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3 / 3)

包雲河一臉真誠地說:“您在家父熏陶下,竟也成了煙標收藏大家。而我天資愚鈍,朽木難雕,至今對煙標也沒培養出半點興趣來。我父親留下的幾本煙標,放在我手上實在是明珠暗投了。我深知,讓父親生前視為珍寶的煙標蓬頭垢麵地堆在屋角,無人理睬,這是對他老人家的最大不敬。可一直又苦於找不到真正懂得這煙標,和它相當投緣的人,這都快成我的一塊心病了。今天,我覺得這個心病隻怕是要去掉了。因為,我終於發現了可以托付我父親那些煙標的人。這個人,就是龍廳長您啊!”

龍澤光連連擺手,說:“不不不,君子不掠人之美!”

包雲河從腳邊的紙袋裏捧出厚厚四本煙標冊,輕輕放到茶幾上,堅持說:“打個不恰當的比方,這些煙標放在我那裏,就像被皇上遺棄的宮女,而到了您這兒,就搖身一變,成了被皇上百般恩寵的嬪妃。所以,留下這些煙標,供您鑒賞、研究,不是掠人之美,而是成人之美呀!我父親九泉之下有知,也會倍感欣慰的!”

話已至此,龍澤光不好再推讓,就翻開冊子賞看起來。看著看著,竟情不自禁地擊節叫好了。一會兒說,“哎呀,這套《五虎將》煙標,將三國時代蜀軍五虎上將表現得真是栩栩如生啊”,一會兒又說,“哎呀,你父親收集到的蓮花煙標,隻怕有一百多種呢,真是堪稱奇跡!”

當那套《金陵十二釵》現身時,龍澤光激動得雙手發起抖來,眼裏閃爍著淚光,動情地說:“朝思暮想幾十年啊,今天,今天總算一睹真容了!”過了好久,他的心情才慢慢平靜下來。又興致勃勃地對包雲河說:“你看這套煙標,用這種美妙絕倫的詩與畫形式,刻畫了富有典型性格的紅樓人物,以高超的國畫藝術把十二群釵表現得淋漓盡致,而紅學家的七言律詩更是錦上添花。這套《金陵十二釵》當屬煙標中的佼佼者,我一直是夢寐以求而不可得。我曾跟一個外地同道協商,為換取他一套《金陵十二釵》,可以答應他在我的3萬多種煙標中任意挑選30套,可他就是不幹!”

看完四本煙標,龍澤光仍然興奮難抑,感慨道:“其實,煙標也是有生命的,每一枚小小的煙標,都有一段引人入勝的故事和一種深厚的文化。說收藏煙標可以享受藝術、陶冶情操,還真不是虛妄之言呢!”

包雲河連連點頭,一副深以為然的樣子。

龍澤光站起來,在屋裏來回踱了幾步,又說:“煙標帶給我的,還遠不止這一點。說起來,我對煙標是滿懷感激的。這些年來,正是這份愛好,幫我磨煉了心性,也給了我許多慰藉,讓我麵對塵世的喧囂和仕途的沉浮能夠保持平和的心境,暢達時不以物喜,失意時不以己悲,一步步走到了今天。雲河啊,咱們做行政工作的,還是可以有自己的一點私人愛好。古人說玩物喪誌,我看也未必,有時玩物其實也能明誌呢!”

龍澤光這番話,已經是敞開心扉了。包雲河在感到受寵若驚之餘,自是暗喜不已。

包雲河從龍澤光辦公室退出來,下樓回到奧迪車上。早已在車裏等得心焦火燎的田曉堂忙問情況如何,包雲河興奮地說:“一切盡在意料之中。”將見麵的過程簡要介紹了一番,說:“龍廳長平時說話多穩重啊,今天大概是興奮得忘了形,竟然有些失態,還跟我推心置腹起來了!”

田曉堂笑道:“這就好!就需要這種效果啊!”

4、不到撂擔子,局長不讓步

總算辦成了一件大事,田曉堂暗暗鬆了口氣。這天上午,他正在辦公室裏上網看新聞,王賢榮送來一份文件給他看,見他在網上瀏覽,就說:“雲赭昨天發生了一樁奇聞,不知你在網上看到沒有?”

田曉堂麵露驚訝之色,問:“什麼奇聞?你說說看。”

王賢榮說:“那個死纏著包局長的老林死了。老林到底不同常人,他的死法都驚世駭俗,轟轟烈烈,就連《雲赭日報》都報道了。”

田曉堂越發驚奇,問:“他是見義勇為,舍己救人死的?”

王賢榮大笑不止,說:“憑老林那德性,還做得了英雄?他是在尋花問柳時,因快活過度而殞命的,去了陰間也是個風流鬼。”

田曉堂說:“這個老大不小的老林,一輩子可能從沒幹過正經事,就連離開人世,都死得那麼老不正經。不過他走得實在匆忙,沒感受到一點痛苦,倒真是便宜他了。這下好了,包局長再也不用擔心他來找什麼麻煩了!”

王賢榮笑道:“這下算是永絕後患了!”接著,他詳細介紹了老林的死因:昨天下午,老林酒後醉醺醺地跑到一個叫東方威尼斯的洗浴城去玩小姐,在苟合時又吃了偉哥之類的壯陽藥,就有些亢奮過度,趴在小姐身上辛勤耕耘到中途,竟頭一歪,沒了動靜。小姐開始還以為他是醉過去了,直到用手去探他的鼻息,才發現已停止了呼吸,小姐嚇得魂飛魄散,用力把他掀下身來,爬起來就往外跑。後來的屍檢表明,老林跟他母親死於同樣的病症:腦溢血。這起不正常死亡事件發生後,警方介入調查,很快排除了他殺的可能性,倒是發現老林一生劣跡斑斑,乏善可陳。

田曉堂感歎不已:“人的一生,或重於泰山,或輕如鴻毛。老林這輩子,隻怕真是比鴻毛還輕啊。他在世上這麼渾渾噩噩地走了一遭,什麼作為也沒有,死後也沒哪個說他半個好字,真是枉做了一回人!”

王賢榮走後,田曉堂又想到了局辦主任的人選問題,便暗自琢磨起來。他清楚,包雲河隻怕是鐵了心要讓付全有坐上這把位子,但他還是決心去跟包雲河盡力爭一爭,為王賢榮說說公道話。他深知這樣做隻會惹惱包雲河,對自己半點好處都沒有,他也不想輕易冒犯包雲河,可是包雲河讓一個司機做局辦主任也太離譜了點,他如果不加以阻止,一味保持沉默,會感到良心不安的,也覺得太對不起王賢榮了。再說,他剛替包雲河辦了一件大事,包雲河這兩天正高興,對他田曉堂也更加倚重,這個當口去找包雲河談這個事,說不定包雲河趁著心情爽,就將他的勸說一下子聽進去了呢。

在去找包雲河之前,田曉堂想先找一下付全有的什麼碴子,為自己跟包雲河進一步交涉作些鋪墊。正當他為找不到事由發愁時,不想機會就送上門來了。這天包雲河看了市裏關於加強網站建設的文件,批示道:網站是一個單位的重要窗口,是外界了解我局工作的重要渠道。請付全有同誌注重我局網站的更新,將局內相關文件材料及時上網。包雲河已把付全有當作了準局辦主任,什麼事就直接批給了付全有。付全有看到這個批示後,急於表現自己,既沒請教王賢榮,也沒請示他田曉堂,就自作主張地安排人將今年以來所發的文件全都搬上了網站。田曉堂點開網站瀏覽了一遍,立即發現了問題。他悄悄叫來王賢榮,讓王賢榮去了一趟市保密局。王賢榮有個同學在那兒上班。第二天市保密局就過來了三個人,說在貴單位網站上發現了不允許公開的文件,現前來調查,弄清情況後要嚴肅追查經辦人的責任,在全市通報批評。他們沒用怎麼查,就發現責任在付全有身上。付全有當時臉都嚇白了。包雲河知道後大為光火,怪付全有沒腦子,不會辦事。見目的已達到,田曉堂就把保密局來的人拉進酒店包廂,請求他們高抬貴手,放過付全有,並表態說一定以此為戒,認真整改,堅決杜絕類似事情再次發生。保密局的人吃飽喝足了,又得了幾條好煙,也就鬆了口,送了個人情。

發生了這件事,田曉堂去見包雲河底氣就更足了。他也不兜圈子,開門見山道:“包局長,付全有居然會犯這麼低級的錯誤,看來他真是不適合做辦公室工作啊。我鄭重地建議您,重新考慮局辦主任的人選。付全有顯然是不行的!”

包雲河本來笑眯眯的,聽了這話臉立馬就垮了下來,挺不高興地說:“局裏是你當家呢,還是我當家?如果連個辦公室主任都搞不定,我這個一把手還有什麼權威可言?”

這明顯是氣話了,而且說得很欠水平。田曉堂十分惱火,就頂道:“您是一把手,選用幹部您有提名權,其他副職也應該尊重您的意見。但是,您完全不顧副職的建議和勸說,硬要搞‘一言堂’,弄得大家都有想法,也不一定就通得過。我向您再重申一遍我的觀點,付全有根本不適合,王賢榮倒是可以勝任的!”

包雲河十分詫異,沒想到田曉堂今天口氣竟然這麼衝,就火冒三丈地說:“這事你就不要跟我較勁了,我是不會改變初衷的。你想替局裏當家作主,也不是不可以,但總得等到你哪天做了局長之後吧!”

田曉堂今天總算是見識了包雲河的霸蠻。看來包雲河曾被稱作“包霸天”,隻怕並非虛言。包雲河這些咄咄逼人的話,把田曉堂深深地激怒了,他感覺全身的熱血都奔向了頭頂,根本沒法控製自己的情緒了,那些激憤的、過頭的話來不及經大腦過濾,就慌不擇路地脫口而出了:“您實在油鹽不進,硬要一錯到底,我也拿您沒辦法。但是,讓付全有做局辦主任,我就沒法做這個聯係辦公室工作的副局長。到時我隻有一個辦法,辭去副局長的職務!我不幹了還不行嗎!”

包雲河頓時瞠目結舌,氣得說不出話來。田曉堂居然以撂擔子相要挾,這是包雲河萬萬沒想到的。可不等包雲河完全反應過來,田曉堂早已起了身,氣哼哼地拂袖而去了。

田曉堂走後,包雲河傻了似的呆坐在那兒,半天都沒有動彈。

從包雲河辦公室出來,田曉堂感到痛快至極!原來,發發脾氣竟然也是那麼快意!不過,發脾氣是要有資格的。那些有資格的大領導隨時隨地都可對下屬發發脾氣,發得多了,也許就沒什麼感覺了。而他有脾氣也不敢亂發,長期隱忍著,憋屈著,隻到這一天實在忍不下,憋不住,終於難得地發了一回,難免就感覺特別的暢快。他想,剛才那個血氣方剛、敢怒敢言的田曉堂,才是本色的自己,真實的自己啊!

可冷靜下來,又覺得自己今天太衝動了。他究竟是怎麼啦,吞了火藥嗎,居然那樣尖刻地跟包雲河說話?甚至還說出辭職的氣話來!他時常提醒自己,不要書生意氣,要懂得虛圓之道,這些日子一直也是小心謹慎,如履薄冰,不想就因不能忍受一時之氣,竟然功虧一簣,讓好不容易在包雲河心目中蓄積的一點好印象一下子全毀掉了。得不償失,真是得不償失啊!說到底,還是自己修煉不到家。再說,包雲河待他實在不薄,對他有著知遇之恩,前不久還說要提他做黨組副書記呢,可他竟然對包雲河大發脾氣,豈不成了不知好歹的白眼狼了!

轉念又想,自己發脾氣,說過頭話固然不對,可做得更不像話的是包雲河啊!要不是包雲河不聽勸諫,一意孤行,要不是包雲河態度那麼霸蠻,他會那樣怒氣衝天嗎?要說有錯,也是包雲河做錯在先,包雲河的錯兒更大!

可這裏頭的是非曲直,誰來給你評判?哪個又斷得清呢?不過有一點倒是不用懷疑的,那就是無論他言辭如何過激,都很難改變最終的結果。包雲河是不會輕易低頭的。他這樣做除了發泄一點憤怒,並因此得罪包雲河以外,還有什麼用處呢?

這麼想著,田曉堂就感覺心頭滿是悲涼,濃得化不開的悲涼。

黨組會是兩天後召開的。進會議室時,田曉堂心中彌漫著深深的絕望情緒。坐下來後,他誰也不看,誰也不理,耷拉著腦袋,心不在焉地翻看著一本時政雜誌。

不想會議開始不久,包雲河才講了幾句話,田曉堂就抬起了頭,瞪大了眼。包雲河提出的局辦主任人選,竟然不是付全有,而是王賢榮!不過,付全有也沒有被遺忘,提議解決正科級別。

兩項提議都順利通過了表決。

田曉堂心頭卻掀起了風暴。包雲河怎麼突然改變了態度呢?是真正認識到自己錯了,還是迫於壓力不得已而為之?不過無論是哪種情況,包雲河都算已尊重了自己的意見,自己的勸諫發揮了最大的作用。為此,他應該感謝包雲河,並拿出一種高姿態來,為那天的出言不遜表示歉意。

會後,田曉堂立即去了包雲河辦公室,言辭懇切地表達了自己的意思。包雲河的反應似乎很平淡,徐徐說道:“其實,我倆的看法各有各的道理。你看好王賢榮,主要考慮的是辦公室這個崗位的特點,我提議付全有呢,主要考慮的是中層幹部結構問題。但我最終還是接受了你的意見。”

田曉堂說:“謝謝您。您有這種胸懷和度量,真是難得!”

包雲河淡淡一笑,說:“你就別奉承我了。那天你把話都說絕了,連副局長都可以棄之不幹,我還能不依了你嗎?我不依了你,就會成千古罪人呢!”

包雲河似乎是一本正經的,卻又好象在半開玩笑,田曉堂就揣摩了半天。包雲河這樣說,無疑是在抱怨他了。不過,用心體味,又覺察到包雲河的話裏似乎還帶有一絲讚賞的成分。他心頭不免就有些疑惑。

這次究竟把包雲河得罪到什麼程度,田曉堂心裏還沒底,但把付全有得罪盡了,卻是顯而易見的。甘來生悄悄告訴田曉堂,付全有在背後罵過他,罵得很難聽,田曉堂大度地笑了笑,說:“別管他!”

開黨組會的第二天,李東達端著個不鏽鋼茶杯過來串門了。坐下後,隻是慢吞吞喝茶水,並不急於說話。田曉堂卻坐不住了,心想自己的定力到底不如人家,正要無話找話打破沉悶,李東達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開口道:“你真是不容易啊!”

田曉堂聽得有些莫名其妙,卻又隱約猜出了一點什麼,含糊道:“唉,哪個都不容易!”

李東達說:“我是知道的,要不是你跟老包又吵又鬧,王賢榮肯定靠邊站,付全有可就得逞了。”

田曉堂說:“即使我不跟他唱反調,我想黨組會上也是難得通過的。”

李東達不以為然地說:“隻要上了黨組會,多半就能通過。誰願意做那個惡人,當麵跟老包撕破臉?不是每個人都有你這種膽氣的!你想想吧,隻要是一把手的提議,幾時被副職們否決過?”

田曉堂一想也是,不覺就感到有些悲哀。

李東達冷冷一笑,恨恨地說:“老包也真是搞笑,竟想用一個半文盲的司機來做辦公室主任。幸好你阻止了他,不然,那個阿鬥真的走馬上了任,還不知要鬧出多少精彩笑話來呢!”

田曉堂明白了,李東達這是在向他表示聲援和致敬,心裏不免覺得好笑。又想,如果李東達知道他倆已成了爭奪黨組副書記職位的對手,李東達還會對他這樣示好嗎?不過,想到包雲河許下的願,田曉堂就有些黯然。當時包雲河承諾給他加封一頂黨組副書記的帽子,是有交換條件的,那就是支持付全有做局辦主任。現在,因他極力反對,付全有未能如願,包雲河跟他有了隔閡,那個承諾還能算數嗎?

田曉堂的擔心並非多餘。不久市裏開始在各單位大規模考察幹部,卻沒有考察到局裏來,包雲河也不再對他提起黨組副書記的事。很快市裏集中研究了一批幹部,他和李東達自然都沒戲。對這個結果雖然早就有預感,但一切塵埃落定,田曉堂心裏還是有些難過。不過,他一點兒也不後悔。

這天,劉向來突然打來電話,約他一起吃晚飯。田曉堂笑道:“主動請我的客,這倒是稀罕。”

劉向來笑嗬嗬地說:“不瞞你說,最近我幫那個浙江佬搞定了一個房地產開發項目,拿到了一筆款子,就想著要與你有福同享。”

兩人在一家酒樓邊喝邊聊。田曉堂講了局裏最近發生的事情,特別提到和包雲河的那次爭吵,劉向來聽了不住地搖頭歎氣,說他犯了官場大忌,真是不可救藥。田曉堂自然不會服氣,不過他今天並不想跟劉向來過多爭論,就把話題岔開了。

喝到微醺時,劉向來忽然說:“你還記得咱們念高中時,那個班花袁燦燦嗎?”

田曉堂像被電擊似的渾身一震,腦子裏也嗡地響了一聲,忙說:“記得啊,哪會不記得。”他想,自己有可能忘了別的高中同學,唯獨不會忘記的就是那個袁燦燦。不僅是因為她長得漂亮,她曾經幫助過自己,還因為他心中深藏著一個青春的秘密,而這個秘密與她有關。隻是,和她已有十多年沒見過麵了。他偶爾也會想起她,想起她那張如花的笑臉,心裏就有種莫名的隱痛。

劉向來說:“我前幾天見到她了。那天我陪宋老板去戊兆聯係一個事,她跟我們約的那個朋友正好也是熟人,中午跟著過來蹭飯,這樣便意外地碰上了。她呀,還是那麼漂亮,就是添了些成熟的韻味。”

田曉堂很興奮,說:“是嗎!她如今在做什麼呢?是住在戊兆嗎?”

劉向來說:“她就住在戊兆,做什麼我倒忘了問了。她挺關心你的,一見麵就一個勁地打聽你。我告訴她你現在可出息了,都做上副局長了,她聽了很高興,卻好象並不意外,還說早就知道你是塊幹大事的料。她當時說了這個話,我心裏都酸溜溜的。”

田曉堂心裏不由咯噔了一下,他沒想到十多年過去了,袁燦燦還是那麼關心他。

劉向來擠眉弄眼地一笑,說:“我想起來了,念高中那會兒,你跟人家袁燦燦就有那麼一點不清不白。也真是奇怪,袁燦燦那時像個驕傲的公主,圍著她打轉的男生加起來有一個連,可她偏對你這個又寒酸又木訥的窮小子特別好。我還記得有一次班級組織郊遊,要求兩人合騎一輛自行車。當時班上幾個家裏有自行車,又自認為還算出眾的男生紛紛邀請袁燦燦跟他們搭伴,而你既沒有車子,也不會騎車,更不知道誰肯帶自己,就陷入了一種尷尬的境地。不想出發前一天,袁燦燦謝絕了所有男生的邀請,說早已跟你約好了,由她騎車來帶你。她的舉動令大夥兒真是大跌眼鏡。從此,你就成全班男生的公敵了,嗬嗬……”

田曉堂也笑了起來,說:“沒你說的那麼嚴重吧,人家隻不過是同情我。“

劉向來開起了玩笑:“這下我可幫你們搭上線了。她找我要了你的手機號,也把她的手機號留給了我。我隻怕你們接上頭後,會舊夢重溫呢!”

田曉堂不動聲色地嘻笑道:“我即使有這個賊心,也沒有這個賊膽呀!”

劉向來說:“她的手機號你要不要?別不好意思嘛。來,我報數字,你記一下。”

得了袁燦燦的手機號,田曉堂很想給她打個電話。可又想都十多年沒見麵了,電話中能聊什麼呢?光是敘舊嗎?隻怕會很尷尬吧!這麼一想他又放棄了,決定哪天去了戊兆再跟她聯係。

這天,包雲河在局裏召開專題會,研究“潔淨工程”質量問題如何處理。鍾林因為代表局裏參加了聯合調查組,情況掌握得最詳細,就由他先介紹情況。不想鍾林一開口就說,“根據我們的調查,情況比預想的還要糟。”作了具體彙報後,鍾林提出建議:責成施工隊老板對存在嚴重質量問題的7公裏長的水泥稻場全部返工重修,並說隻有這樣才能徹底解決問題,消除隱患。

鍾林說完,會議室裏響起一片嗡嗡的議論聲。田曉堂注意到,包雲河的臉已拉得老長,臉色變得十分陰冷,便明白包雲河一定是惱火中燒了。從內心講,他很讚同鍾林的建議,也很欽佩鍾林的仗義執言。他真想站出來,表示一下對鍾林的支持和聲援。可他又知道,今天恐怕不能這樣做。前不久他已將包雲河得罪過一回了,而且看起來得罪得不輕,如果這次又公然頂撞,那就是雪上加霜,就有可能由量變到質變,招致包雲河對他徹底失望,進而徹底拋棄。他必須適可而止,作點妥協。再說,包雲河為這質量問題,早已跟他作過暗示,打過招呼了,他也不能不拿出點姿態來。不過,要他昧著良心說話,說些言不由衷的話,還是十分痛苦和鬱悶的。但這種明哲保身又實在是迫不得已。換個角度講,這也算是一種迂回之術、虛圓之道吧。

包雲河點名讓大家發言,卻沒有一個與會者拿出鮮明的態度來,就連李東達也是避實就虛、含含糊糊,顧左右而言他。輪到田曉堂發言時,鍾林就目光灼灼地望著他,滿以為他會呼應一下自己。不想田曉堂卻說:“具體怎麼處理,我建議還要講個實事求是,講個顧全大局,要考慮政治影響,考慮一方穩定,考慮處理方案的可操作性……”他這番話看似很原則,又好象很含糊,其實意思不難揣摩。聽了他的發言,鍾林的目光就暗淡下來,而包雲河的目光卻陡然一亮,並向他微微點頭,回報以欣慰的笑容。

大家發言完了,包雲河清清嗓子,正要開口講話,鍾林卻霍地站起來,怒氣衝衝地說:“看來大家沒有深入現場,對問題的嚴重性還是估計不足啊。我建議讓大家都到戊兆去實地看一看,再來討論這個問題,我想就不會這麼不痛不癢了。”

鍾林作出這個舉動,讓田曉堂大感意外。他仿佛看見了那個跟包雲河怒發衝冠、爭鋒相對的自己,不由對鍾林產生了一種惺惺相惜之感,對他的血性和勇氣大為欽佩。又不免對自己剛才的發言感到羞愧了。可又想,鍾林這麼衝動,這麼怒不可遏,又能改變什麼呢?除了改變大家對他的看法,影響他自身的處境,恐怕什麼也改變不了。

果然,包雲河黑著臉作總結講話時,根本就沒提及鍾林那個返工重修的想法,更沒理睬他讓大家去現場研究問題的建議。包雲河一錘定音地確定了四個字的處理意見:“認真整改”。所謂“認真整改”,說白了就是修修補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