響。

田曉堂這才意識到,辦成這事的難度比他想象的還要大。他正準備去找包雲河彙報,包雲河卻打電話過來叫他了。

在包雲河的辦公室坐下,包雲河一張嘴就道:“怎麼樣?”

田曉堂就如實說了情況。包雲河聽罷,緊鎖眉頭,沉吟良久,才下定決心說:“就咬住那個姓倪的吧。他6萬不賣,我們再給他往上加。隻要不突破10萬,多少錢都可以談。這事要盡快敲定,我們才好去找龍廳長。不能再拖了,再拖要誤大事。”

田曉堂真不想再去找那個言而無信的倪老板,可又不得不答應下來:“好吧,我再去跟他磨磨嘴皮子。”

包雲河仰靠在沙發背上,微眯著眼說:“我最近想到了一個新的思路,如果便民服務中心項目能上馬,我們幹脆把局機關也搬過去,將便民服務中心和新的機關辦公大樓捆綁在一起,下麵幾層用作便民服務,其他樓層則用來機關辦公,這樣可謂一舉兩得。”

田曉堂很是意外,沒想到包雲河竟然想搞這麼個大動作。不過,機關搬遷並非易事。市裏有些單位喊搬遷喊了好多年,可就是一直動不了工。田曉堂說:“您這個思路很好,但做起來隻怕有些困難。最大的問題,一是資金從哪裏來,二是上麵允不允許這樣捆綁?”

包雲河顯得胸有成竹,說:“資金不會有太大問題。我們這個機關大院正處在繁華的商業中心,如果拍賣得好,可以賣個不錯的價錢。賣舊院子的錢加上便民服務中心的項目資金,節約一點用應該差不多了。不過,如果僅靠賣舊院子的錢單獨來修新機關,那肯定是不夠的。至於上麵允不允許這樣捆綁建設,暫且不去管它。幹事業有時就得踩一點紅線,冒一點風險。中規中矩,怕這怕那,就什麼事也別想幹成了。”

田曉堂硬著頭皮去跟倪老板見了麵。事實上,倪老板也是個視煙標如命的人,要不是手頭實在緊張,絕不會想到賣掉它們,現在經濟上一緩過勁來,他就拿定主意,人家即便出價再高,他也不會將自己心愛的煙標拱手相讓了。當田曉堂提出價格還可以再商量時,倪老板根本不動心,又不想被他過多糾纏,就故意喊出了15萬的天價。田曉堂一聽就知道倪老板沒有誠意,卻還是心懷僥幸,再三懇求倪老板作些讓步,倪老板卻寸步不讓,一口咬定沒有15萬一切免談。田曉堂見實在談不攏,隻得怏怏而退。

包雲河催得越來越緊,可事情卻毫無眉目,田曉堂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這天,他坐在辦公室苦思對策,想了半日仍一籌莫展。忽然想起自己托民政局的熟人替周傳芬爭取到了一份特困救助,眼下得趕緊把申請表給她送過去,就決定先放下煙標的事情,往周傳芬家跑一趟。

周傳芬的家他每年都要來幾回,所以並不陌生。每次走進那棟低矮、陰暗的屋子,每次見到她那個渾身浮腫、氣若遊絲的老公,他的心情就沒法輕鬆。今天也不例外。他一進門,就看到那個病殃殃的男人睡在躺椅上,不時發出呻吟聲。男人看見他,勉強擠出一絲幹澀的笑,掙紮著想坐起來,田曉堂趕忙說:“老王,你躺著吧,不必客氣!”周傳芬聽到動靜,從裏屋走出來,熱情地招呼田曉堂坐下,給他泡上一杯熱茶。喝了一口茶,田曉堂問:“老王的病好些了嗎?”

說到老公的病情,周傳芬神色就黯然了,說:“還是那個老樣子。在家喝點中藥,勉強對付著。”

田曉堂的心不由一緊。他聽懂了周傳芬不好說出口的言外之意。因為住不起院,老王的病隻能慢慢拖著。如今醫院收費猛於虎,長期住院治療,哪個普通百姓承受得起?更何況她家一貧如洗,她老公又是多年的老病號,早已欠下了不少的外債。對周傳芬一家,田曉堂已盡了最大努力,給予了一些幫助,可這點幫助不過是杯水車薪,而要從根本上幫她家走出困境,幫她老公抓緊治病,他是無能為力的。這種力不從心、愛莫能助,讓他覺得自己很渺小,很無能。

田曉堂又問起她兒子的情況。周傳芬告訴他,家裏這個樣子,兒子實在沒心思念書,就到一家汽車修理廠當學徒工去了。田曉堂記得,幾年前她兒子輟過一次學,在郝局長的幫助下曾複了學,現在卻再度輟學,顯然已沒有返回課堂的可能了。而她兒子,才不過16歲啊!田曉堂覺得心裏酸酸的,很不是滋味,卻不好說什麼,隻得轉移話題,道出了此行的目的,將特困救助申請表遞給周傳芬。

周傳芬和老王自是感激萬分。聽說辦這個救助申請須層層蓋章,手續還挺麻煩,周傳芬就有些發怵。田曉堂心想,讓她上這部門、那單位去辦手續還真是有些為難,不如幹脆將好事做到底,安排甘來生替她跑一跑算了。周傳芬聽他說要幫自己去辦手續,才放下心來,卻又過意不去,連聲說:“田局長,太麻煩你了!太麻煩你了!”

田曉堂說:“沒事,沒事!辦申請還需要戶口本和身份證,你把家裏的戶口本和你們兩口子的身份證找出來,我帶去複印幾份。”

周傳芬說了聲好的,連忙去堂屋最深處的五屜櫃裏翻尋。屋內光線實在太暗了,她隻好把屜子抽了出來,抱到門口,擱在地上,借著天光細看。見屜子被兩大本硬皮畫冊塞得滿滿的,她就把畫冊拿起來放到一邊,再去騰空了的屜中查找。這時,田曉堂的目光被那畫冊吸引了,走過去不經意地翻開,卻一下子驚呆了:裏麵竟然貼著煙標!匆匆把兩本冊子瀏覽了一遍,發現居然全是煙標藏品!田曉堂按捺住心頭的狂喜,不露聲色地說:“這麼多煙殼啊,真是稀奇!”

周傳芬側過頭瞥了一眼,淡然道:“噢,這些煙殼是我家老王以前收廢品時收來的。當時他收了幾麻袋舊書,這幾本煙殼就混在舊書裏。老王覺得這些煙殼挺好看的,積攢起來肯定不容易,當廢紙賣了太可惜,再說也賣不了幾個錢,就揀出來了。對了,除了這兩本外,還有兩本放在別處。”說著,周傳芬又進屋抱出了兩本冊子。

田曉堂看著這厚厚的四本煙標冊,滿心歡喜,正不知該怎麼向周傳芬開口索要,周傳芬卻主動說:“這些煙殼在屋裏擱了這些年,也沒有什麼用,隻是兒子小時候疊紙飛機玩還派了點用場。田局長你若喜歡,就拿走好了,也幫我們騰了屜子!”

回去的路上,田曉堂看著身旁的煙標冊,仍感覺有些不真實,像在做夢。這就叫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吧!又想,如果不是自己熱心幫周傳芬一家申請特困救助,又答應幹脆幫她去辦理相關手續,他哪有機會知道,她家那口破舊的五屜櫃裏竟藏著這麼多煙標寶貝呀。這真是好心方得好報啊,而且回報得這麼及時,這麼豐厚!

回到辦公室,田曉堂對照那本《煙標收藏》,還有從網上下載的一些資料,仔細研究四本冊子上的煙標,不由發出一聲聲驚歎,感覺自己真是撿了個天大的便宜。原來這些煙標中不乏珍品,既有一些上世紀50年代的老煙標,如一枚印有“抗美援朝,保家衛國”的加字煙標就相當珍貴,又有一些不尋常的成套煙標,如一套12枚的《金陵十二釵》煙標就極富收藏價值。“深林明月”在那篇文章中,正好特別提及這套《金陵十二釵》,稱一直為未能擁有這套煙標精品而深感遺憾。欣賞完四本煙標藏品,田曉堂樂滋滋地想,夠了,夠了,用這些煙標去進攻龍澤光,殺傷力已足夠了!

田曉堂暗想,這煙標的原主人,隻怕是位資深的煙標收藏家了。收集這些來自不同年代、不同地域的煙標,該要耗費多少心血和精力啊。而對這些煙標,他必定是愛不釋手吧。可惜的是,不知什麼原因,這些來之不易的煙標竟被視作廢品,差點化為了紙漿。雖然僥幸未毀,輾轉到他田曉堂手中,卻又要被用作敲門磚了。田曉堂心裏難免不安,不由對那個不知是否還健在的煙標主人默念道:“對不起啊,老先生,對不起了!”

可是,該怎麼向包雲河說起這些煙標呢?要是實話實說,告訴包雲河這些煙標是從周傳芬那兒偶然發現的,可以不用花錢,包雲河一定高興壞了,認為他真會辦事。他不花一分錢就辦成這麼一件大事,在包雲河心目中的分量無疑會大大加重,這對他當然太有利了。可田曉堂卻不願意那麼做,不想把這些煙標當作自己的鋪路石。周傳芬一家太需要錢了,需要大把大把的錢,他要借助這些煙標,幫她家獲取一筆不菲的收入。這個機會太難得了!而要這樣做,就隻能對包雲河編一套瞎話了。

包雲河看罷四大本煙標,又聽田曉堂介紹了這些煙標如何珍貴,不由大喜過望,說:“雖然破費了8萬,但是物有所值。我想,僅憑這些煙標,那個項目就有了八九成把握!”

可是,該怎麼向龍澤光開口呢?兩人又犯了難。龍澤光這個愛好一直藏著掖著,不為人知,如果龍澤光問起他們怎麼會知道他有這個愛好,該怎樣作答呢?總不能供出尤思蜀吧。事實上,尤思蜀什麼也沒明說啊。

無奈之下,田曉堂隻得給尤思蜀發短信,含蓄地說:“我們想來拜見龍廳長。”

尤思蜀回短信問:“都準備好啦?”

田曉堂說:“準備好了,隻是不知該怎麼跟他開口?”

田曉堂想這話的意思尤思蜀肯定懂得。可過去了好半天,尤思蜀卻不回話。正在忐忑時,手機滴滴響了兩聲,一看畫屏,尤思蜀終於回話了。回的是:“上周六的省報不妨找來讀讀吧。”

田曉堂覺得這話實在有些費解,又想這裏頭隻怕大有玄機,就趕緊找到一份上周六的省報匆匆瀏覽起來。可從第一版翻到第十六版,並未發現什麼有用的東西,不免有些泄氣了。又想尤思蜀不會跟他開玩笑,這省報上必定是有些名堂的,於是又強迫自己靜下心來,再去細讀省報上的各篇文章,連中縫廣告也不放過。這樣認真學習了半日,看得頭昏眼花,終於在第十五版“文化與生活”專刊上發現了一條幾十字的簡訊:

我省煙標收藏協會成立

本報訊(通訊員宋秋芳)昨日上午,我省煙標收藏協會正式成立,古顯玉當選為會長,龍澤光、陳家雲等當選為副會長。據悉,該協會將在“十一”期間舉辦迎國慶煙標展活動。

這條簡訊上的龍澤光,顯然就是龍廳長了。讀了這條簡訊,田曉堂頓覺眼前一亮,總算明白尤思蜀的良苦用心了。

有省報簡訊作由頭,包雲河見到龍澤光後,就很自然地把話題引到煙標收藏上來了。剛開始,聽包雲河說看了省報上的那條簡訊,龍澤光還微微皺了皺眉,似乎有點不悅,但聽包雲河說他父親生前曾有50年的煙標收藏史時,龍澤光眼裏就放光了,說:“是嗎?你父親也喜好這個呀!這一點跟我老父太相似了。我老父從22歲起就開始收藏煙標,今年他已92歲高齡,算起來跟煙標結緣已有70年了。我就是在他的影響和帶動下,才漸漸喜歡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