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號首長一變動,下麵都得重新洗牌(3 / 3)

第二天早上,田曉堂剛到辦公室,王賢榮就過來彙報了李東達搶救治療的最新進展:“他的命應該是能夠保住了,也不會完全成植物人,但他的右側身子有偏癱症狀。”

田曉堂說:“李書記還真是命大福大。上次出車禍,他撿回了一條命。這次突然中風,他又撿回了一條命。”

談完事情,王賢榮沒有告辭,坐在沙發上似乎還想說點什麼,卻又老不開口。田曉堂心想,李東達失了勢,又中了風,王賢榮卻並未拋棄他,昨夜還在醫院守護了一個通宵,如此重情重義,倒也難得。

王賢榮猶豫了半天,終於吞吞吐吐道:“上次真是對不起啊,我實在……”

田曉堂明白他說的是換辦公室的事,就大度地笑道:“沒什麼,沒什麼,那不怪你。”

王賢榮一臉的難為情:“上次要不是李書記非讓您換,現在您用大辦公室,豈不正好!”

田曉堂嗬嗬一笑,說:“我隻是個代理局長,挑土的,還沒資格爭什麼待遇。再說,就是我真的做了局長,也會像華局長一樣,就用這個普通辦公室。那個大辦公室實在太浪費了!”

王賢榮走後不久,田曉堂叫來了裴自主。裴自主一進門就說:“你說巧不巧,李書記在那場車禍中弄瘸了左腿,眼下中風,偏偏是右邊癱瘓,右腿沒了知覺。他兩條腿都使不上勁,今後恐怕隻有坐輪椅了。我看這回他大概要死心了,再也不會惦記著往上爬了!”

田曉堂沒接裴自主的話,隻是吩咐道:“範教授已經在孟家渡住下來了,你這兩天過去看一看。”

裴自主答應道:“我下午就去。”

4、公罪不可無

裴自主離開後,田曉堂一邊喝著熱茶,一邊在清香嫋嫋中琢磨著一件事,那就是要不要去跟唐生虎見個麵。唐生虎如今虎落平陽,門庭冷落那是必然的。正是因為上門的人少,才更有登門拜訪的必要。他想,之所以要去見唐生虎,至少有兩條理由。一是唐生虎雖然人品有瑕疵,但對他有知遇之恩,他不能忘了這份恩情。現在人家落了難,他去看望一下,是人之常情。二是唐生虎雖然眼前陷入仕途低穀,但不排除還有東山再起的可能。現在向他示好,說不定將來就會多一份人脈,多一條路子,多一些方便。即使唐生虎從此一撅不振,再也爬不上來,自己也沒什麼損失。再說,人在倒黴時,對人情冷暖最為敏感,這時上門聯絡感情,他最容易被打動,認為你這個人值得信任。所以,出於長遠考慮,田曉堂覺得還是應該多留個心眼,不能輕易舍棄唐生虎,上門拜見一下看似事小,其實很重要。

想定後,田曉堂就打張子亮的手機,鈴聲響了很久,張子亮才接電話,聽那懶洋洋的聲音就知道他情緒很低落。

田曉堂問起唐生虎,張子亮說:“他在宏瑞大酒店501房間。”田曉堂一聽就明白了,唐生虎隻怕是把宏瑞當成了他的臨時辦公處,雖然他目前已無公可辦。

田曉堂又問唐生虎的去向,張子亮歎著氣說:“現在省裏也沒個明確的說法,他隻能暫時待在雲赭,等候通知。”

田曉堂不難想象唐生虎眼下的尷尬和淒涼,便說:“不知方不方便,我想過來看看唐書記。”

張子亮連聲說:“方便,方便。您過來吧,我這就去跟他說一聲。”

田曉堂跨進501套房時,唐生虎已迎了出來,一把攥住他的手,久久不願鬆開,嘴裏叫著“曉堂”,顯得分外親熱。可這份親熱卻讓田曉堂倍感心酸。

坐下後,唐生虎一臉欣慰:“我看上你,還真是沒看走眼,沒看錯人!”

田曉堂知道唐生虎這是誇他不勢利,便笑道:“這些年來,您關心我、愛護我、提攜我,我一直心懷感激。”他說的不完全是假話。如果沒有唐生虎這位伯樂,他當年就不一定能當上副局長,後來也不可能提升為市委副秘書長,人生很可能是另外一種情形。

唐生虎輕聲歎息著,說:“可惜啊,幾次想調你到我身邊來工作,都沒有實現。看來,我們倆還是緣分淺啊!”

田曉堂心頭冒出一絲內疚。他看了看唐生虎,這才驚訝地發現,唐生虎的兩鬢已是一片斑白,整個人就顯得蒼老了許多,那種不怒自威的感覺似乎也找不到了,簡直就像個退了休的普通老頭。田曉堂不由暗自感慨,一個官員的威風和精氣神都是職位和權力帶給他的,一旦失去職位和權力,就像去了勢的太監,泄了氣的皮球,人立馬就變蔫了,精神再也抖擻不起來了。

看著唐生虎那慈眉善目的模樣,田曉堂突然神思有些恍惚。他很難把這位一臉慈祥的老者,和那個不顧一切地打擊報複華世達的市委書記聯係起來。

臨走時,唐生虎送至門口,又緊緊地握住他的手,使勁搖了很久,才依依不舍地鬆開。

田曉堂開始認真履行代理局長的職責,他可不想做個隻掛名不幹事的維持會長。經過一番思考,他覺得當務之急是要抓好兩件事。第一件事就是娜美寧治汙攻關和恢複生產。這項工作目前已經啟動,範教授的實驗研究正在開展,現在要做的就是督辦進度,早日找出治汙新方法,讓娜美寧的生產經營步入正軌。娜美寧的問題解決好了,甘泉水那兒才好交代,市領導才會對他刮目相看,他爭取局長的位子也就多了一份有說服力的政績。第二件事就是向省廳爭取科技大樓項目資金。目前已進入12月份,找袁燦燦借的那2000萬用於主樓工程的錢也該歸還了。如果科技大樓項目資金不能及時爭取到手,沒錢還給袁燦燦,那可就失信於她了。田曉堂深知於公於私,都必須按時足額將2000萬歸還給她,他不能讓她覺得自己言而無信。現在的問題是,省廳廳長郎孝山隻是答應讓他們在年底申報明年的科技大樓項目,並沒有承諾這筆項目資金年底就能到位。所以要想讓不好說話的郎廳長大發慈悲,在年底就撥出項目資金,好用來填補那2000萬的窟窿,難度非常大。

田曉堂為此十分發愁。他想要打通郎孝山的關節,隻有一個人可能辦到。這個人就是包雲河。

包雲河應該有辦法搞定郎孝山。田曉堂起初隻知道包雲河和前省委書記走得近,後來才曉得郎孝山年輕時曾做過前省委書記的秘書,包雲河因此和郎孝山也搭上了一層非同尋常的關係。包雲河隻要願意跟郎孝山軟磨硬泡,科技大樓項目資金提前撥付還是有希望的。隻是,包雲河憑什麼要去央求郎孝山?他現在隻是個黨組書記,局裏的麻煩事完全可以甩手不管。包雲河又是個小算盤打得劈啪響的主兒,要是自己撈不到半點好處,他才懶得去操心勞神呢。華世達當局長那會兒,曾說動包雲河一起去找過郎孝山,可包雲河並沒有盡心盡力,隻是敷衍了一番,郎孝山的工作自然也就沒能做下來。現在有所不同的是,包雲河不會真心去幫華世達,但幫他田曉堂的忙應該會用心得多。可是僅僅看他的薄麵,包雲河就一口答應去攻克郎孝山這座堡壘,田曉堂又覺得包雲河不會這麼熱心和爽快。

不管怎樣,田曉堂決定先去試探一下包雲河。

他跨進包雲河的辦公室,包雲河正捧著一張報紙看得格外專注,聽見他說話,才發覺他過來了,忙放下報紙,摘掉老花鏡,示意他坐沙發。

包雲河說:“這麼個爛攤子交給你,你這個代理局長可不好當啊!”

包雲河一開口就挖苦華世達留下的是個爛攤子,田曉堂不由暗暗皺了皺眉頭,說:“我確實感覺壓力不小,還請包書記多幫幫我呀。”

包雲河搖頭而笑:“我已老朽了,能幫你什麼?”

田曉堂說:“薑還是老的辣呀。有您在局裏坐鎮,在一些大事上幫我把把脈,我就可以少走一點彎路。”頓了頓,馬上不失時機地轉入正題:“眼下,我就有個難題,想麻煩您親自出馬。”

包雲河愣了一下,問:“什麼事呀?我出麵就能解決?我有那麼大的神通嗎?”

田曉堂說:“就是向省廳爭取科技大樓項目資金的事。這事的前因後果您都清楚……”

聽田曉堂說完,包雲河顯得有些為難:“我為這個項目又不是沒去找過郎廳長,他這人太不好說話了。想讓他通融一下,比登天還難啊。”

田曉堂覺得包雲河是在推托,不過這都在他的預料之中,便懇求道:“您也知道,不在年底爭取到科技大樓項目資金,袁燦燦那2000萬就沒法還上,人家可是幫了我們的大忙,說好了年底還錢給她,總不能說話不算數吧?還是請您再想想辦法。您跟郎廳長很熟,了解他的個性,也曉得他的軟肋,一定有辦法讓他鬆口。”

包雲河笑了笑,說:“你何不跟袁燦燦打個商量,推遲幾個月還錢?幹嗎非得在年底把那個項目資金弄到手?”當年包雲河曾幫田曉堂化解了“豔照門”危機,自然知道他和袁燦燦關係不同尋常。

田曉堂解釋說:“她確實是看在我的份上,才慷慨地借出這麼多錢的,其實她做生意也需要大量的流動資金。我一直很過意不去,覺得欠了她很大一筆人情。如果到期還不能歸還,就太對不起她了,我哪還有臉去見她?”

包雲河歎了一口氣,說:“2000萬也不是個小數目,隻有袁燦燦這個傻女人才肯這麼借出來。人家幫了局裏這麼大的忙,我們絕不能愧對她。好吧,你給我點時間,容我好好想一想,該怎麼去撬郎廳長的嘴。”

見包雲河總算答應下來,田曉堂舒了口氣,忙道:“要讓包書記費心了!”

包雲河說:“不用客氣!你有困難,我不幫你誰幫你!再說,你目前正處在爭取上位的節骨眼上,我更得助你一臂之力。”稍停片刻,又道:“你來得正好,我也有個事想找你呢。”

田曉堂微微一怔,笑道:“您說吧。”

包雲河遲疑了一下,才說:“昨天付全有來找過我,提了一個要求。”包雲河看了看田曉堂的臉色,故意打住。

田曉堂暗叫不好,不動聲色地問道:“他提了什麼要求?”付全有曾為包雲河做過多年的專職司機,頗受包雲河偏愛,後來包雲河把付全有提拔到一家頗有實權的二級單位擔任黨總支書記、副站長,算是給了他一個很好的交代。華世達擔任局長後,大刀闊斧地推行幹部人事製度改革。就在這場改革風暴中,付全有因身份、學曆問題,職務被擼得一幹二淨。為此包雲河對華世達十分不滿,卻又拿他毫無辦法,畢竟當時的改革得到了市裏的支持。現在田曉堂剛做上代理局長,包雲河就說起付全有,到底想打什麼主意呢?

包雲河輕聲道:“他想去高建公司。”

田曉堂有些驚訝,望著包雲河,等待他的下文。高建公司是局屬唯一一家企業,因為掛靠局裏,業務不愁,經營紅火,老總們雖然沒有行政級別,年薪卻相當高。

包雲河嗬嗬笑了兩聲,接著道:“當時那麼一刀切,付全有除了正科級別,什麼都切掉了,這對他實在不公平。我覺得他這個想法也不算過分。”

田曉堂不解地問:“高建公司是家企業,付全有調過去,不是更吃虧麼?”

包雲河說:“我的意思是,他的編製仍留在原單位,隻是人去高建公司上班,給他任個副總什麼的。”

田曉堂一下子明白了,心頭便陡然湧起一股火氣。包雲河和付全有這如意算盤打得實在太精了,世上哪有這等美事?原編製保留,級別也不肯丟,而到高建公司任副總又可享受高年薪,將來年薪拿夠了,臨近退休時再返回原單位,又可享受退休金,這樣就把千般好處都占全了。田曉堂不想打這個政策擦邊球,也不想便宜付全有,更不想因此而對不住華世達,就決定予以婉拒。

他剛要張口,突然又想到,付全有的事情,包雲河為何早不提晚不提,偏偏在他求包雲河去找郎孝山做工作時提出來?看來,包雲河隻怕是想把付全有的事情作為一個交換條件,如果他能答應讓付全有進高建公司,郎孝山那邊的工作包雲河就會盡力去做。如果他不能滿足付全有的要求,那包雲河也就沒興趣去見郎孝山了。想到這裏,田曉堂剛才那份高興勁兒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他再次體會到了什麼叫老謀深算、老奸巨滑。他明白,他玩不過包雲河。現在,他是進退兩難,既不敢輕易拒絕包雲河,又不想爽快答應包雲河,一時好不糾結。

見他不表態,包雲河不陰不陽地笑道:“這樣安置人員,也不是沒有先例。要是你覺得為難,那就算了,隻當我沒放這個屁。”

田曉堂不能再沉默了,隻好說:“您給我點時間,容我好好想一想吧。”

包雲河說:“好,好。這事不急,你慢慢想。”頓了頓,又道:“爭取科技大樓項目資金的事情,雖然郎廳長這人一向不好說話,但我想隻要工作做到了位,還是能夠讓他通融的。”

包雲河的暗示越發露骨了,田曉堂心裏很不舒服,卻還是恭維道:“隻要包書記親自上了手,就沒有辦不成的事。”

臨走時,包雲河說到了李東達:“這下他算是徹底歇菜了。前些時他還可以一瘸一拐地過來上班,現在他怎麼上班?坐著輪椅沒法爬樓梯啊。不過,如果主樓工程完了工,咱們搬過去辦公,他倒是勉強可以上班,那邊有電梯嘛!”

田曉堂不大喜歡包雲河這種尖酸刻薄的口氣,就說:“李書記也夠慘了。”

包雲河卻說:“你可千萬別同情他。他落到今天這個地步,都是自作自受,也是報應。唉,沒了他,我清靜了不少,可是卻又寂寞啊!”

回到辦公室,田曉堂仍在進行激烈的思想鬥爭。如果答應包雲河,讓付全有去了高建公司,那就意味著他糟塌了華世達的改革成果,說得更直白點就是他背叛了華世達。而且,這樣做也有違他做人的原則,突破了他為官的底線。從內心講,他是一百個不願意讓付全有的如意算盤得逞。可是,不滿足付全有的奢望,包雲河就會按兵不動,想從郎孝山那裏提前要回項目資金就絕無可能。也就是說,為了包雲河出麵破解資金難題,他非得付出代價,作出妥協不可。

他問自己,付出這樣的代價,作出這樣的妥協,值得嗎?

正在苦惱著,薑珊打來電話,一開口就道:“曉堂,你過來吃晚飯吧。”

田曉堂有點莫名其妙:“在哪兒吃晚飯?”

薑珊親熱地說:“赭秀山莊啊,我在這邊等著你。”

自從上次兩人在赭秀公園有了親密接觸之後,薑珊再看見他,那眼神就洋溢著幸福,又帶著一絲羞澀。麵對薑珊這種眼神,田曉堂心情十分複雜。在薑珊和袁燦燦之間,究竟選擇誰,他仍然拿不定主意。經過劉向來一番勸說,他的天平又暗暗偏向了袁燦燦。特別是這兩天一直在琢磨如何還袁燦燦那2000萬的問題,他越發覺得袁燦燦的慷慨相助是多麼情深義重,如果斷然拒絕袁燦燦的一片真心,他真是於心不忍。有了這些想法,他就有意躲著薑珊。現在薑珊約他去赭秀山莊,他不免有點心慌意亂。穩定了一下情緒後,他撒了個小謊:“對不起,薑珊。我在陪一個客人,已經坐進了包廂,實在走不脫。”

“這樣啊,”薑珊沒想到田曉堂竟然不能赴約,顯得很失落:“那就算了。”

田曉堂可以想象她大失所望的表情,感到有些內疚,忙又道歉:“對不起啊,薑珊。”

經過兩天的反複權衡,田曉堂終於痛苦地作出決定,跟包雲河成交。他幫包雲河把付全有安置到高建公司,包雲河幫他找郎孝山提前要回項目資金,兩人各盡所能,各得所需,誰也不欠誰的。

作出這個決定後,田曉堂感覺滿心苦澀。他想,這回真是便宜了狗日的付全有,卻非常對不住華世達,隻有今後再找機會向華世達解釋、致歉了。範仲淹講,公罪不可無,私罪不可有。他這麼做也是為了公事,為了大局,算是“公罪”吧,但願華世達能夠理解他,體諒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