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看到一線曙光
翌日上午,田曉堂和柳凡福、王岩東一道匆匆奔赴省城。王岩東早已托人選定了禮品——一尊純金打造的漂亮金牛,底座上還銘刻著三個金光閃閃的大字:孺子牛。當田曉堂在車上仔細打量這尊金牛時,不禁啞然失笑了。他用此物去腐蝕尤思蜀,卻又不忘告誡尤思蜀做人民的孺子牛,這也實在太滑稽,太搞笑了。那麼,送這尊金牛算得上“雅賄”嗎?他突然覺得,不僅一點也不雅,而且俗不可耐。
進了省廳的院子,田曉堂和柳凡福分別從各自的車上下來,準備上樓去見尤思蜀。柳凡福朝辦公樓的方向已經邁出了好幾步,田曉堂突然在背後叫住他。
田曉堂壓低嗓子說:“我想來想去,覺得還是不能和您一起去見尤廳長。”
柳凡福一臉驚訝地問:“怎麼啦?”
田曉堂解釋道:“您想啊,前兩天他才拒絕過您,今天他即使想改口,可當著您的麵,怎麼好意思說啊。再說,我得利用和他的那點老交情,來努力說服他,因此很多推心置腹的話,隻能私下裏交流。您這個第三者在場,我們倆礙這礙那的,也沒法敞開談啊。我看,您還是在車上等著吧,我一個人上去就行了。”
柳凡福的臉色頓時有些不好看了。他沒想到田曉堂會冷不丁來這麼一手,突然將他撇在一邊。這樣一來,他豈不是白跑了一趟,什麼事也沒幹,僅僅給田曉堂當了回陪襯?柳凡福覺得自己受了戲弄,心頭便湧動著一股無名火。可轉念又想,田曉堂所言也有一定道理,他跟著去見尤廳長,很可能會讓事情變得更糟。就讓田曉堂一個人去吧,他也樂得偷一次懶。這事真弄成了,功勞也少不了他的。這麼一想,他才感覺氣順了些,可還是不想表現得很爽快,就悶頭嘀咕了聲“好吧”,折身走回來,一頭鑽進車裏,砰地一聲把車門狠狠地摔上。
田曉堂提著公文包,獨自上樓,嘴角掛著一絲不易覺察的冷笑。他故意這麼敲打柳凡福,殺一殺柳凡福的威風,誰叫柳凡福起初在申報戊兆做示範縣市的問題上態度那麼曖昧呢?
見到尤思蜀,沒等田曉堂開口,尤思蜀就淡然一笑道:“你大概是為那個農村環境整治項目而來吧?”
田曉堂笑著回答:“尤廳長真是神機妙算,我正是為此事來找您的。我想請您酌情考慮一下戊兆……”
尤思蜀一邊喝茶,一邊皺著眉頭說:“老柳才找過我,我沒答應他。全省隻有8個試點縣市,一個地市州還攤不上一個,我實在沒辦法平衡啊。”
田曉堂心裏涼了半截,嘴上還是竭力爭取道:“我知道您非常為難,不過我們戊兆的情況相當特殊。在省廳的大力支持下,戊兆曾實施過‘潔淨工程’,為這個試點打下了良好的基礎。而且,對於如何創造性地推進農村環境整治,我作過一些研究,有自己的思路和想法。我相信,如果將戊兆定為試點縣市,我們一定能探索出一條好路子,一套好辦法,供全省其他地方借鑒。其實……”說到這裏,田曉堂停頓了一下,瞧了瞧尤思蜀的臉色,見他並無厭煩情緒,這才往下說道:“其實,全省農村環境整治試點由60個壓減為8個,這個主意最初還是我向龍書記提出來的,沒想到他竟然聽進心裏去了。”說完他又覷了尤思蜀一眼,暗暗有些擔心,怕尤思蜀認為他是在賣弄和吹噓。
尤思蜀並沒有責怪他,笑了笑,說:“我知道這事,我聽龍書記提起過。你挺有本事嘛,居然能左右省委、省政府的重大決策!”
田曉堂忙說:“哪裏哪裏。這個決策能出台,並不是我的建議有多高明,而是得益於龍書記虛懷若穀,敢於采納不同意見。”頓了頓,他幹脆把心一橫,用開玩笑的口氣道:“您看,這個主意是我出的,始作俑者是我,按說最該優先考慮的試點縣市,就是我們那兒。要是我不出這個餿主意,原有的項目還會繼續運作,‘潔淨工程’還能往下推進。現在因我一個建議,導致原有項目取消,新項目又沒法爭取到手,那我豈不成了戊兆的千古罪人?全縣的幹部群眾還能輕饒我?他們一人一口唾沫,就能把我淹個半死!”
尤思蜀聽罷,不禁哈哈大笑,說:“嗯,你講的也有些道理啊。好吧,我來酌情考慮吧。你的話龍書記都肯聽,我又哪敢不理啊!”
見尤思蜀態度有所改變,還開起了玩笑,田曉堂才稍稍鬆了一口氣。他想,隻要尤思蜀沒忘記他也是龍澤光那個“圈子”中的人,這事就有望出現轉機。
臨走時,田曉堂從公文包裏掏出一個精致的包裝盒來,放到茶幾上,輕描淡寫地說:“一件小工藝品,不成敬意!”他並不說盒子裏裝的是什麼東西。
尤思蜀朝茶幾上瞟了一眼,馬上沉下臉道:“這麼客氣幹什麼!曉堂真是見外了。”他嘴上責怪著,卻並沒有拒收的意思。
下樓時,田曉堂的心情好多了。尤思蜀沒怎麼推辭就收下了禮品,這讓他感到很踏實。他不禁想到,時下人們無不憎惡不正直的官員,但真要去辦個難事,卻又愛跟不正直的官員打交道,因為不正直的官員沒有底線,更容易收買,找他辦事反而更方便,更利索。不正直的官員就像一塊臭豆腐,聞著臭,吃起來卻噴噴香啊。
見田曉堂回來了,柳凡福忙下車問:“談得怎麼樣?”
田曉堂含糊道:“還行吧。”
柳凡福覺得他在賣關子,壓抑著火氣,又問了一句:“他答應了嗎?”
田曉堂搖頭一笑道:“哪會那麼幹脆!他隻說將酌情考慮。”
柳凡福疑惑地說:“酌情考慮?這不是在敷衍你嗎?”
田曉堂故意不給他透露實底,隻是說:“他是不是在敷衍,我也不清楚,不過我已經據理力爭了。”
吃過午餐,田曉堂與柳凡福就分了手。他帶著王岩東,前往“一圈辦”。
“一圈辦”是全省“一小時交通圈”建設領導小組辦公室的簡稱,設在省交通廳內。田曉堂去“一圈辦”,隻是臨時起意。如何才能找到爭取雲戊高速公路項目的那個特別理由?這些日子以來,這個問題深深地困擾著他。他想今天既然到省城來了,就順便去拜訪拜訪“一圈辦”,谘詢一下相關情況,說不定會發現什麼有用的線索和點子。
省交通廳辦公大樓比省政府還要巍峨、氣派,田曉堂和王岩東走進一樓大廳,感覺就像進了五星酒店的大堂。
田曉堂不知道“一圈辦”在幾樓辦公,他和王岩東像兩隻無頭蒼蠅,在一樓四處亂躥了半天,總算看到一間屋子敞著門。
兩人走了進去,隻見一位戴著大耳環,打扮得珠光寶氣的年輕女人正趴在電腦屏幕前,兩耳插著耳機,神情十分專注。
王岩東客氣地問:“這位領導,打擾你一下,請問‘一圈辦’在幾樓?”
大耳環依然如故,對王岩東的詢問毫無反應。
田曉堂估計她是沒聽見,便往裏又邁了幾步,一直走到她跟前,望著她說:“能不能耽誤你幾秒鍾,告訴我們‘一圈辦’在哪兒?”
大耳環這才抬了一下頭,剜了他一眼,不耐煩地說:“問什麼問,煩死人了。要不是你們在這兒吵鬧,我這盤七對的牌肯定能胡!”
王岩東氣不過,正欲發作,田曉堂拍了拍他的肩膀,提醒他不要衝動,然後很克製地說:“影響你胡牌,真是對不起。你隻要告訴我們‘一圈半’在幾樓辦公,我們立馬就離開。”
大耳環杏眼一瞪,說:“什麼‘一圈辦’,從沒聽說過。”
田曉堂正感到納悶,王岩東說:“‘一圈辦’就是‘一小時交通圈’建設領導小組辦公室,不是設在你們這兒嗎?”
大耳環總算有點明白了,說:“原來你是問‘項目辦’呀,在十樓。”
兩人怎麼也想不明白,“一圈辦”為何突然變成了“項目辦”。
在電樓上,王岩東憤然道:“這個女的長得還有幾分姿色,沒想到素質這麼差!”
田曉堂搖頭而歎:“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啊!”
王岩東又說:“您發現沒有,她看我們的眼神,還帶著一種傲氣,一種不屑。”
田曉堂自嘲道:“在她眼裏,出了省城,隻怕都是鄉下人。我這個縣長,也就像個進城的農民工啊!”
到了十樓,沿走廊找下去,很快就看見了“一圈辦”的牌子。在“一圈辦”牌子旁邊,還掛著一塊“重點交通項目建設辦公室”的牌子。田曉堂這才恍悟,“一圈辦”和“項目辦”原來是一個機構、一套班子、兩塊牌子。“項目辦”估計是交通廳早就存在的內設機構,而“一圈辦”隻是剛設立的臨時機構,所以大耳環才習慣於叫“項目辦”。
兩人敲門進去,一位大背頭梳得一絲不苟、油光水亮的中年男子正在埋頭看著什麼,見到他倆,一臉威嚴地喝問道:“你們找誰呀?”
王岩東躬了躬腰,笑嗬嗬道:“我們就找‘一圈辦’。我們是從戊兆過來的,這位是我縣縣長——田縣長!”
大背頭哦了一聲,臉色稍稍溫和了些:“坐吧,坐吧。你們找‘一圈辦’有什麼事?戊兆好像沒有申報交通項目啊?”
見大背頭派頭十足,田曉堂猜測,他大概是“一圈辦”主任或副主任之類的人物。要想上高速公路項目,就絕對繞不開此人。田曉堂不敢怠慢,忙用謙恭的口氣跟大背頭套近乎,並旁敲側擊地打聽高速公路規劃情況。大背頭卻不願多談,隻是簡單地敷衍著。到後來,他態度越來越冷淡,對田曉堂的刨根問底漸漸失去了耐心。田曉堂沒得到什麼有用的東西,心裏頗為失望,見大背頭的臉越拉越長,隻得起身告辭。
兩人站在電梯口等電梯,大約兩分鍾後,電梯門徐徐打開了,田曉堂正欲抬腿,卻看見從電梯中走出來的是一個熟悉的人,不禁失聲叫了起來:“唐書記——”
唐生虎訝然道:“是曉堂啊,你在這兒忙什麼?”
田曉堂笑道:“沒想到今天會碰上老領導。我來‘一圈辦’辦了點事。您怎麼會到交通廳來?”
唐生虎微微一笑,笑得有點苦澀:“我在這兒上班呀。前天剛給我封了頂帽子——‘一圈辦’主任。”
田曉堂不由得一愣,緊接著又感到大喜。幾天前他聽張子亮說唐生虎有可能近期得到安置,萬萬沒想到竟然安置在“一圈辦”。
唐生虎做了個手勢,說:“我們進屋去說吧。”
一進屋,大背頭見了唐生虎,忙起身笑臉相迎:“唐主任回來啦。”他瞧見唐生虎背後跟著的田曉堂和王岩東,臉上頓時露出驚訝之色。
唐生虎已板著臉訓起人來了:“小蔡你是怎麼回事?你不知道戊兆在什麼地方嗎?我的老部下來了,你也不熱情點?還愣著幹什麼,趕快給客人泡茶呀。”
大背頭不敢吱聲,乖乖地溜到飲水機旁,泡來兩杯熱茶,又小跑著過去打開裏間的門。
聽唐生虎把人到中年的大背頭叫小蔡,田曉堂覺得有幾分滑稽。見剛才端著架子的大背頭現在俯首貼耳的樣子,他更感到好笑。省裏總算給了唐生虎一個位子,隻是這位子也太差強人意了。雲赭曆史上有幾位市委書記都直接升任了省委常委,唐生虎卻連個要害廳局的一把手都混不上,真是人比人氣死人哪。不過話又說回來,有個哪怕再差的位子,邊幹邊等待新的機會,總比老被晾在一邊無人理睬要強過百倍。看唐生虎剛才教訓大背頭的氣勢,這位昔日權傾一方的市委書記虎威尚存。隻是唐生虎過去管著800多萬人,大小數萬名幹部,現在能支使的大概也隻有大背頭等幾個小兵,反差如此之大,細想也真夠淒涼的。
在裏屋,田曉堂與唐生虎交談了一個多小時。
唐生虎做上了“一圈辦”主任,田曉堂當然不會放過這千載難逢的好機會。他相信,唐生虎是會關照他的。依靠唐生虎在“一圈辦”做內應,爭取雲戊高速公路項目就會方便許多,也有了更大的成功把握。他直接道出自己的想法後,唐生虎沉吟片刻,表示支持這個項目,但不敢保證項目最終能進規劃,因為難度實在太大。唐生虎讓他抓緊時間謀劃好那個特別理由,答應到時幫著敲敲邊鼓,爭取將雲戊高速公路項目提交給龍澤光等領導小組成員研究定奪。唐生虎還主動提出,送給他一套全省“一小時交通圈”高速公路規劃的送審稿,供他參考,並一再叮囑對此稿要注意保密,切莫外傳。最後,唐生虎又建議道:“海勝高速公路項目已納入規劃籠子,你不妨去勝婁找找李廷風,向他取取經,也請他幫你合計合計。”
唐生虎的態度都在田曉堂的意料之中。田曉堂滿懷感激,連聲道謝。
談完高速公路項目,唐生虎突然莞爾一笑道:“記得我以前曾跟你說過,我們倆缺少緣分,幾次我想調你到我身邊來工作,都沒有如願。現在回過頭來看,我又覺得,我們倆其實還是有些緣分的。我從市委書記的位子上卸任時,你是第一個去宏瑞大酒店看望我的人;我調到‘一圈辦’,你又是第一個來這兒見我的人。這不是緣分,又是什麼?”
田曉堂知道唐生虎此刻滿心惆悵,忙說:“您的栽培之恩,我一輩子難忘。能與您結上緣,是我的造化和福氣啊!”
唐生虎換了個坐姿,話鋒一轉道:“你做了戊兆縣長,好,好啊。其實,我以前也有考慮,想讓你先跟著我做幾天副秘書長,然後就下派到縣市……”
第一次聽唐生虎說這個話,田曉堂多少還是有些吃驚。也不知此話是真是假,不過他寧願相信是真的,便說:“您為我考慮得很周到,謝謝您!”他忽然感到有些難過。唐生虎流露出強烈的懷舊情緒,又分明帶有一絲討好他的嫌疑。這是那個曾經在雲赭地麵上說一不二、威風凜凜的市委書記嗎?要不是虎落平陽,唐生虎哪會變成這個樣子啊!
告別唐生虎,田曉堂感慨良多。在唐生虎人走茶涼、恓惶落魄之際,他趕到宏瑞大酒店去看望唐生虎,為的就是強化唐生虎對他的好感。當時唐生虎正處於人生低穀,別人對唐生虎躲之唯恐不及,他卻多了個心眼,想到唐生虎今後也有可能鹹魚大翻身,在其倒黴時冒險作的感情投資,含金量無疑更高,將來唐生虎一旦時來運轉,就會得到豐厚的回報。萬萬沒想到的是,回報居然來得這麼快!盡管唐生虎得到的還遠不是他想象中的肥缺,但坐在“一圈辦”主任的位子上,卻正好可以幫他的大忙。俗話說得好,縣官不如現管。有了唐生虎這位“現管”的鼎力相助,爭取雲戊高速公路項目的希望就多了幾成。
2、絕妙的點子
回到車上,田曉堂立即給李廷風打了個電話,約好在勝婁吃晚飯。王岩東聽在耳裏,不用田曉堂吩咐,就指揮王小磊道:“走,直奔勝婁!”
田曉堂在車上鄭重交代王岩東,對今天來省廳找尤思蜀跑項目,到“一圈辦”意外碰上唐生虎等情況,回去後要守口如瓶,不要對外透露半個字。
王岩東一時並不明白其用意,卻還是毫不含糊地說:“好的,您放心吧。”
到達勝婁,受到了李廷風的熱情接待。酒席上,田曉堂向李廷風請教爭取高速公路項目的經驗。李廷風嗬嗬笑道:“我也沒什麼好經驗,隻是把海勝高速公路項目的爭取當作全縣的頭等大事,我上任後什麼事都不幹,就盯住這一件事。我先是死纏著海石市的主要領導,說服他們把海勝高速作為海石上報的唯一一個項目遞交省裏,然後我又駐紮在省城,天天往‘一圈辦’跑,和‘一圈辦’的人軟磨硬泡,弄得他們對我都膩煩透了。我就像個上訪專業戶一樣,不達目的絕不罷休……”
田曉堂笑道:“李書記這種拚命三郎的勁頭,很值得我們學習啊!”
李廷風苦笑一下,說:“我也是被逼得沒辦法呀。勝婁的交通狀況比戊兆還要差,如果不痛下決心上一條高速公路,不盡快改善勝婁的交通環境,根本就沒法實現快速發展!唉,可惜的是,勝婁高速公路即使建成了,短期內也隻是一條斷頭路,往南就不能延伸了,對地方發展的拉動作用仍然很有限。”
田曉堂聽到這裏,不由得愣住了。
李廷風端起酒杯,和田曉堂碰了碰,呷了一口,又說:“唐書記去了‘一圈辦’,你就不用像我那樣把‘一圈辦’的人當老爺伺候了。‘一圈辦’有個姓蔡的,待人似乎還算熱情,其實特別陰壞,是隻喂不飽的狗……好了,不說了,反正你也不必怕那個姓蔡的了。不過,你要拿出令人信服的理由來,我看很難啊。這個理由你考慮得怎麼樣了?”
田曉堂搖頭道:“還沒有一點眉目。”
晚餐快結束時,李廷風突然叫上王岩東,兩人一起來到田曉堂身旁,田曉堂慌忙站了起來。
李廷風滿帶感情地說:“我和岩東一道,敬田縣長一杯酒!我在戊兆工作時,沒把岩東關照好,我一直很過意不去。我想請田縣長今後多關心一下岩東!他是一位很不錯的同誌,再不能被耽誤了!拜托了,田縣長!”說完,李廷風一飲而盡。
“謝謝田縣長,也謝謝李書記!”王岩東眼圈早已紅了,滿臉都是感動。他也一仰脖子喝幹了。
田曉堂很理解李廷風的心情,當即表態道:“請李書記放心吧。岩東確實不錯,我也很依賴他。一旦有機會,我會極力推薦的。”他很爽快地喝完杯中酒,又說:“當然,目前還有些困難,不過情況不會總是一成不變……”
他說得含蓄,卻讓人感覺在推心置腹。李廷風笑道:“我明白,我明白。這事不能急,還得慢慢來。”
連夜返回戊兆,已經是晚上11點多鍾了,田曉堂沒回宿舍,徑直來到辦公室。王岩東給他泡上一杯熱茶,就退了出來,在旁邊等候。
田曉堂端著茶杯,站到右牆前,一邊喝茶,一邊查看牆上的戊兆地圖。琢磨了半天,他又回到辦公桌前,打開唐生虎交給他的全省高速公路建設規劃送審稿,認真研讀起來。看到最後,他的眼睛定在那張規劃圖上,再也挪不開了。
他想起甘泉水曾告誡過他,要拓寬視野,跳出戊兆來審視高速公路項目,又想起李廷風在幾小時前說過勝婁高速公路也不過是條斷頭路,腦海裏突然劃過一道閃電,頓覺豁然開朗,柳暗花明,他不禁激動得一陣哆嗦。但沒過多久,他又冷靜下來,覺得自己的想法太大膽了,隻怕有些異想天開。
他不死心,繼續埋頭分析那張規劃圖,很快他又有了更大的發現。這新發現進一步證明,他的大膽設想確實具有很高的價值。
他一拳打在桌麵上,亢奮地嚷道:“總算有點頭緒了!”
田曉堂到門口叫了聲“王主任”。已經是淩晨1點多了,王岩東倚在沙發上迷迷糊糊睡得正香。隱約聽見田曉堂叫他,他一個激靈一躍而起,邊揉眼睛邊奔過來,見田曉堂一臉喜色,瞌睡頓時跑得無影無蹤。
田曉堂迫不及待地要說出自己的想法,以向王岩東求證其可行性。他一邊來回踱步一邊說:“我以前一心隻想爭取雲戊高速公路,思維受了束縛,總也找不出爭取項目的特別理由來。今天仔細研究了全省高速公路建設規劃圖,放眼全省交通全局去琢磨,突然找到了靈感。我這才意識到,僅僅爭取雲戊高速,分量太輕了,不如爭取從雲赭途經戊兆到勝婁的高速!”
王岩東一臉驚詫,嘴巴張得老大。半晌才說:“雲戊高速都難得擠進規劃籠子,雲勝高速的長度、工程量和投資都要翻番,爭取的難度豈不是也會成倍增加麼?”
田曉堂笑道:“你別急,聽我講講我的道理。如果隻是爭取雲戊高速,就沒有任何全局意義和戰略意義。而爭取雲勝高速,不僅能接上海勝高速,而且隻要稍微繞一繞,也能連通雲赭境內這次已納入規劃待修的另一條高速和雲赭以南原有的一條高速,將多條斷頭路全部貫通。這樣一來,就消除了全省南部高速路網的缺口,使完整的圈狀結構得以真正形成,並且往南與鄰省的幾條高速也對接起來,從而更好地融入了全國交通大動脈。所以,增加一條雲勝高速,省裏開展‘一小時交通圈’建設的戰略意圖就能更充分地體現,效果也能更快地顯現出來。而雲勝高速讓戊兆今後處在一個交彙點上,往各個方向都有高速公路可走,交通狀況將會發生脫胎換骨的改變!”
王岩東聽罷,也不由得激動起來,叫道:“嗯,您的主意實在是高!真沒想到,您竟能想出這麼個金點子!哎呀,說這個點子價值連城,我看一點也不誇張!”
田曉堂笑了起來:“你就不要拍我的馬屁了。我想這個理由應該能夠打動省裏的決策者。不過我仍然擔心一點,全省高速公路建設規劃已經基本形成,要是臨時增加雲勝高速,全省交通投資總額就會突破原定計劃,他們會感到左右為難。要想不突破原定計劃,除非把規劃中的某一條高速公路壓減下來。”
王岩東說:“要壓減已納入規劃的項目,就像把已塞進灶膛的幹柴退出來,那可不是一件容易事,省裏需要下很大的決心啊。”
田曉堂緊蹙著眉頭,默想了片刻,突然決定道:“幹脆現在就去省城吧。你趕快叫來王小磊,我們這就動身。要想把高速公路弄成,就得學學李書記,拿出拚命三郎的勁頭來!”
第二天清早,唐生虎一上班,就見到了兩眼布滿血絲,一臉倦容的田曉堂。
聽了田曉堂的彙報,唐生虎眼睛發亮,連聲叫好。他說:“我剛到‘一圈辦’來,對全省高速公路建設的現狀還沒深入研究,所以昨天你提了要求後,我也無法幫你拿個什麼好主意。沒想到僅僅隻在一夜之間,你就想出了理由,拿出了高招,這真讓我吃驚!這樣吧,我來想想辦法,讓你近期向‘一圈’建設領導小組的領導作一次當麵彙報。到時常務副組長龍書記也會來聽彙報,你要抓緊時間,精心作好彙報準備。我看成敗隻怕就在此一舉!”
從唐生虎辦公室出來,見到外屋那個姓蔡的大背頭,田曉堂因為心情好的緣故,竟然覺得此人也沒那麼討厭了。他客客氣氣地向大背頭告辭:“蔡科長,您忙啊,我走了。”
大背頭也不敢得罪他,起身笑道:“這就走啊?噢,好,好。你慢走!”
離開“一圈辦”,田曉堂便去省政府找沈亞勳。沈亞勳一見到他就說:“你來得正好。梅嘯回了省城,中午我請他吃個飯,你去陪一陪。”
梅嘯身為雲赭市委組織部長,無疑是個實權人物。田曉堂當然想跟梅嘯進一步加深感情,拉近距離,所以沈亞勳讓他去陪梅嘯吃飯,他是求之不得。
田曉堂說到爭取兩大項目的最新情況,沈亞勳笑道:“進展很快嘛。尤思蜀那邊,我估計不會有太大的問題。萬一到時他那裏有變數,我再來找他。至於高速公路項目,你的思路很好,很有說服力,但能不能被省裏認可,我看也隻有百分之五十的把握啊!”
田曉堂心頭一緊,說:“所以我得在彙報上下足功夫,力爭能打動省裏的領導。”
這時,沈亞勳放在桌上的手機響了起來。沈亞勳拿起手機說:“梅嘯兄啊,中午就在老地方,河鮮酒樓,對,對。曉堂也過來了,我讓他來陪陪你,向你彙一下報……嗯,好,好。”
放下手機,沈亞勳對田曉堂說:“梅嘯這人人品還不錯,也沒什麼愛好,就是喜歡釣魚和吃魚。而且他特別喜歡釣野魚,也愛吃野魚。如果方便,以後你不妨邀請他去戊兆釣釣魚。記住,千萬不要去什麼家養魚池、魚塘,找個野魚多,又比較偏僻的溝渠或湖汊就行了。”