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故意透露高層人脈
第二天早上,田曉堂一踏進辦公室,就對緊隨他進門的王岩東說:“你準備一下吧,下午我們去一趟省城。”
王岩東也不多問,說:“好的,我這就安排小嚴去檢查一下車況。”
王岩東正要往外走,田曉堂突然像是不經意間,冒出一句來:“今後,無論誰來打聽,你都不要透露我住在哪裏。”話一出口,他馬上又意識到說這話沒有多大意義。因為,一個縣長的住處很難成為秘密。
王岩東不禁一怔,很快就意識到自己隻怕是好心辦了錯事,臉上的表情便有些不自然了,嘴巴也沒那麼利索了:“好吧……您,您放心好了。”
淡漢同推門進來,說要請示工作,田曉堂笑道:“我打算下午到省城,去打聽那兩個項目的情況。你如果沒有別的要緊事,今天就去孟家渡找找姚總和範教授,看看那裏最近有什麼變化沒有。我上次去,範教授不在。”
淡漢同答應得很爽快:“行,我今天上午就過去。”
田曉堂滿意地看著眼前這位又黑又瘦,個性鮮明的常務副縣長,心想有了這員虎將全力幫襯自己,他的壓力就會減輕許多。又想昨晚被袁燦燦那麼一攬和,他和淡漢同還沒有談深談透,就不得不散了,實在是可惜。
淡漢同走後,文宏韜跨進門,笑著說:“田縣長,庹書記安排您分工負責三項任務,事情挺多,我想為您分擔其中一部分工作。”
田曉堂望著一臉朝氣的年輕副縣長,高興道:“好,好。你的工作分工已定下來了,主要是分管文教衛這一塊。我想文教衛事情少一些,今後你就協助我和淡縣長,參與抓那三項重點工作吧。”他想,文宏韜到底嫩了些,也不熟悉戊兆的情況,一心隻想著做好領導交辦的事情,盡到自己的責任和本分。
文宏韜響亮地表態:“我服從您的安排,隨時聽您調遣。”
田曉堂看了一個小時文件,正在輕揉發酸的雙眼,馬喬俊敲門進來,遞上一份材料,彙報道:“我收集了外地抓招商引資的一些新做法、新經驗,供您參考。”
田曉堂笑道:“好,你放在這兒吧。小馬不錯,工作很主動啊。”他由衷地讚歎了一句。他對馬喬俊的看法越來越好了。
馬喬俊被田曉堂當麵一誇獎,臉馬上就紅了,簡直有點手足無措。過了片刻,才說:“昨天的‘四大家’領導聯席會已決定在全縣開展嫁接招商活動,我想這兩天就來起草一個關於嫁接招商的文件。”
田曉堂又誇道:“你考慮得很周到。做辦公室和研究室的工作,就是要想在領導前頭,有一種超前謀劃的敏銳性。”頓了頓,又道:“庹書記說嫁接招商由他牽頭主抓,政府這邊是湯縣長分管工業,具體抓這項工作的實際上還是湯縣長。這樣吧,你把這個材料也送一套給湯縣長。那個文件擬好後,先送湯縣長看吧。”
馬喬俊答應道:“好的。”
田曉堂突然來了興致,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嫁接招商這個新提法,是你的一大發明,也是你對戊兆發展的一大貢獻。”
馬喬俊馬上不安起來,忸怩道:“田縣長,您折殺我了。我不過是隨口一說,要不是您虛心采納,這個說法哪會見到天日啊?”
看著馬喬俊不好意思的樣子,田曉堂不由得想起了當年的自己。當年,他也是這般單純啊。官場容不得單純,馬喬俊的單純便顯得格外珍貴。一想到馬喬俊終究有一天也會變得世故起來,田曉堂就感覺心口隱隱作痛。
下午1點鍾,田曉堂和王岩東上路了。在雲戊公路上顛簸了兩個小時,總算到達了雲赭城區。從雲赭城區前往省城,則是剛修通的一條高速公路,和過去那條高速公路相比,路況更好了,裏程則縮短了近一半。田曉堂不禁感歎起來:“戊兆如果能上一條高速公路,那該有多好啊!”
王岩東笑道:“您想爭取高速公路,這個想法很好,可是做起來實在太難了!以前也不是沒有人試過,可後來都不得不放棄了。”
憑這句話,田曉堂就判斷王岩東曉得有關高速公路的一些隱情。他歎了一口氣道:“我知道很難,也知道接下這項任務,是捧了個燙手的山芋。可戊兆的交通狀況實在太差了,迫切需要建一條高速公路,我還是不大甘心,想再去努一把力。”
王岩東沒有接話,淡淡地笑著,那笑容有幾分曖昧。
下了高速後,田曉堂給省廳工會主席丁若愚打電話,打聽尤思蜀廳長有沒有時間接待他們。上午他已問過丁若愚,知道尤思蜀沒出遠門。不想丁若愚卻說,尤廳長有個急事,下午臨時決定去了北京。田曉堂很是失望,隻得去省政府找沈亞勳。
在省政府的電梯上,田曉堂悄悄告訴王岩東:“現在我們去見的人叫沈亞勳,是省政府辦公廳的副廳級幹部,也是我的大學同學。他曾為省委副書記龍澤光做過秘書。”
王岩東哦了一聲,顯得有點意外。
跟沈亞勳見麵後,田曉堂介紹了王岩東,沈亞勳遲疑了片刻,才伸出手,和王岩東輕輕碰了碰,馬上就收了回來。
坐下後,田曉堂說:“我今天跑來找尤廳長,不巧他下午剛去了北京。”
沈亞勳說:“你想爭取農村環境整治項目,最好與市局領導一道來。他們才是這個項目爭取的主體啊。”
田曉堂苦笑道:“市局的柳局長對這事似乎不大熱心,我請不動他,隻好自己先來探探路。”
沈亞勳說:“如果是這樣,你就更要抓緊做工作。不然,過了這個村,可就沒這個店了。”頓了頓,似乎還有話要說,瞥了一眼王岩東,欲言又止。
田曉堂明白了,沈亞勳是嫌王岩東在場,說話有些礙三礙四,便道:“王主任不是外人。沈兄有什麼話,但說無妨。”
此言一出,田曉堂發覺王岩東渾身微微一震。顯然,王岩東深知這句話有著沉旬旬的分量。這就意味著,他已把王岩東視為親信了。田曉堂今天帶王岩東上省政府來,跟沈亞勳談些隱秘的話題也不回避,其實就是想讓王岩東明白這一點。
沈亞勳打消了顧慮,才說:“我還是堅持上次跟你講的那個觀點,這兩個項目,隻要能找別人辦,就盡量不要驚動龍書記。‘一小時交通圈’高速公路規劃,我已打聽清楚了。目前專班弄了一個規劃草案,即將請專家進行論證,論證結束後,再提交‘一小時交通圈’建設領導小組研究通過。這就是說,這個規劃已經大致敲定了,但不排除還有增加項目的機會和可能,隻是難度相當大,機會非常小。你要想把雲戊高速公路硬擠進規劃籠子,我覺得關鍵是要找出一個讓人家信服,認為值得去修改規劃的充足理由。沒有特別充足的理由,我看這件事絕對沒戲,哪怕請龍書記出麵也不行。”
田曉堂愣了愣,笑道:“我上哪兒去找這種理由啊?雲戊高速公路對戊兆的發展至關重要,可放在全省來看,就無足輕重、不值一提了。”他注意到,沈亞勳剛才提起龍澤光,王岩東麵露驚訝之色,顯然沒想到田曉堂竟跟省委副書記也有交情。
沈亞勳說:“你回去讓縣交通部門的同誌認真琢磨。多琢磨兩回,說不定理由就想出來了。”
田曉堂無奈地說:“好吧。”接著又問:“不知龍書記在不在辦公室?我想過去見見他。”
沈亞勳說:“你剛做了縣長,應該去向他彙報一下。不過,你切莫開口請他過問那兩個項目,除非他主動提起。”
田曉堂說:“你放心吧,我聽你的。”
幾個人驅車來到省委大院,王岩東留在車上,田曉堂和沈亞勳上樓去見龍澤光。
龍澤光一見田曉堂,立即放下手中的筆,從老板桌後麵站起身,走了過來,笑吟吟地說:“小田來啦,好好。坐吧,坐吧。”
龍澤光坐到寬大的單人沙發上,田曉堂便和沈亞勳一起在對麵的長條沙發上坐下。沈亞勳說:“曉堂下午一過來,就急著要來看您。”
龍澤光挪了挪身子,望著田曉堂道:“我聽亞勳說,你已做了戊兆的代縣長,也算是一方諸侯了,好啊。幹了一段時間,感覺如何呀?”
田曉堂謙恭地笑道:“我最大的感受,就是縣裏的工作很繁雜,群眾的期望很高,做這個縣長責任很重,壓力很大。”
龍澤光微微點頭,徐徐道:“縣一級政權直接麵向基層,直接跟群眾打交道,上麵的政策要靠縣裏去具體落實,下麵的矛盾、困難要靠縣裏去逐一化解,所以要當好一個縣長,很不容易啊!我曾經也做過縣長、縣委書記,對這一點是深有體會啊。我跟你說,能當我這個省委副書記的人,不一定就幹得好你那個縣長。反過來說,把你那個縣長幹好了,再來做我這個省委副書記就綽綽有餘了!”
田曉堂笑了起來:“縣長跟省委副書記,隔得太遠了,哪能相比啊!”龍澤光今天看起來興致很高,語氣親切隨和,田曉堂感覺如沐春風,趕忙討教道:“龍書記做過多年基層領導,很熟悉基層工作,您能不能給我一些提醒?”
龍澤光慈祥地笑著,對田曉堂的謙遜很滿意,信口道:“我給你兩點建議吧。一是要抓住重點。縣裏的工作紛繁複雜,絕不能胡子眉毛一把抓,一定要從具體事務中解脫出來,抓重點,攻要害,抓大事,謀全局。二是要敢於創新。要有戰略眼光,有創新精神,敢於創新思路、方法和機製,通過創新來推動發展,創造經驗,形成一個地方的工作特色和亮點。”
田曉堂頻頻點頭,一副醍醐灌頂的樣子,奉承道:“您這一番指教,讓我何止勝讀十年書啊!”
沈亞勳忙添上一把柴:“這兩條經驗,是龍書記大半輩子行政工作的深刻體會,輕易不傳授給別人的。曉堂你真幸運,竟然得到了龍書記的真傳!”
龍澤光哈哈笑著,說:“你們兩個,都學會油嘴滑舌了。我說的這兩點也不過是老生常談。隻是說著容易,做起來難,堅持做下去就更難!特別是第二點——創新,尤其不易做到。我看小田還是個肯動腦筋,善於創新的人。你曾跟我建議,將全省農村環境整治的試點縣市由60多個減少到5至8個,集中資金進行試點,摸索經驗。現在,省委、省政府已經按照你的建議,開始這麼做了。希望你今後在縣長的崗位上,亮出更多的創新之舉來!”
見龍澤光提到了農村環境整治項目,田曉堂真想借機開口求助,話都溜到嘴邊了,想想沈亞勳在來之前的告誡,還是拚命忍住了。
又聊了幾分鍾,沈亞勳站了起來,說:“我們在這裏小坐一會兒,說說笑笑,龍書記就可以稍稍放鬆一下。您這一天到晚,馬不停蹄地工作,神經也繃得太緊了。我們真想賴在這兒不走,讓您好好地輕鬆半天。可又怕耽誤了您的公務,我們擔當不起,所以還是隻有離開。”
龍澤光伸出手指朝沈亞勳點了點,親昵地罵道:“亞勳一年多沒跟我,就變得這麼油滑了!”
從龍澤光的辦公室出來,沈亞勳小聲對田曉堂埋怨道:“你今天真不該帶上那個王岩東。”
田曉堂清楚沈亞勳擔心什麼,忙說:“沒事的,他可以放心。”
他今天帶著王岩東見沈亞勳,並讓王岩東知道他與龍澤光關係不同尋常,當然是有意為之。這麼做的目的,除了讓王岩東感受到他的特別信任之外,還要讓王岩東明白他在省裏有過硬的靠山。他相信隻要王岩東一回去,他在省裏有靠山的消息就會慢慢散布出去。一般來說,官員都會把跟上級領導的私密關係瞞得緊緊的。包雲河當年在爬上局長寶座之前,幾乎沒有人知道他與時任市長唐生虎走得特別近,競爭對手李東達對他也沒有任何防範,結果他半路殺出,意外地當上了局長,大家不禁一頭霧水,百思不解。田曉堂本不想暴露自己在高層的人脈關係,可仔細分析當前形勢,他又覺得透露出去了反而利大於弊。如今人們都信奉朝中無人不做官,上麵有人罩著才會升得快。他想借助龍澤光,來為自己套上一圈光環,貼上一層保護膜,使庹毅有所忌憚,不敢再放肆地打壓他,讓淡漢同、文宏韜、王岩東等想跟隨他的人對他抱有更大的信心和期望,甚至還能影響幾個“騎牆派”對他的態度。
吃晚飯時,田曉堂和沈亞勳接來了寇佳庭教授。一坐到飯桌上,寇教授就開始責怪田曉堂:“範教授可被你害慘啦。他老伴一見到我,就怪我不該介紹他去戊兆攻什麼關。他老伴說,範教授現在承受著極大的精神壓力,身體垮得很厲害,她勸他放棄那個研究算了,可他不肯服輸,根本不聽她的。他老伴非常擔心,怕他哪天一頭栽倒在實驗室裏。”
田曉堂聽罷,心情也很沉重,忙說:“範教授十分敬業,年紀一大把了還像個拚命三郎,這幾個月在戊兆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罪,令我們特別感動。目前他的研究已到了節骨眼上,能不能突破還很難說,但讓他輕易放棄,他絕不會甘心的。”
寇教授說:“我跟範教授相識那麼多年,我還不了解他!他就是個倔脾氣,總是一意孤行,別人休想勸住他。我不反對他繼續把研究做完,但曉堂你得答應我,要好好地照顧他。如果他累倒在戊兆,我怎麼跟他老伴交代呀!”
田曉堂心裏像被什麼東西狠狠地撞擊了一下,他穩了穩神,鄭重地回答道:“行,我答應您,一定把範教授照顧好。”
沈亞勳說:“有曉堂在那邊,您就放心吧,範教授不會有事的。您今天喝什麼酒?還是幹紅。好,我們陪您喝點幹紅。”
王岩東忙殷勤地給在座的人斟上幹紅。沈亞勳舉起酒杯,大聲道:“來,我們一起敬寇教授,祝老人家健康長壽!”
2、幕後隱情
晚餐過後,在一家賓館住下,田曉堂正準備叫王岩東過來坐坐,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打電話來的是薑珊。田曉堂暗暗皺了皺眉頭,遲疑了片刻,才接通電話。
薑珊開口就問:“曉堂,你在戊兆嗎?”
田曉堂如實回答:“我下午到省裏辦事來了。你有什麼事嗎?”話一出口他就後悔了。他怎麼能問薑珊“有什麼事”呢?難道她沒事就不能找他嗎?
薑珊大概是感覺到他不太熱情,聲音頓時變得低沉了:“也沒什麼事。我今天回戊兆來看看老媽,本想晚上見見你,可惜你又不在戊兆。”
田曉堂笑道:“真是不湊巧啊,薑珊。”
薑珊說:“沒事,沒事,你忙吧。”
放下手機,田曉堂心想,幸虧今天不在戊兆。要是他在戊兆,不和她見一麵恐怕不好,可真要見麵,他又有些畏怯。他一直想跟她把話挑明,卻始終開不了口。他想,自從來到戊兆後,他從未主動給薑珊打過電話,也從未約她聚一聚,她應該早就覺察到了什麼。要是她能意識到他的心其實另有所屬,並知趣地放棄他,那就再好不過了。可是,她那麼愛他,又怎麼會輕易罷手呢?
田曉堂歎了口氣,收起心思,來到隔壁房間,對王岩東說:“你到我房裏來吧。今晚也不會有人打攪,我們倆好好地聊一聊!”
王岩東略微一愣,然後就說好,跟在田曉堂身後進了他住的套間。
田曉堂拿起電熱壺,準備去打水,王岩東急忙伸手奪電熱壺,連聲說:“我來,我來!”
田曉堂笑道:“都一樣,都一樣。現在又不是工作時間,你我也不必講什麼上下級關係。你到我房裏來,就是我的客人,理應我來接待你。再說,論起年齡來,你還比我大三個月,你是我的老哥呢!”
田曉堂說著,就進衛生間打水去了。王岩東怔怔地望著衛生間的門,眼裏忽然就起了一層薄霧。
水燒好後,王岩東不敢再讓田曉堂親自動手,便搶先一步,泡來兩杯濃茶。
兩人有滋有味地喝了一會兒茶水,田曉堂才不緊不慢地說:“我早就想找個機會,跟你交交心。隻是在家裏事情太多,總也抽不出時間。今天到了省城,有了點空兒,機會難得,我們兩兄弟正好關起門來,說說知心話。”他選擇在今晚跟王岩東暢談,是經過周密考慮的。幾天前,他通過接觸李廷風,已經摸清了王岩東的大致底細。經過這些天的觀察,他對王岩東也相當認可。由此,他便有了將王岩東發展成自己人的意向。但他並沒有急著跟王岩東溝通,而是等今天將王岩東帶到省城,讓王岩東進一步感受到他的特別信任,作好充分鋪墊後,再來交心談心,這樣更容易水到渠成。而且,將交心談心的地點放在遠離戊兆的省城,王岩東思想上就會少一些束縛,說話就會放得更開一些。
王岩東果然沒有一絲的遮掩,坦誠道:“承蒙田縣長抬舉,把我當兄弟看。不瞞您說,我一直也想跟您彙報一下思想,倒一倒心頭的苦水。”
田曉堂含笑鼓勵道:“你敞開說吧,不要有什麼顧慮。咱們今天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我知道,你這些年,也夠憋屈的。我聽廷風書記講,庹書記總是壓製你,所以你才一直待在政府辦挪不了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